《黄粱(古言1v1)》 一.初至 卢郅搓了搓被冻得通红地手,将袖口又使劲向手腕处扯了扯,走了一天,四周已经愈发荒凉,除了偶尔起落的飞鸟,不见任何人迹。 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卢郅继续沿着小道行走,明明林送告诉他的是院子离镇子不远,怎么走了这般久都未走到? 好容易见到一片桃花林,卢郅径直穿过桃林,终于见到一栋院子,只是这院子,比他想象得,委实大了些。 林送是他同窗,惠州知府之子,本与卢郅约好一同上京,秋闱之前意外抱病,便找到卢郅说自己在盛京郊外的落云镇有一处小院子,自己无法再参加春闱,索性就租借给卢郅,省得再去租房子,正好卢郅也可以帮忙打理,抵扣租金。 卢郅再三推辞,奈何林送态度强硬,卢郅顾念同窗情谊还是应承下来,只说租金还是照付。 今天的天气异常严寒,卢郅抬起僵直的手用力推开院门,久未开动的大门缓缓打开,正对着的影壁上面题着一首关河令: 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伫听寒声,云深无雁影。 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 卢郅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这首词未免有点凄凉,配上久未经人踏足的庭院,更觉萧肃。 乘着还有一点光亮,卢郅先把书房打扫了出来,书房里配有一张卧榻,刚好可以休息,也不必再收拾客房了。 屋里烧着炭,于是卢郅将窗户开了半扇,打算开一会通通风。书房旁边是一片竹林,长久之下竹子肆意漫烂,郁郁葱葱竟有遮天之势,卢郅开窗之后就有几支竹叶倾倒下来,将窗子卡住,卢郅再三尝试无果后放弃,想着第二天再行处理。 随意吃了些馍饼饱腹后,卢郅就拿着书温习起来。等到再抬头时,已然到了深夜。 卢郅见状连忙洗漱歇息,想着明早还要上山砍一些柴火做饭,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卢郅就上山砍柴,待到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卢郅想着自己脚步快一些,赶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回去,可才下到半山腰,太阳就一下掉进了山沟沟里。 周围一下子笼罩在昏暗之中,偶尔有风带过,刮得树叶沙沙作响。 卢郅颠了颠沉甸甸地背篓,打算一鼓作气下山,可周围却突然传来隐隐约约地哭泣声。 卢郅四周张望了一下,又仔细听了声音传来地方向,发现是右手边一棵大树背后传来的声音。 卢郅犹豫再三,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想着是不是有人误踩捕猎的陷阱受伤了。 绕过去一看,发现果然是一位农妇装扮的女子跪坐在地掩面哭泣,卢郅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女子受了惊吓猛地向旁边躲闪,而后才反应过来,一脸怔愣地看向卢郅。 卢郅这才注意到女子容貌不凡,眼眸含春清波流转,指如削葱般的玉手遮住了半张脸,一根银钗装饰在绿色丝带挽起的发间。 意识到自己失礼,卢郅连忙侧过身轻柔地说道:“这位娘子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在下是卢郅,我下山到此处听闻有哭泣声,这才过来一探,实在是冒昧了。” “郎君客气了,我本也是上山采药,走到这里意外扭伤了脚,因为担心天黑猛兽出没,求助无门才在这里哭泣的,好在遇上了郎君。”过了好一会儿,轻柔悦耳地声音才在背后响起。 “我叫虞娘,可否请郎君施以援手,我家就在山脚处,家中只有一位年迈的婆婆,实在是不知该指望谁。郎君不如先转过身来?” 卢郅听完想着自己确实不能见死不救,且冬夜寒冷,若真是留下弱女子一人在这深山之中,寒风冷夜,冻上一夜人就没了。实在枉顾君子之德,随即转过身刚想答应虞娘——一张恐怖如恶鬼的脸庞直冲面门,腐烂生疮的脸颊隐约可见白骨,牙如锯齿,糜烂的血肉混合着脓包恶疮,嘴角还渗出一丝鲜血。 卢郅惊惧地连连后退,可再一抬头,刚才的恐怖景象荡然无存,面前只是虞娘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卢郅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刚才出现的幻觉是怎么回事?他尴尬地朝虞娘笑了笑,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下山吧。” 虞娘借着卢郅的手站起身,一脸欲言又止,见卢郅好奇地望过来,才小声说道:“郎君可否先扶我去那边的池塘清洗一下,身上都是淤泥,实在是难受得紧。” 卢郅这才注意到虞娘的裙边沾染上一大片淤泥,当即明白过来。“这无妨,我并无紧要事,娘子不必介怀。” 卢郅跟着虞娘指示的方向走,果然发现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一片池塘,池中泉水清澈见底,竟无一条鱼儿。 他将虞娘扶到池塘边一块大石上坐下,自己就退到一边等待虞娘清洗,安静的山林间一时间只听见哗哗的水声。 卢郅刚放空一会,就听见一声重物落水,扭过头去,发现虞娘正在水中扑腾,他连忙跳入池塘救人,可一进水里,就发现刚刚还在挣扎的虞娘消失不见踪影。 还没等卢郅反应过来,一股重力突然从脚上传来,将他重重地扯向池底,一时间池水汹涌漫进口鼻,模糊了卢郅的视线,他用力蹬了几次,要想摆脱缠绕在脚上的东西,可脚上的束缚反而愈发加紧。 几番纠缠下卢郅感觉胸口开始胀痛,窒息感瞬间袭来,只得努力在水中睁开眼,终于发现脚边有一块青石,于是踩着青石用力一跃出水面。 先是大口呼吸着缺失已久的空气,卢郅才终于找回一丝神智。头顶的水珠顺着脸颊不断滴落,卢郅这才回想起什么,连忙向脚下望去,可脚底空空荡荡,除了荡漾的清波一览无余。 可是,卢郅想到自己刚才恍惚间一眼扫过,缠绕在自己脚上的并不是水草,而是一团黑漆漆的——头发。 “子不语怪力乱神。”卢郅连忙打消自己这荒唐地想法,好端端的池塘怎么会出现一团头发,可背脊莫名涌现一股寒意,直冲心头。 “卢郎君,你没事吧?”卢郅还在后怕,就看见虞娘一脸担忧地站在岸边,略带害怕地问道。 他摇了摇头,提着自己完全被打湿的衣裳跋涉上岸。 “虞娘,刚刚,是怎么回事?”他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告知虞娘,虞娘脸色变了又变,这才小声告知刚才的事,刚刚她正在清理衣裳,就看见卢郅猛地跑了过来跳进池塘里,在水面扑腾几下后突然就沉了下去,虞娘看得心急,奈何自己不会水,只能在岸边着急,可没过一会卢郅就自己浮了上来。 “不好意思,虞娘,吓到你了,我刚才,约莫是癔症了。”卢郅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看着虞娘满是慌张的神情,不忍再继续吓她。 “我先送你回去吧。” 虞娘抿了抿嘴,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卢郅都是一脸冷峻,虞娘好几次扭头看他的时候他都在出神,不过扶着虞娘的臂膀却很稳健,一路安全无疑地将虞娘送回了家中。 虞娘再次跟他道谢后就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卢郅看着茅屋中烛光亮起,以及窗户上走动地黑影,这才转身离开。 直到回了宅子,卢郅这才想起今天打的柴都落在池塘那,想来明天还得上山一趟,将柴火都拿回来。 回去后,卢郅先是洗了热水澡清理一番,寒夜里冻僵的身体这才得到舒展,只是混乱的思绪并没有得到舒展,直到躺上床榻时,卢郅还在想着自己所遇到的事,带着一团乱麻的脑子疲倦地睡去…… 二.多惊梦 脸上传来一丝凉意,卢郅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池塘边,虞娘正蹲一边,她将沾满淤泥的绣鞋脱下,露出一双纤细脚踝,优美的足弓在水面浅尝即止,随后沉入水底。 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回家了吗,自己在做梦吗? 卢郅见状连忙背过身,又听见虞娘在叫他:“郎君,你转过来看看我呀?”黏腻的嗓音仿佛一团糖蜜黏在卢郅的喉咙间,卢郅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郎君~你怎么不敢看我啊?”那股矫揉造作地嗓音在身后响起,卢郅随后感受到一只柔软无骨地手拂上了自己肩头,略带水汽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的肩胛处。 卢郅僵硬得不敢有任何动作,结结巴巴地说道:“虞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奴家钦慕郎君,这才在梦中与郎君相会,共赴云雨之约,郎君,忘记了吗?” 卢郅用停滞的大脑想了想,有吗,他有跟虞娘约定过什么吗?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可那只玉手已经悄然向下,握住了某个蠢蠢欲动地物什,卢郅只记得一团烟花在眼前炸开,虞娘轻捻莽首,马眼处立刻渗出一股清液,几番玩弄之下,卢郅已神色难耐地紧闭双眼,但仍能感觉到虞娘已从身后绕到跟前。 听得眼前人轻笑出声,卢郅慢慢睁开眼睛,虞娘慢慢跪坐在地,将卢郅肿胀的性器双手捧至自己的嘴边,见男人低头,媚眼如丝地抛去一个眼神,便小口微张将庞然大物一口吞没。 陡然进入温暖巢穴,原本躁动不安地肉茎在不安分地跳动几下后,便开始在巢穴中肆意进出。 虞娘如同品尝着绝世美味般吮吸着,妙曼的身躯也不停地扭动,山林间一时只闻男女交缠之间偶尔发出的低吼和呻吟。 终于在虞娘口中肆意释放出自己的浓精后,卢郅才睁开那因沉浸情欲而闭上的眼睛,低下头,只见虞娘刚将嘴角溢出的白浊抹去,并投给他一个媚眼。 卢郅惬意地将虞娘从地上拉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虞娘脸色一僵,缓缓把头低下,卢郅随着她的眼光看去,一柄利刃正穿胸而过。 卢郅大吃一惊,原本扶着虞娘的双手也完全脱力,还没等卢郅反应过来,那把利剑又向前推移,刺穿了卢郅的胸膛。 随着虞娘失去支撑缓缓倒下,背后身影的面庞也露了出来,卢郅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咿呀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而另一个卢郅利落地抽回长剑,用嫌弃的眼光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自己,“怎么梦境中的我愚蠢至此?” 奄奄一息地卢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刚刚与自己登之极乐的女人,却发现对方竟然变成了一张人皮,正皱皱巴巴地迭在一块,人皮上刚刚与卢郅眉目传情的灵动双眼,已变成毫无生气的颜料,就在眼前的这一番恐怖景象中,卢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随着‘卢郅’的死亡,周围环境开始发生改变,霎时间天崩地裂,眨眼间就将仅存的一人吞噬在黑暗中…… “啊——”卢郅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首先听到的就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副要跳出胸腔的架势。 双手在四周摸了摸,卢郅这才意识回笼,自己还在书房内,屋内只余炭盆上的一点火光,窗户大开,竹叶随着寒风抖擞晃动。 右手抚上额头,卢郅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刚刚的梦境如同年久失修的画卷完全褪色,但梦境中的惊惧和恐怖是深入心扉。卢郅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冷茶然后一饮而尽。 凉意终于让卢郅找回现实感,刚刚发生的那一切真的只是在做梦。 三.再相见 距离那日救下虞娘已过了几日,卢郅今天准备去市集购买一些纸张,刚收拾好就听见大门传来的响动。 卢郅疑惑地向大门走去,想着这寒冬腊月谁会来找自己。打开门一看,一位老妪挎着一个篮子站在门口,在一旁扶着她的正是虞娘。 见卢郅出来,虞娘先是羞涩一笑,转头说道:“阿婆,这便是那日救我的卢氏郎君。” “郎君,这是我阿婆,她知道你救下我的事后非要亲自来答谢你,准备一些自家晒的干货,希望你不要嫌弃。”说着老妪便将篮子递给卢郅。 卢郅见状连忙推辞,说自己只是举手之劳,又连忙邀请两人进屋坐下。进屋后卢郅先是拿起茶壶倒水,又发现茶已经凉了,想去烧些热水,又觉得将虞娘两人晾在这不太好,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虞娘见卢郅手足无措地样子不禁轻笑出声,“郎君,我来吧。”虞娘径直上手从卢郅手中接过茶壶,手背不经意地与卢郅的手擦过,卢郅不自觉地脑海里冒出那天梦中的场景,顿时红了脸庞。 虞娘见卢郅突然红了脸,正疑惑呢,卢郅又一把夺回茶壶,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劳烦虞娘子了,还是我去吧,你是客人,怎好劳烦客人动手。” “没事的,不如这样,郎君帮我生火可好?”说完也不等卢郅回应,虞娘就翩然转身走了出去,卢郅也只能急匆匆跟阿婆行了个礼,跟着追了出去。 刚转过拐角,卢郅就看见虞娘静静等待在原地,卢郅一下刹住脚步。虞娘原本是低着头的,听到卢郅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就王往旁边退了两步,卢郅立刻明白过来走到前面领路。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小段距离走着,午后的日光从左侧打在两人身上,竟生出一种安静的惬意。 “到了。”卢郅推开厨房的大门,细微的尘土在光线的照耀下四处飞扬。“我先把火生了。”卢郅蹲下拿柴火放进炉灶生了火。 事实上,卢郅在吃食这方便一向以凑合为主,能饱腹就行,卢郅也不是特别注重口舌之欲的人。 虞娘看着蒸屉里几个凉透的白面馒头,不禁皱了皱眉,“郎君平日里就吃这些吗?” 卢郅也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我……平日……忙于课业,吃食上就随便应付下……”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虞娘连忙软了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郎君既然要备课业,就要更加注重身体才是,若是这冷水冷食的,便是热暑也是不好,更何况这天气寒冷,倘若染了病,岂不是更得不偿失了吗?” “郎君也别嫌我多嘴,阿婆年纪已大,所以我平日在这方面就会多注意一些,养成习惯了。”虞娘此时也在心里自责自己多言,统共就见过一面,对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怎的上来就这般不客气教训人。 卢郅确实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虞娘子关心,你说的有理,若是染了病反倒耽误课业了。” 两人说完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中,好在这时水已烧开,卢郅就灌了热水领着虞娘回了正厅。 阿婆是乡下人,喝不惯这些茶,所以简单跟卢郅寒暄几句后就要告辞离开,只说让卢郅有空来家里做客,并坚持不要卢郅相送,卢郅无奈只得将两人送到半山腰,就被阿婆赶着回去了。 回去后卢郅整理篮子时,发现除了晾晒的菌菇,还有一看就是自家腌制的腊肉腊鱼,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也不知是不是一语成谶,当天晚上卢郅就开始发起了热,只是睡得迷糊也没感觉,等到第二天一早起床时,才发现头晕脑胀的,眼前一片模糊。本想着换身衣裳去看大夫,结果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四.风乍起 卢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眼前的热浪波澜起伏,头顶炽热的日光晒得他睁不开眼,卢郅下意识地伸手去遮挡。 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身处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周围满目疮痍,残破的盔甲罩着残破的身躯交迭在一块,自己手中握着一把长剑,甚至还有鲜血顺着滴落在地,突然胸口传来一丝痛处,卢郅低头看去,自己心脏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大洞,甚至都能感受到风穿堂而过的感觉…… “啊——”卢郅大叫一声从榻上坐起,喘着粗气第一时间摸上自己的胸膛,好在掌心下是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时虞娘端着碗走了进来,看见原本昏睡的人已经醒了,四目相对。虞娘先是一喜,但看着卢郅满头大汗又连忙来到床边。 “我替你把了脉,你不过是受寒惊风,退热便好了,怎么还是出这么多汗,可有哪里不适?” 卢郅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好半天才回到;“虞娘你怎么会在此处?” “我家里的母鸡下蛋了,阿婆让我送一些过来,恰巧看见你晕倒在地,你是寒风入体又过于劳神,不过好好休息便能恢复了。” “真是麻烦虞娘你了,不知我昏睡了多久,可有耽误你的事?” 虞娘抿抿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郎君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素不相识郎君也能出手相助,我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意识到虞娘心情的变化,卢郅连忙解释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担心阿婆一人在家无人照顾,生出意外。” 虞娘这才脸色稍霁,“郎君放心,你只是昏睡了一天而已,我有时上山采药也会在山里过夜,阿婆一人在家也是常有的事。” 见卢郅已醒来,虞娘便提出自己要回家了,卢郅本想送她回去,虞娘只说他还是先休息为好,过几日自己要去镇上药铺卖药,不如那时再由卢郅陪着一起,卢郅也只能无奈答应。 送走虞娘后,卢郅才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一身里衣,想到是虞娘在照顾他,卢郅顿时从脖颈红到了耳后根,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虞娘说她每隔半月便会到镇子上,将采来的药统一卖给药铺,虞娘的祖上是进过太医院的人,自小就学了一些识药本事,也能依此维持生计,好在家里就两人,又都是女眷,并无太大开销。 卢郅和虞娘并肩在街上走着,此时已经过了早市最繁忙的时候,人也不是很多。虞娘领着卢郅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小巷,卢郅这才发现里面还藏着一间不小的医馆。 医馆门口还摆着一个算命的小摊,摊主是一个瘦削但是很有精神的老头,捻着白花花的胡子不知道在掐指算着什么。 虞娘进了医馆很快就出来了,两人刚打算离开却突然被人叫住,原来是那个摊主,虞娘显然是跟摊主熟悉的样子,打了个招呼:“张道长今日出摊这么早?” 摊主却没有理会虞娘,而是盯着卢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了一句:“你们两人,将有大难!” 五.雾中人 “贫道算到今日有人需贫道相助,特此在此等候,为其解惑化障~~”被称作张道长的人竖起两根手指悠哉晃了一圈,回应道。 卢郅暗自一笑,不就是在这摆摊等着骗人嘛,有人上门了自然就能解惑化障了。 “这位郎君,贫道说的就是你!”张道士忽然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神如同两柄利剑投向卢郅。 虞娘被惊得敛了笑容,“道长何出此言?”卢郅倒是满不在乎,这道士是见他面生,开始糊弄人了。 “郎君可不要不信,贫道是看在虞娘的面子上这才出手相助,你命中有大劫,且这大劫还会牵连至虞娘,若不是为救虞娘性命,贫道才不会沾染你的因果。” 听到有关虞娘,卢郅这才正了神情,却还是一脸怀疑。虞娘却在一旁担心地不行。 “郎君你可得相信道长,我与他相识已久,他为人肆意惯了,可断不会在这等事上口出狂言。”又转头像张道长问道:“道长你说郎君有大劫,这是怎么回事,可有法子避开?” 见虞娘神色慌张,卢郅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虞娘先不必有忧心,事情还没发生,何必为将来之事忧虑,车到山前必有路。” 柔声安抚完虞娘,卢郅硬了声线对着张道长说道:“不知道长所言何意,请详细赐教。” “我只问你,近日是否多梦,梦中多诡异之事,甚至还曾出现过幻觉,……且还小病了一场?” 想着这段时间的经历,卢郅心下大惊,面上却不显露一点。看着卢郅沉迷不语,张道长自然知道自己所言全中。 虞娘虽然不知道卢郅频繁发梦,但是幻觉和生病都是经历过的。“那道长有何解法,卢郎君究竟有何大劫?”卢郅见虞娘并不关心牵连自己之事,反而全心在意自己,不免心下生出一些欢喜。 “郎君是否借助在别家宅院,且这宅院久未经人踏足?” “道长说的是,我此次上京赴考,得好友助力借一宅院遮风避雨,我那好友并不久居此处,是以这宅院往常并无人踏足。”卢郅迟疑了一下,看了虞娘一眼,才回答道。 “你是中了迷障,须知,长久无人居住的宅院,又处在山林之间,时间久了便会被当作无主之地,山野精怪便会占据此处,划作自己地盘。若是主人家回归,便自当悄然退去。可若是他人居住,山野精怪就会将其当作抢占地盘之人,设下迷障,夺人性命。” “迷障中人会长做噩梦,久而久之精神不济生出幻觉,受其影响,或是妖邪入体伤其精魄,或是发疯痴狂误伤他人。曾有一人长久身处迷障,在一天晚上举刀杀害了自家十三口余人。” 卢郅和虞娘都有听过这起案子,杀人者是一屠户,邻居晚上听见异动还以为是屠户在杀猪,还想着第二天去讨些新鲜肉,谁料第二天路过门口发现鲜血渗出,这桩惨案随即传遍天下,屠户也在杀完人后举刀自尽,甚至将肚子刨开,肠子还流了一地。 “可我在那住了半月,并为发现任何异常,也从未见过山野精怪出没。” “迷障恐怖的一点就在于它会潜移默化更改人的认知,将所有不合理之处变为合理,即便有异常之处也难以察觉。山野精怪并不会现于人前,但有时会伪装成人形。我适才见你周身围绕一股青烟,这便是身陷迷障的代表,这青烟甚至还蔓延至虞娘身上。” 虞娘一听更加着急了,“那张道长,这迷障该如何解,是不是郎君搬离那处就好了。” “万万不可,迷障既已形成,便会如同附骨疽一般如影随形,轻易不可摆脱,直至中障之人死去。” “这精怪也太过霸道,怎的占了人家的地盘还害人至此。”虞娘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卢郅见虞娘情绪比他还要激动,心里一股暖流划过。“那依道长之见,现下该如何摆脱这迷障?” 张道长捻过半长胡须,又掐指一算,说道:“这倒不难,老道我随你们走一遭,只要找到障心所在之处,将其毁损,自然就能解这迷障之困。” 六.一叶障目 一行人来到院子门口,忽然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迷得人睁不开眼。 且风力越来越强,连卢郅也只能尽力稳住身形,眼见身旁的虞娘要被吹走。卢郅一把抓住虞娘的手臂,将她拉至自己身边。道了一句失礼后就背过身躯将虞娘圈在怀里抵挡狂风。 虞娘眼神飘忽转了好几圈,最后才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腰间,衣服上绣着的是织金麒麟纹,印在黑色的素衣上,显得清雅简洁又不失威严,虞娘抬起两只小手颤颤巍巍地靠近卢郅的腰侧,小心翼翼地揪起两个角, 卢郅没注意到虞娘的小动作,一心只在避挡狂风,张道长从狂风起时就不见踪影,眼见两个人都脚步不稳,卢郅只能拉着虞娘往屋内躲避。 奇怪的是,两人一进宅子,刚才造作的狂风瞬间消失不见,宅子里风平浪静,卢郅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那精怪在作怪。 沉了沉眉,卢郅快步向大门走去,他想要去找张道长问问情况,可大门仿佛被胶水黏住一般,怎么也拉不开,饶是卢郅使尽力气,门也纹丝不动,虞娘见状也上前帮忙,可一上手就感觉到恍若在拉着千斤顶巨石。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脸色沉重。 这时张道长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卢郎君,虞娘,你们可在屋内?” 虞娘见状立刻应声:“张道长,我们都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一番情景让虞娘的声音都带着战栗。 张道长扯着嗓子在外面喊道:“想来是那精怪察觉到我们是为破障而来,这才故意弄些意象将我阻隔在外。” “张道长,我们没办法打开门了,这也是那精怪在作祟吗?”虞娘将他们现下的状况告知张道长,片刻后他的声音传来,“大抵是那精怪在此处设下了阵法,这无大碍,只要找到障心破除,一切法术自然也会消失。记住,障心一定是不起眼但是违背常理之处……” 后面张道长的声音越来越小,任凭虞娘她们怎么呼喊都不见回应。 无奈之下卢郅和虞娘商讨过后决定分头在宅子里查看,卢郅在前院,虞娘则去后院。 虞娘先是在后花园查看了一番,此时正值冬季,花草凋零,院子里都是一副荒凉景象,虞娘转了几圈后实在没发现异常,正准备去厨房看看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响动—— 一块怪石突然断裂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几块。虞娘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依旧是往常一般,也不见一丝风动。 虞娘不自觉放轻脚步向前慢慢走去,眼睛直直地盯着落在地上的石块。 蹲下身用手试探性地点了点石块,并无异常,虞娘长舒了一口气,真是自己吓自己,疑神疑鬼的。 虞娘手撑在膝盖上站起身,刚一扭头,一张猫脸直冲虞娘而来。竖瞳猫眼正好与虞娘四目相对,虞娘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脱了魂般呆立在地,不过几息就回了神。 再去看时,那张猫脸怪物隐藏在一团黑雾中,就在距离虞娘几步远的地方,身躯是由黑雾幻化而成的四肢。 它倒也不动,就是停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虞娘。虞娘见状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小步后退,余光找寻逃跑的方向。 只是带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盯得虞娘心里发毛,背脊顿时一股寒意,导致虞娘没注意脚下的路,突然感到脚后跟传来一股湿意,还没等虞娘低头去看,猫脸怪物突然红眼,长大了嘴嘶吼一声,露出锋利的獠牙向虞娘扑来。 虞娘慌乱之下胡乱挥舞着手抵挡,可想像当中的攻击并没发生,那只猫脸怪物竟然在即将触碰到虞娘的瞬间消散无形,黑烟在空中散开,猫脸分裂成两半,落在地上,又变成了石块。 这是怎么一回事? “虞娘,这是发生何事了?”突然听到卢郅的声音,虞娘竟然有了大哭一场的冲动。 卢郅不明所以地看着虞娘似哭非笑的样子,紧皱眉头走到虞娘身边,轻柔地将手搭在虞娘肩头问道。 “我……”虞娘刚一发声就发现自己声音带着哭腔,连忙清了清嗓子向卢郅说明刚才的情况。 卢郅听完眉头皱得更紧,将那石块捡起来查看,才发现那石块上竟有一些若隐若现的黑色花纹,绝不是寻常石块会产生的。 只是他们现在无法与张道长沟通,也不知这又是那精怪的什么招数。 卢郅看了一眼虞娘,垂下眼说道:“是我不好,明知此地凶险不应该让你独自一人查看的,我本想着那精怪冲我而来,就算下手也应该先是我。” “郎君不用自责,精怪不通人性,岂能用人之常理来思考,况且刚才我也没有受伤,只是被吓了一跳。”虞娘一看卢郅的神情就知道他必定是将这一揽子事都怪在自己身上。 “郎君这一遭本就是无妄之灾,好好地来借住反倒惹上这等晦气事,是那精怪霸道得很,占了别人的地盘还如此嚣张,就应该让你那好友把这宅子给直接推了,我看那精怪还能怎么办!” 虞娘为了缓解卢郅的失落开始一顿安慰,卢郅看着虞娘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却又突然生出一丝异样,只是那念头在心间快速飞过,卢郅没来得及抓住它就溜走了。 眼见天色渐晚,卢郅也不放心再让虞娘呆在屋外,索性和虞娘一起在厨房找了些糕点一起回了书房。 卢郅告诉虞娘,现在宅子被精怪控制,安全起见两人还是待在一起,若是有什么意外也可有个照应,虞娘一听晚上要与卢郅同住,顿时羞红了脸,卢郅赶忙解释书房其实是一个套间,到时候虞娘就睡在里间,自己就睡外面的小榻上。 虞娘早就紧张得两只小手四处乱扣,从听到两人要睡在一起时脑子就成了浆糊,卢郅说什么都点头应好,只是那飘忽的眼神早就暴露了她的不自然。 可卢郅自己也是陷入天人交战中,一方面担心虞娘的安危,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此提议实在是冒犯,听到虞娘应好也不断催眠自己事急从权,事急从权。 七.迷离夜(H) 虞娘盯着头顶的青纱帐辗转反侧,隔着纱帐也看不清外面人的身影,虞娘进来时卢郅还坐在桌前看书,这会子估计已经子时了还不见外面熄灯。 无聊地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一会,虞娘觉得眼皮子愈发沉重,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然后一下就没了意识。 感觉到手心传来一股凉意,虞娘睁开了眼睛,卢郅正蹲坐在她的床边,轻握着她的手呼唤道:“虞娘,快醒醒!” 虞娘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发生什么事了,郎君?” 卢郅一脸凝重地看着她,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虞娘鼻尖动了动,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是一种香得浓郁,甚至有一丝腥臭的花香。 虞娘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房间内的地上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底下白雾弥漫,轻纱曼舞间恍若置身仙境一般。 卢郅想将虞娘拉起来,可虞娘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就跌倒在卢郅怀里,两个人都只着单衣,虞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胸脯与卢郅的胸膛紧紧贴合在一起,一方坚硬,一方柔软。 这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在怀让卢郅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想要掩饰自己的慌张,但耳朵的通红早已出卖了自己。 虞娘也是忙不迭地想要从卢郅怀中离开,可全身脱力的状态让她像个鹌鹑一样在卢郅怀中挣扎,一番扑腾下来两个人的衣裳都凌乱不堪。 屋里的花香愈发袭人,虞娘感觉自己沉溺在一片可以甜死人的海洋中,一股莫名的燥热开始在体内游离。 恍惚间,虞娘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偷偷翻出了娘亲酿的一罐甜酒,因为怕被发现,她带着那罐酒偷偷躲到了山涧边。 一打开盖子,清甜的香味就直扑鼻尖,虞娘舔了舔嘴唇,捧起罐子浅浅喝了一口,清甜的液体带着果香,又带有一丝清凉,就像炎炎夏日,躲在大树下,捧起西瓜和葡萄重重的咬上一口,水果的汁液从嘴角流下,又沿着指缝流淌在手臂上,虞娘感觉到周身是一片软绵绵的棉花,心情惬意又放松。 醉意上头,就瘫倒在溪流边,手指半搭在潺潺流水中,指尖的清凉伴随着放空的思绪,虞娘感觉自己恍若在云间飞翔的鸟儿。 不知道是午后的日光还是酒意带来的燥热,虞娘解开了身上轻薄的纱衣,嫩绿色的纱裙半遮半掩的,是如脂凝般的躯体。 青葱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玉白的肌肤,沿着腰线钻进绿色的穹盖下,又钻出,在一片黑森林前犹豫了一会,随后果断钻了进去。 带着欲望的小蛇慢慢攀上了一颗吊挂着的果实,然后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激起一片颤栗。 小蛇慢慢在果实周围盘桓打转,蛇身碰触下果实开始变得肿大,瞬间感受一股酥麻感贯彻腰间,可是这股感觉很快就退去。 于是小蛇开始加重力气,在果实上研磨,碾压,果实在折磨之下周围渗出一滩温热的液体,小蛇顿了顿,开始往果实下方幽深的洞口探去,小蛇在来回穿梭,快感不断迭加,终于在蛇头某次刮过花穴间一块凸起的软肉时达到巅峰,伴随着一声清吟,汹涌的热潮也喷涌而出。 八.迷离夜(二)(H) 卢郅感觉脑袋也是愈发的不清醒,他竭力想保持清醒,可是灌进浆糊的脑袋在虞娘扑进怀里的那一刻直接停止转动。 素白的单衣从香肩滑落,内里浅紫色的肚兜根本罩不住那呼之欲出的白乳,虞娘已经失去了理智,两手一搭环绕在卢郅脖间,就开始在卢郅的身上四处点火。 卢郅想要拉开她,可是又贪念与虞娘肌肤相亲的触感,舍不得离开,犹豫间就被虞娘得了手,她拉着自己的手就往下半身探去,在碰上黏腻的花穴那一刻,卢郅仅存的理智土崩瓦解,最后一根柴火就在大火中燃烧殆尽,化作一缕青烟。 卢郅一把揽过虞娘的细腰,一举翻身将虞娘压在身下,两人的下身紧紧相贴,卢郅墨色的眼眸细细扫描,从在娇艳欲滴的粉唇缓缓向下,最后定格在高耸的山峰上,轻轻唤了一声虞娘的名字,然后一头扎进了情欲的深海中。 虞娘微微张开眼,她还是在那个山涧旁,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身上多了一个伟岸的身躯,身躯的主人是她每次看到,心都会小鹿乱撞的那个男人。 此时他正匍匐在虞娘的乳林间,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断吮吸着乳头,虞娘难耐地挺了挺腰肢,男人这才抬起头与虞娘四目相对。 似是明白了虞娘心中所想,男人向下移动,两手叉到虞娘的大腿间一把分开,然后将大腿架到自己肩上,头顺势埋进花谷中,开始大快朵颐。 殷红的舌头钻进白嫩肥美的花丛间,潺潺的清液从肉缝中满溢出来,男人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粗重,灼热气息喷洒在阴户上,让虞娘不自觉地扭动腰肢,想要纾解那难耐的痒意。 男人热切地吮吸那香甜汁液,发出啧啧水声,女人的花穴也在与男人的舌头作着回应,小口咂哑着一开一合,在那根强劲有力的舌头攻势下,吐露出更多的淫水。 眼前是女人挺起屁股的回应,耳边是女人无意识地呻吟叹息,男人暗了眼神,舌头开始在小穴中花式搅动抽插,手指也抚上敏感花核用力的揉搓。 “——啊啊啊——”一瞬间极致地快感在虞娘的下身疯狂释放,宛若烟花绚丽炸开,虞娘的身体直直僵住,伴随着一阵痉挛,她终于高潮了。下一刻,大量清透水液从花穴里喷涌而出,甚至有几股水柱还喷射在了男人脸上。 轻轻用手指沾了沾鼻尖上的体液,男人眯了眯眼,直起身子,将肿胀到疼痛的肉棒从裤里掏出,抵在了那还在呼吸的湿嫩花穴口。 感受到滚烫粗壮的肉棒在逼口来回刮蹭,还未消散的快感让身体愈发软弱发烫。 虞娘难耐地呻吟一声,刺激到了男人的开关,他用布满青筋的肉棒狠狠在小穴上拍打而来一下,激得虞娘高高挺起腰肢,他又俯下身,两手撑在虞娘两旁,微伏下身,大口含住了白玉乳桃上的两颗樱桃。 沾满了淫水的肉棒开始在肉缝里来回抽插,摩擦,龟头时不时研磨过那颗因为充血挺立的娇红花蒂。 “嗯啊……进去……要进去……”虞娘双手搭在男人的腹肌上,更高地挺动腰肢与肉棒摩擦相接,湿漉漉的穴口渴望吞没掉那肿胀健硕的阴茎。 男人不断变化着力道和角度,长时间的玩弄折磨下,身体的空虚瘙痒让小穴更想吞没那根阴茎到花穴深处。 越来越多的汁水流出,娇喘的嗓音也越来越急促,撩人,男人绷直了一身的肌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肉棒在不断摩擦下,将花唇刮蹭得淫靡殷红,感受到马眼上汇聚而来的湿意,男人加快了速度,身子与女人紧紧相黏,他贴合到女人耳边轻声说道:“虞娘,我们一起。” 虞娘微微睁开失了魂的眼睛,还没明白男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就感受到身下传来猛烈的撞击,龟头似硬杵般重重撞击着花核。 “啊啊啊——到了——啊啊——”在虞娘急促惊慌的尖叫声中,男人也精关一松,浓白黏腻的精液射满了整个穴口,花穴也喷涌出细小水柱,与精液一起顺着花唇缓缓流下,男人握住女人微微颤动地玉手将它放在自己的阴茎上,带动着缓缓摩擦,延缓射精的快感。 此时虞娘因为极致的高潮快感张着红唇娇喘不已,迷离失焦的眼神直愣愣的望着虚空,男人望了一眼两人一片狼藉的下半身,没有理会,而是将虞娘拥进怀中,缱绻缠绵地吻上虞娘,直到虞娘终于回神,缓缓环上卢郅的腰身,卢郅也微微加重了力道,让两人紧紧交缠,密不可分…… 九.寻障心 虞娘迷迷糊糊张开眼,昨夜的景象就疯狂涌入脑海,她连忙掀开被子,自己的里衣还好生穿在身上,除了私处有一丝黏腻感,其余皆和入睡前一模一样。 “啊——要死。” 意识到自己做了春梦,虞娘大叫一声,又立刻反应过来捂住嘴巴。 丢死人了,跟人家在一个屋子呆了一夜而已,怎么就做这种梦了,这要让卢郎君知道,还以为她又多饥渴呢? 虞娘连忙收拾收拾走了出去,此时卢郅已经在书桌旁练字了。见虞娘出来,卢郅扬言道:“虞娘起了?早饭还热着,快坐下用些。” 虞娘看着卢郅今日换了一身青衣,上面绣着简单的竹叶纹样,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又想起昨夜的梦,更加不敢抬头看人了,扭捏着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小声问道:“郎君不吃些吗?” 卢郅挥动的笔没有停下,似乎全神贯注都在练字上,可要是细看,纸上的字早已乱得不成字样。 卢郅此时的脑子也是昨晚那个不可言说的梦,今早一起来就发现下身湿透了一大片,换洗衣服时忍不住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只是换衣服时,想起昨夜的美景,还是拿了这件从未穿过的青色袍子。 “我不饿,虞娘先吃吧。”卢郅不敢与虞娘对上眼神,生怕暴露自己昨夜梦中的孟浪之举,虞娘也是埋头小口吃着粥,不发一语。 各怀心事的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诡异寂静,直到一阵大风刮来,将桌上的纸张吹落在地,虞娘和卢郅同时起身去捡,两只手就这么交迭在一起。 虞娘失措地转过头,这才发现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彼此间的气息都要交织在一起,昨晚唇齿交缠的景象与当下何其相似。 可下一刻,卢郅就立刻退后一步,虞娘见状嘴角微微下落,强压住心里的失落,转移话题地问道:“郎君这是在写些什么?” 殊不知卢郅此刻心里快要爆炸了,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不过是靠近了些,身下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就扬起了头,好在没被虞娘发现。 等到虞娘又问了一遍,卢郅才反应过来。“这是……经文。”卢郅看着自己抄写好几遍的清心咒,实在有些词穷。 好在虞娘也没追问,惊喜赞叹道:“郎君的字可真好看。” 卢郅微微一笑,“我不过也是临摹大家字体,借前人风骨罢了。” “郎君谦虚了,那些大家的字体我也看过,郎君的字可是不遑多让。” “虞娘……的字,是什么?”卢郅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见虞娘疑惑地看过来,又连忙解释道:“我素日有刻章的爱好,想说寻个时间,正好给虞娘刻个小印,答谢上次照顾之恩。” 一听卢郅要给自己刻个小印,虞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真的吗,我也有个小印了,真好。”虞娘将自己的字告知。 “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好名字。” 见卢郅夸赞,虞娘笑得更加开怀。 “郎君可千万不能唬我,小印的事我记着了。”娇嗔的语气让卢郅不禁有些侧目,这么开心吗? 似是被虞娘的情绪感染,卢郅心情也变得舒怀,“是,小生必定牢记于心,誓不敢忘!” 惦念着障心的事,两人还是决定再在宅子里找一圈,只是想着昨日虞娘的遭遇,卢郅不放心她再一个人,于是两个人搭伴在这宅子里找了起来。 卢郅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于是还是回到昨日虞娘遇险的地方,想要再查看一番。 此处是后院的一处小花园,种着些寻常花卉,小路从假山和池塘中间穿过,此处离书房有些距离,所以平日卢郅也不常到这边来。 卢郅对着假山细细查看起来,虞娘实在看不出什么,索性蹲在一旁,揪着花瓣玩。 扯下一片红色花瓣,又扯下一瓣嫩叶,虞娘无趣地把花瓣扔向池塘,卢郅不知在思考什么,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花瓣落在水面上,很快就沉入水底。 虞娘不着边际地想着,这红花真是难看,要是她家她早给拔了,换成茶花多好看。 忽然虞娘反应过来,看了看手中扯得不成样子的花枝,又看了看池塘,一把跑到卢郅身边扯起他就往外跑。 卢郅还在想着可以用什么方法联络下张道长,就虞娘风风火火的过来拉着自己就往外走。 卢郅顺从地跟着她走到前院的一处墙角,见她鬼鬼祟祟地朝四周张望,百思不得其解。 “发生何事了,虞娘?” “张道长说过,障心所在之处,一定是违背常理之处,对嘛?”卢郅点了点头。 “你看!”虞娘举起手中的花枝,花头已经被虞娘扯得光秃秃的,只剩零星的花瓣还挂在上面。 “这是……”卢郅还是不接其意。 “郎君,现在可是将近年关,寒冬腊月,我虽然不认识这花的品种是什么,可是,除了梅花,哪有在大冬天还在开花的花朵呢?” 卢郅一惊,仿若一道闪电劈过,他顿时反应过来,是了,那间小花园的红花可是开得正好,可这等严寒,哪有花能开得如此娇艳。 “而且我刚刚扔了几片花瓣到池塘里,那花瓣,竟然沉了下去,一片花瓣又不是有千斤重,怎的就沉下去了?” “障心,就在那个小花园内!”卢郅很肯定地说道,“怪不得昨日你会突然遇到怪象,想来就是那精怪怕我们发现障心就在那处,所以故意弄些异象想吓退我们,不料错打正着,反倒坐实了障心就在那处。” “那现下我们该怎么办?”虞娘为发现了障心高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亲密地挽上了卢郅的胳膊。 卢郅见状也没有提醒她,而是沉思片刻后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联系上张道长,毕竟只有他知道如何破解障心。” 卢郅带着虞娘回到大门,又用力拉了拉门,大门还是纹丝不动。虞娘呼唤了几声也没有回应,正当两人垂头丧气之时,一个纸人竟然从门缝中飘了进来,落在卢郅的手上,甚至还开口说话,声音正是张道长的声音:“虞娘,卢郎君,你们可在?” “在的,在的!”虞娘兴奋地回道。 “我在这纸人上施了法术,可通过它来传信,纸人无精魄,想来不会引起精怪的注意。” 虞娘连忙将他们的发现告知张道长,片刻后张道长回复道:“既已发现障心,那就好办了,只是现下我无法入门,这破解障心的事,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随即张道长将破解迷障之法告知他二人,并嘱咐他们,要取清晨朝露与二人之血混合,在阴阳交界之时,借混沌之力念咒破障,破障时精怪必会反击,所以一定要小心,不可被精怪迷了神智。 卢郅他们商讨过后,决定就定在明晚子时,破障。 十.破障 卢郅按照张道长所说备好了清露和符咒,只是在取虞娘的血时反倒犹豫了起来,女子之体娇弱,取血这种事有伤精魄。 虞娘倒是没这么扭捏,痛快地在指尖划了一刀,她整日在山里采药,大大小小的伤也是受过不少,不就取点血吗,多大点事,她实在搞不明白卢郅怎么一副她取点血就是要了半条命似的样子。 说起自己的疑惑时,卢郅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虞娘的脑袋。 很快就到了约定时间,张道长到时也会在屋外起阵助他们一臂之力,为防打草惊蛇,卢郅他们再没踏足过那个小花园,这两天也无事发生。 卢郅拿着所有东西进了小花园,虞娘则是等在院子门口,本来她也想一同进去,可卢郅说什么都不同意,便是她说破了嘴皮卢郅都不为所动,正当虞娘打算撒泼打滚胡闹一番时,卢郅又突然改了主意同意她在院子口等着。 虞娘好不容易求得他松口,自然只能乖乖听话,任他拿捏。 卢郅本担心破障时过于危险,自然不敢让虞娘涉足,可转念一想留虞娘一人也不安全,至少让她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便是有什么意外自己也会先受着。 卢郅先是在土壤里挖了一个坑,将混合着血水的朝露倒了进去,又点燃符咒,一并扔了进去,符咒点燃的火焰竟与露水不相融合,卢郅随即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同时念出咒语: 【迷雾消散,真境显现,业火降临,诛邪避退】 在卢郅念出咒语的同时,小花园里的地面也开始大幅震颤起来。假山因为震动开始不断有石子滚落,虞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卢郅所在的方向,生怕忽视什么异常。 卢郅双手结印向前伸出,一个‘破’字脱口而出,如同一把利剑直直插入虚空,原本震动不已的环境突然静止,仿佛冰冻一般。 虞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有什么猛鬼突然从黑暗中窜出。 卢郅也警惕地看着四周,宅子外一道火光直冲上天,随后在天空炸开,散落的火星子扑向四周,炸出一朵朵耀眼的花火。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突然响彻在虚空之中,池塘猛地炸开一朵冲天水花,池水与刚刚的花火相冲撞,小花园内顿时生出一大片的水雾,一下把卢郅和虞娘两人的视线都蒙蔽了。 虞娘情急之下想进去,可看不清方向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在外焦急张望。 而水雾之中,卢郅看见一个身影朝他走来,立刻提起十二分的戒备,可随着那身影逐渐靠近,卢郅反而瞪大了眼睛。 那竟是——他自己。 穿着厚重的铠甲,脸上满是喷溅的血渍,一双锐利眼神直直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还没等卢郅反应过来,虞娘就从一旁跑了过来,“郎君你可还好?” 卢郅余光间瞥见另一个自己提刀就向虞娘砍去,曾经噩梦般的场景又浮现脑海,下意识得就将虞娘拉至身后,闭上眼睛迎接那穿心一剑。 可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卢郅睁开眼,虞娘正担忧地看着自己,“郎君,你清醒一点,你还好吗?” 再放眼望去,周围的雾气已然消散,“结束了?”卢郅喃喃自语道,就这么结束了? “应该是吧!”虞娘也觉得有些诧异,本以为那精怪会现出真身,然后有一场恶战什么的,结果,就这么结束了。 雾气散去时,她就看见卢郅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任凭她怎么呼喊都没反应,正当虞娘急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卢郅又醒了过来。 卢郅又朝周围望了一圈,还是枯枝残园,跟原先初见的小花园别无二致,就像所有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卢郅突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这时张道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恭喜二位,精怪已退去,你们身上的青烟也已经消散,迷障,破了。”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听到迷障破除虞娘还是很高兴,“张道长,所以那精怪是已经死了吗,日后不会再来纠缠我们呐,对吧?” “不是,那精怪只是离开了,并没有死亡。万物有灵,且那精怪又是修行得有一定道行,若是非要致其余死地反而会染上业障,迷障既已破,它也是道行受损,遭受反噬,自然会自行离开,不再纠缠。事已解决,老道就先告辞离开了。”卢郅双手交迭,对张道长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出手相助,卢生将此恩铭记于心。” “卢郎君不必客气,此番我助你乃是天命之意,更何况于修道之人来说,这本就是分内之事,无需介怀。”张道长抚了一把白须,飘然离开了。 “事既然已经解决,那我得先回去了,这两日没有回家,想必阿婆担心死了。”虞娘见事情尘埃落定,也提出要告辞。 卢郅听见虞娘要离开,下意识地就拉住了她的手,可是行动比脑子快,见虞娘疑惑地转过身,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虞娘倒是明白了,安慰他道:“郎君不用忧心,我会跟阿婆解释清楚的,这两天事多,你又大病初愈,还是先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就来找你。” 卢郅看着虞娘如花蝴蝶一般振翅离开,想唤她却又发不出声,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掌心,屈指虚空握了握,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十一.喜丧 时间如流水一般,眨眼间卢郅就要进城去考院了,走之前他想着还是跟虞娘再见一面。 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应答,卢郅原本打算打道回府,刚转过身,身后又传来开门的声音。 虞娘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强撑出一个微笑,“郎君怎么突然来此了?” “这是发生何事了?”卢郅的声音都开始紧张起来,在看到虞娘哭红眼地那一刻整个心都揪到一块。 许是见到可以依靠的人,虞娘整个情绪完全释放出来,靠在卢郅怀里哭了好久,从虞娘哽咽地话语中,卢郅这才直到原来那日虞娘下山后不久,阿婆就突然生了重病,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 刚大夫又来过,说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安安心心走完剩下的日子才是好的。 虞娘哭得不能自已,卢郅也是眉头紧锁,这时屋内阿婆的声音突然传来:“是卢郎君来了吗?” 卢郅将虞娘安置在石凳上坐下,自己整理了下衣襟,紧跟着进了屋。 阿婆倒是看着精神头十足地样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卢郅,“卢郎君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 “刚巧要进城,想着过来看望一眼,阿婆今日精神头看着还好呢。” 阿婆呵呵一笑,“年纪大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都是看得开,就是我那傻孙女伤心,也劳烦郎君多安慰安慰她。” “虞娘也是太过挂念您,毕竟您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哎——”阿婆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郎君既然来了,我也想借着老脸拜托郎君一件事。” “阿婆吩咐就是,卢郅定当尽力而为。” 阿婆转头看了看窗外,眼神悠远。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锻炼虞娘的自理能力,所以,就算是有一天不在了,她也能一个人很好地生活下去。可是——” 阿婆思索片刻后,才继续开口道:“虞娘到底没怎么出去过,若是以后,虞娘跟你,有缘或者无缘,都请郎君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善待虞娘,别让她受欺负。” 卢郅刚想说些什么,阿婆挥挥手制止了他,“老身活了这么多年,许多事情都看破了,当下再重的誓言,也不过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 卢郅沉思再三,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开口说道:“阿婆,是我冒昧,我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我想在这之前,与虞娘成婚。” 阿婆起先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转为欣慰地神情,“这事我可说了不算,你得问虞娘的意见才行。” 虞娘在外面好半天才平复情绪,她不想阿婆看见自己伤心,所以就没跟着进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两人在屋里聊了好久了。 突然听到阿婆喊自己进去,虞娘连忙拍了拍脸,又到井边看了看,确认面色恢复了,后才提着茶水进了屋。 “郎君来这么久都没给你倒杯水,还望郎君见谅。”虞娘本来还在从容倒茶,听到卢郅要求娶自己时直接懵了。 怎么就谈到自己的婚事了? 虞娘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阿婆一幅了然地神情,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卢郅明白她们要单独聊聊,就先退了出去。 “阿婆,这……” 阿婆拍了拍虞娘的手,“卢郎君是个好的,我走之后,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 虞娘一听就急了,“阿婆浑说什么,您要走哪去啊?” “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虞娘,你好歹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爹娘走得早,又没什么亲友扶持,但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活的很好的,因为这么多年来我都在教你这件事。 情爱这事,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能够长久,自然是好的,可若有一天他背弃誓言,你也不必太过介怀,这世上是没有谁必须要一辈子陪在谁身边的。 若是过的不快活了,就自己回来便是!” 阿婆摸了摸虞娘的头,“不过能看到你拜堂成亲,我也是没什么遗憾了。我的虞娘,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虞娘的泪珠早就落个不停,湿漉漉地眼睛透着不满:“阿婆,我还没答应嫁给他呢。” “心都在人家那了,还不答应,那怎么办,我都答应收聘礼了,你要拒绝地话,这聘礼我可不退的啊。” “阿婆!!”虞娘早就被刻意地打趣臊得抬不起头,索性跑了出去,却又刚巧碰上一直等候在外的卢郅,不敢与他对视,只能眼珠子四处转悠。 “虞娘,我知道这很突然,但绝对是我真心所想,本想着考取功名后再与你提亲,,可我也有私心,有你陪在身边,便觉得安稳许多。况且,我想着,这也是件喜事,能让——阿婆,高兴一点。”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办婚礼,合适?” 虞娘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她好歹是个姑娘家,总不能兴冲冲地就上前说自己乐意嫁。 卢郅大喜过望,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也不用准备太多,我想先简单办一个就好,”虞娘想到阿婆的病情,心又沉了几分,“阿婆的时间不多了,至少——让她先喝上一杯小辈的敬茶。” “都听你的。”虞娘能答应自己,卢郅早就高兴得摸不着北了。 两人都没什么亲友,所以就选了最近的一个好日子,行礼拜堂成了婚。 敬茶的时候,阿婆笑开了花,直接掏出两个大红包,说道:“希望你们两个同心同德,百年好合!” 晃动的红烛,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喜色一片,祝福的话语如同甜蜜般融化在心头。 日升月落,红烛烧完,再放上的便是白烛,屋檐下的红灯笼也褪去颜色,只剩一抹白在风中摇晃。 婚礼过后没两天,阿婆便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了。虽然有卢郅在一旁安慰,虞娘也告诉自己这是喜丧,阿婆也没受什么折磨,但悲切地情绪仍是撕扯心头,等到阿婆的头七过完,虞娘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卢郅看在眼里自然也焦急,好在还有个春闱的事让虞娘转移心绪。婚礼过后又办丧事,一下子就把科考的日子逼得只剩几日。 虞娘这才着急地为卢郅准备起来,两人商量过后,决定直接到盛京租住一间房子,毕竟有虞娘在,住客栈也不方便。 十二.旧人烟花 两人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一个房子住下,这天卢郅去考院作登记,却意料之外地看见了一个熟人——林送。 卢郅还在疑惑怎会见到他,对方就急匆匆地走进了一间酒楼。卢郅没放在心上,径直去了福源斋给虞娘买她爱吃的金露桂花糕。 虞娘吃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所以卢郅出门时都会给她带一份回去。 可从福源斋出来,卢郅又看见了林送,他与一名女子似在争执,许是见周围人太多,他拉着那女子往一条巷子里走去。 卢郅本想上前打招呼,但一看实在不方便,这幅情景去了也是尴尬,索性按下疑虑回了家。 只是等到春闱过后,卢郅发现林送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且还位列前茅时,心中的疑惑更是放大到了极点。 回到家后,虞娘还在为卢郅中榜高兴,可卢郅却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虞娘还以为他是在为名次太低而不高兴,正打算寻个法子哄哄他,卢郅却突然开口道:“虞娘,你说……罢了,应该是我多想了。” 虞娘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到底怎么了,郎君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我今日在考院遇见了林送。” “林送,就是那个租借宅子给你的同窗?你不说他不参加今年的春闱了吗?” 卢郅垂下眼,“是呀,他因生病秋闱没能参加,自然就没了春闱的科考资格,可是……”卢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春闱的榜单上有他的名字,我肯定绝非同名这般巧合,因为我遇见他了。” 虞娘的神情也变得严肃,“郎君的意思是说,你的这位同窗,在此次春闱,使了手段?” 卢郅连忙比了一个噤声地手势,“我也不过是猜测,况且只是一个春闱的名额,林送乃知府之子,就算是花钱买一个名额也不稀奇,这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无凭无据地,卢郅光是有这个想法都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虞娘,许是我狭隘了,这次排名比预期的低,就觉得人家使了什么手段,你也觉得我有失君子风度了对吧。” 虞娘连忙否认道:“郎君多想了,这是人之常情,寻常人遇到也会多思,更何况还有庄子那事在前,不管了,不如今天咱们去桑湖边吃顿好的,就当庆祝郎君中榜了!” 虞娘笑靥如花,喜悦地心情也感染了卢郅,他牵起虞娘的手,说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在春风楼订了间厢房,听说今晚桑湖还有焰火,正好可以一同观赏。” 两人说说笑笑地向外走去,夕阳打落两人依偎的影子,还掉落了一些话语在空中。 “……你怎么还订了间厢房,那多贵啊,其实桑湖有很多小摊子味道也不差的……” “……我想着那看景色好点,虞娘要是想吃其他的,改天我们再去……” …… 桑湖是盛京最负盛名的一处地方,原本只是一片荒地,之所以出名因为它是一夜之间出现在渝国的。当时的渝国遭逢大旱,当时的君主连连祈雨降水也不见效,外邦也是虎视眈眈,纠集兵马随时准备开战。 于是长公主以身祭天,为渝国求雨。 就在长公主过世当夜,甘霖降下,那场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月。桑湖此地也塌出一个大坑,雨水汇集,便形成了一片湖。 大家都说是上苍被长公主舍生求雨的行为感动,便以长公主名字中的一字取名,定为桑湖,以纪念长公主大义之举。 外邦也因忌惮此等异象,果断退了兵,才换了今日渝国的昌宁景象。 “我不喜欢这故事,长公主也太惨了。”虞娘大口吃下一块酥鸭,“这故事听上去就很扯。” 卢郅掏出手巾替虞娘擦了擦嘴角的油脂,又将剔去鱼刺的鱼肉推到虞娘面前。 “我也不喜欢,面对天灾人祸,不去想解决办法,反而是推一个弱女子出来平息是非,文不能治旱灾,武不能抵外敌,那就枉做臣子。” “郎君以后要是做官,一定是顶好的官员。”虞娘毫不犹豫地比起大拇指,眼睛却是放光地盯着碗里的鱼肉,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腮帮子都鼓了出来。 卢郅哭笑不得,“慢点吃,吃完了我再替你弄,小心噎住。” 窗外突然喧哗起来,卢郅走过去开了窗,恰好一束烟花冲天而上,在夜空绽开,五颜六色的花火四散落下,引得底下的人连连惊叹。 “已经开始了吗?”虞娘也侧过头来看,又是一簇烟花升起,倾泻而下又此起彼伏。 一朵朵烟花炸开,一时间都分不清星星和烟花哪个更耀眼。 “据说这是宁王为了庆贺今年上榜的学子,特地安排了这场焰火,与民同庆,也是祝愿殿试时大家都能取得佳绩。” “宁王?”虞娘侧着头想了想,“是皇上的弟弟?他的封地不是在沧州吗,为什么突然要在这放这一场焰火啊?” “前些日子太后病重,宁王奉诏入宫侍疾,听闻这两天才放出宫,这宁王向来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估计也是借个由头寻欢作乐一番吧。” “哦,我知道,这个宁王就跟寻香阁的花魁揽月姑娘常有来往,是她的榻上客嘛。那个谁,陆小侯爷不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卢郅当即皱了皱眉,“虞娘,你都是从哪听的这些——逸闻?”好好地姑娘家从哪听的这些烟花之地的事。 “就——平常上街的时候听说的呀,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虞娘满不在乎地说道。 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闻言卢郅眉心跳了一下,好歹都是皇亲国戚,与烟花之地的女子纠缠不休这等事,传遍皇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卢郅顿时生出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楼下的喧闹声更加严重了,连虞娘也被吸引走到窗边。“烟花不是都放完了吗,怎么下面还这么吵?” 虞娘好奇地朝外面探头,卢郅怕寒风吹到她,索性将她拉进怀里,虞娘也顺其自然地靠在胸膛上,惬意地打了一个哈欠。 “累了?要不要回去?” “不要,我想再待一会,这里的风吹着真舒服。”虞娘紧贴着卢郅蹭了蹭,难得两人出来逛逛,她还不想那么早回去。 卢郅享受着美人在怀,自然也不愿动弹。 “啊——啊——” 人群中突然发出尖叫,一下惊醒了微醺地两人。 卢郅瞥了一眼,人流突然开始拥挤起来,还有人在叫喊些什么。 “出什么事了,刚才就是吵得厉害,难道是走水了?”虞娘从卢郅怀中立起,“是不是烟花落到哪里走水了?” “应该不是,没看见哪有火光。”卢郅环视远方,正要收回目光时,不经意瞥到林送神情紧张地从旁边巷子走过,手里还握着什么东子,连撞上了人也没在意,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卢郅又看向他来时的方向,那个方向……是寻香阁! “好似有些不太对劲,我们还是先离开吧。”卢郅心下疑虑更重,楼下越来越多的人流涌来。 见情况愈发不对,两人也没了赏景的心思,索性匆忙回了家。 直到第二天,两人才知道原来昨晚是寻香阁所在的焦尾巷发生了命案,死得正是花魁揽月姑娘,据说是流窜的匪徒当街抢劫行凶,揽月姑娘和身边的婢女都惨遭毒手。 陆小侯爷气愤不已,逼着京兆尹一定要抓到凶手,官府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 没过几天就抓到了凶手,是一个流窜至此的山贼,最后被判了绞刑。 宁王倒是没什么表态,转头又和醉云馆的花魁应欢欢打得火热。陆小侯爷听闻气得去找宁王打了一架,最后惹得天颜震怒,责令两人在家闭门思过半月。 不过卢郅他们没再在意这些事了,因为卢郅的任命下来了,前往永嘉县任知县一职。 算了算日程,他们必须即刻动身前往,所以虞娘连忙收拾起了行李,卢郅也去打点安排车马,两人收拾好行装就启程了。 十三、异闻 虞娘拿起一件披风,端着刚炖好的参汤来到外院。 此时已是深秋,来到永嘉县也有好几月了。 虞娘绕过假山,果然看见卢郅正在凉亭里翻看文书。虞娘放轻脚步,将披风搭在卢郅肩头。 卢郅感觉肩头忽然一沉,这才发现虞娘。 “郎君也不知道多穿些,眼瞅着就要入冬,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自己身子,我炖了参汤,郎君必须把它喝了,可不许再像上次一般唬我了。” 今日正值休沐,卢郅却闲不下来。 卢郅刚上任,很多事务需要他亲自过目,一方面是人手不够,另一方面他也想更快熟悉永嘉县的情况。 卢郅端起参汤一饮而尽,对虞娘说道:“外面天寒,你赶快进屋去,我这边很快就处理好了。” 虞娘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搬着凳子在卢郅身旁坐下,“知道郎君事忙,我不扰你。”虞娘也是单纯地想陪着他。 卢郅刚想说些什么,一位侍女走了过来说道:“大人,王主簿派人传话,说是有急事,请大人前去处理一下。” 卢郅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将笔放下,站起身。又将身上的披风给虞娘披上,“我去看看,今日若是回来晚了,可别等我,自去休息。” 虞娘刚想嘱咐两句,卢郅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卢郅遗留的文书整理好放回书房。 卢郅出了内宅大门,王主簿已经守在门口,见人来到立刻迎了上来。 “出什么事了?”卢郅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往东花厅走去。 “大人见谅,实在是有一桩案子不知如何决断,只能请大人来裁决。”王主簿面露难色,这桩案子实在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卢郅接过王主簿递来的资料,快速翻看了一下。 是一桩命案,本地的一名举人,名唤郭霖的。两天前在河边被一名渔夫发现了他尸体,经仵作检验是溺水身亡。 经调查发现,郭霖并无仇家,身前曾经大量饮酒,推测是因醉酒才不慎坠河。 “这不过是一场意外,有何问题?”卢郅不解地看向王主簿。 “调查确实如此,只是……”王主簿如鲠在喉,犹豫半晌才继续说道:“可这郭霖的妻子许氏,非说……非说……郭霖是被害身亡。” “被害身亡?被谁害的,不是说郭霖没有仇家,生前也没有与人发生矛盾吗?” “这个许氏,非说……郭霖是被鬼害的。” “胡言乱语!”卢郅将纸张重重地拍在桌上,“一个妇道人家迷信鬼神之说,你也跟着凑热闹吗?” 卢郅本以为此案还有什么隐情,没想到听到这般荒谬之言,顿时怒目而视。 王主簿惭愧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 刚开始他也认为是许氏胡言乱语,可听了许氏的讲述后,再询问过邻里街坊后,他也不敢妄下断言了。 “大人息怒,小的本也以为是那许氏胡言乱语,可是……可是……那许氏正在外面等候,不如唤她进来,大人亲自听上一听。” 卢郅没好气地往后一靠,示意王主簿带人进来。 王主簿很快就带着一个农妇进了门,她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卢郅磕了一个头,“大人明鉴,我家夫君一定是鬼怪所害,请大人一定要替民妇做主。” 卢郅听得眉心一跳,他又不是道士,就算这郭霖是真的被——鬼,所害,难道他还能降魔驱鬼不成? “你先说说吧,你为什么说郭霖是被鬼杀得?” “不瞒大人说,民妇大概能猜到,那鬼怪的身份。” 卢郅挑眉:“嗯?”这是连鬼的身份都查清楚了? 许氏:“那鬼,约莫就是我夫君,养的——鬼妾。” 此话一出,王主簿顿时感觉花厅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王主簿抬起眼皮偷瞄了卢郅一眼,卢郅还是面无表情。 那许氏接着说道:“我夫君此次也参加了春闱,可惜没有中榜,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落榜了,可这次从盛京回来,他恍若变了一个人……” 原来,郭霖本是一个木讷书生,与许氏成婚后虽不说恩爱有加,倒也算是相敬如宾,素日也没有什么吃喝嫖赌的烂毛病,只一心扑在圣贤书上。 可是这次回来之后,不光是弃了书不说,还染上了嗜酒的毛病,许氏稍微劝解两句就对她拳脚相加,还说许氏多年无所出,要把她休了再娶。 刚好许氏母亲重病,许氏就回娘家待了一段时间。 待到母亲病情好转,许氏才收拾行李回了家。 回了家后见家中一片漆黑,许氏还以为郭霖还未归家。 可刚到卧房门口,就见卧房有微弱灯光透出,还听到房内传来女子嬉戏地声音,还有男人的调笑声。 许氏大吃一惊,便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屋内望去——郭霖正在与一女子行颠鸾倒凤之事。 那女子整个人陷在被褥之中,只漏出光滑的脊背,郭霖猩红着眼,将她的臀部高高抬起,阳具在花穴里大力抽插。 癫狂地样子仿若失去理智一般,许氏看得诧异,吓得捂住了嘴,又被惊得不敢移动。 许氏一直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能听到她娇滴滴的呻吟和郭霖兴奋至极的喘息声。 原本以为只是郭霖与女子厮混这等小事,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真正的触目惊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郭霖终于大叫一声泄了出来,脸上满是畅快。他一把抓住那女子的头发,向自己方向猛地一拉,那女子顺势直起半个身子。 终于要见到那女子的长相,许氏感觉心都到了嗓子眼…… 可那女子……没有脸…… 卢郅:“什么?” 许氏此时抬起满是惊恐的脸,似乎是怕惊扰到旁人般,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女的,她真的没有脸。” 许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背后也冒出一股冷汗。 那个女子,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脸皮紧紧包裹住头骨,许氏甚至能看出她眼眶出微微的凹陷。 虽然没有表情,可许氏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在对她笑。 她看见自己了! 许氏下意识地尖叫,想要逃跑,可是害怕让她失去了行动能力,她刚跨出一步,脚下就打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头磕在一旁的栏杆上,晕了过去。 十四、鬼妾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好好地睡在榻上。”许氏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醒来后,郭霖就面色不虞地从屋外走了进来,“你昨晚怎么回事,悄声回家不说,还晕倒在屋外,这是又发什么病了。” “那女……子呢?”许氏咽下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鬼字。 郭霖听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脑子不清醒就去看大夫,别一天到晚神叨叨的。” 说完郭霖也不管她,拿上银子又出去买酒去了。 许氏越想越不对,起身就把整个家里翻了一遍,可丝毫不见那女子的踪影,郭霖没有道理把她藏起来。 之后几天,郭霖还是如往常的醉酒买醉,几天不回一次家,也没见他带任何女子回来。 许氏不由地开始怀疑,那晚所见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而已。 可直到那日出门,邻居大婶突然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对她说,让他们晚上动静小点,吵得实在是睡不着了。 许氏大吃一惊,这几日郭霖只在白日偶尔回家一趟,拿了银子就走,邻居从哪听到的动静。细细追问才得知,原来邻居听到吵闹声已一月有余。 许氏算算日子,正好是从自己回娘家那段时日,邻居并不知道许氏回了娘家,所以一直以为动静是小两口闹出来的。 许氏又陷入了自我怀疑,若是夫君真纳了妾,没道理还偷摸藏着不让她知道。 又想起那晚的恐怖景象,许氏顿觉身上发寒,于是乘着当晚郭霖在家,许氏跟他摊了牌。 谁料郭霖反倒一脸吃惊,忙问许氏是不是撞坏了脑袋,他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在家,是第二天早上回来才看见许氏晕倒在门前。 “他一定在说谎!”许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提起那个女子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慌张,而后才开始支支吾吾地找借口,他甚至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许氏当下就确定了郭霖一定是在瞒着自己什么,于是后来有一日,她借口自己要回一趟娘家,提着行李出了门,等到看到郭霖回来后,才悄摸进了屋。 许氏特意绕到后窗,那里能将屋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 郭霖一身酒气醉倒在床上,还说着梦话,连灯也没点。 许氏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就见郭霖突然从床上坐起,完全没了醉酒的模样。 他从床底掏出一个箱子,然后又出箱子里拿出些香烛和一个盖着红布,看上去像是牌位的东西。 他背对着许氏鼓捣了好一阵,许氏实在看不清他做了些什么,就见屋内突然白雾弥漫,一时间竟变得如同仙境一般。 随后一阵铃铛声响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竟然凭空出现在屋内。她妖娆多姿,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丰乳肥臀在半遮半掩的情形下更显勾人。 郭霖勾嘴一笑,伸手一推就把女子推到在地,然后将纱衣一扯,扶着自己的阳物就开始大力地操干起来。 屋内很快就响起欲仙欲死地交缠声,郭霖精力旺盛至极,连干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停歇,甚至有愈发勇猛之势。 身下的女子已经被他干得口吐白沫,双眼紧闭,郭霖加快了速度,然后起身将阴茎塞进女子的嘴里,射出满满地精液,白浊甚至从嘴角流出,射精的快感让郭霖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可是很快许氏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郭霖的抖动一直没有停下来,甚至还越来越强烈。 许氏看郭霖一直没有将阳具抽出来,整个人还颤抖得特别厉害,还以为他是马上风了。 结果郭霖突然像整个人被抽干了精气一般,皮肤开始迅速的干瘪,像一具晒干的干尸一样,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那女子突然睁开了眼,带着诡异的笑容,嘴对嘴跟郭霖吐了一口气,郭霖的身体马上就开始充气,阴茎不仅恢复,甚至还胀大了一倍。 那女子仿若品尝甘霖般将阴茎捧在嘴里舔舐吮吸,见郭霖意识恢复,就换了个姿势,用小穴将粗壮阴茎一吞而进。 伴随着两人不断地交媾,女子的五官开始渐渐褪色,逐渐变成那晚许氏所见的样子,这下许氏无比确定那晚所见绝不是梦。 许氏捂着嘴慢慢后退,整个人完全脱力跌坐在地,自己的丈夫,真的养了一个——鬼妾。 许氏曾听老人说过,说是曾有一段时间,以前的达官贵人非常流行养鬼妾。鬼妾可以幻化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样,只要对鬼妾进行一些供奉,便可以夜夜笙歌,春宵暖帐。 更重要的是,鬼妾还可以实现供奉人的心愿,帮他们做人力不可及之事,许多有钱有势的人,便是凭借此法更上一层楼。 但是,旁门左道之法必会遭受反噬,鬼妾会逐渐不满足于供奉,开始吸取供养人的生命,郭霖也正是丧命于此。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郭霖的死是因为养鬼妾被反噬,然后呢?” 卢郅确实想不通。先不说许氏所说是真是假,她既然认定这件事是鬼妾所为,不是应该去找道士或和尚解决,来报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怀疑……”许氏突然变了一个声调。她满满地将头抬起,扬起一个诡异地微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许氏突然开始语无伦次地念叨什么,声音忽大忽小。卢郅对王主簿使了一个眼神,王主簿刚上前,许氏就突然口吐白沫倒地,吓得王主簿手足无措,一脸慌张地看向卢郅。 “先将她送去医馆,让大夫好生诊治,派两个人照看她,别让她再跟其他人说起此事。你再派人去询问下他们的邻居,搜查他们的住所,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卢郅冷着脸起身吩咐,这许氏应该是夫君离世受了刺激,编出这等荒谬之言,但毕竟命案发生,卢郅还是得调查一番,以证据堵住这悠悠之言,不然任得这许氏在外乱说,必会引起一番风波。 这一番折腾下来,卢郅再回内宅的时候已是黄昏。 刚进院门就看见虞娘指挥着家丁在刨土,卢郅一头雾水。 “这是在做什么?” “郎君你回来了!”虞娘见卢郅回来高兴地迎了上去。 “我打算把这花圃铲了——种菜!” 十五、雨中客 jiza i 5 .co m 重重地一铲子下去,泥土四溅,卢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天色,刚刚还日头正好,现下突然布满了乌云。 卢郅用手沾去脸上的水珠,看来是要下暴雨了,没来由地,卢郅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安感。 那日虞娘突发奇想要种菜,卢郅觉得好好的花圃变成一个菜园子委实有点不太好看,婉转建议下虞娘才改了计划中药材,不过她生气卢郅不让她建菜园子,就命令卢郅也来帮忙翻土。 为哄她开心,卢郅也就任劳任怨地干了。 虞娘刚刚还在监工,这会子又去厨房煮甜汤去了。 卢郅看天色愈发阴沉,想着今日也干得差不多了,走到一旁的凉亭刚将锄头放下,瓢泼大雨就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很快就将地面染深了一个颜色。风把雨水吹进凉亭,很快就把卢郅的衣衫打湿了大半。 卢郅又张望了一会,正打算咬咬牙跑回房间,余光却突然瞥见身后好似有衣衫飘过。 卢郅回过头,空荡荡的凉亭毫无异样。 雨越发的大了,整个人都笼罩在雨声当中,雨雾四起,连周围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朦胧。 “大人~~” 一声幽怨地女声突然响起。 卢郅戒备地转过身,却不知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大人,妾身有冤啊~~” 那道女声又在卢郅耳边响起,忽远忽近。 夹杂着铺天盖地的雨声,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凉亭外,距离不过三四步。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 ai 1 .c om 卢郅努力在大雨中辨别,才发现眼前的身影有点熟悉。 “许氏?你怎么会来此?” “大人~~” 明明眼前的许氏没有动嘴,那道诡异的女声又再度响起。 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几滴雨水糊了卢郅的眼睛,卢郅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 刚放下手,一张惨白的脸陡然靠近。 卢郅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想要后退可是身体仿佛被控制住一样,动弹不得。 许氏整个人仿若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穿的还是卢郅最后一次见她的衣服。 她双眼空洞,原本该盛放眼珠的地方只剩一片漆黑,嘴巴被缝了起来脖子上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却没有血流出,卢郅甚至能清晰看见翻开的血肉和喉管。 “嘻嘻——” 许氏原本半垂着的头猛地向后一扯,伴随着一声诡笑。 “嘻嘻——” 卢郅还是动弹不得,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极速下降,全身的血液恍若冻住一般,卢郅呼吸越来越紧张,他尝试平复呼吸,想要恢复身体的控制。 “大人~大人~” 许氏还在呼唤着他,被缝住地嘴角竟然开始尝试往两边扬起,脸上的皮肉因为撕扯甚至开始掉落,但脸皮又没有完全断开,于是连带着血肉耷拉着。 这恐怖的一幕让卢郅顿深一股恶心感。或许是这副场面刺激,他顿时感到自己能活动了。于是连忙跑向一边,抄起锄头就朝许氏挥去。 可许氏纹丝不动,原本紧贴身体的发丝四处飞扬,张牙舞爪地在空中肆意飘动。 卢郅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死盯着许氏,可许氏突然凭空消失了。 背上突然一股寒意袭来,卢郅竟然手比脑子先行,手中的锄头不知何时变成了剑,卢郅反手向后一刺。 本以为是许氏,卢郅扭头一看却突然变成了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卢郅又被动的像右边挥剑,一匹战马被迫扑倒,带着马背上的士兵跌落在地,周围全是厮杀叫吼地士兵。 什么情况?他这是在战场上。 可是场景忽地一变,他又回到了凉亭,许氏还是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 还没等卢郅喘口气,许氏又出手攻击,卢郅感到一股看不见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困难之下,卢郅脸被憋得通红。 他尝试挣脱,可那股力量难以撼动,手中突然传来触感,那把剑还握在手中。 于是卢郅拼尽全力,摸索着向面前一挥,一直束缚着自己的力量终于脱开。 许氏慢慢地转过身,身上的衣物也随之掉落,光洁地背上竟然出现一张人脸。 准确来说,是一张人的脸皮与人的背部嵌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张男性的脸,脸上沟壑纵横,浑浊地眼珠深陷在皮肉当中,‘他’咧开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地尖牙。 “大人为何不救救妾身~~”明明是狰狞地鬼脸,声音却还是女声。 当下卢郅毫不犹豫,提剑就刺了上去,利刃带着剑光划过,可对方毫发无损。 依旧是嘲笑地眼神望着卢郅,耳边悲戚地呼喊声还在继续,卢郅不耐地甩了甩头,又提剑砍去。 本以为会再次落空,长剑却实实在在地划开了皮肉。 _____不是许氏的,而是卢郅的。 卢郅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腹部已经破开一道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鬼脸敛了笑容,嘴唇轻动,卢郅就被一股大力重重打出。整个人在空中抛出弧线又狠狠摔下。 大雨还在下,卢郅努力半撑起身子,刚刚那一摔,似乎摔断了身上好几根骨头。 ‘他’整个人匍匐在地,身子高高拱起,四肢作支撑向卢郅快速爬来。 可是随着卢郅被一同打飞地剑陡然飞起,带着破空之势一剑就将‘他’的头颅砍下。 许氏的脑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再无动静。 卢郅又看见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地人再度出现,带着嫌恶地表情走到自己身边,说道:“真是,太没用了些。” 眼前视线模糊,卢郅的目光落到已无生气地脑袋上,眼前一黑,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卢郅睁开眼,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先打了一个激灵。 突然感到怀中有动静,卢郅下意识地想推开,又闻到一股熟悉地药香,这才停止了动作。 卢郅伸手抹去额头冒出的冷汗,刚才恐怖的梦境还历历在目。 呆坐了半晌,卢郅才长舒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虞娘,也没了再睡的心思。 隔着厚重的纱帐,卢郅能看到外面透进来的光,这是什么时辰了? 卢郅刚想叫人进来,就听见房门被敲响。侍女的声音响起:“大人,王主簿求见。” 低下头看了一眼,确认虞娘没有被吵醒,卢郅这才披了件衣裳去开门。 刚打开王主簿就迎了上来,“大人恕罪,事情紧急,不得已前来打扰。” 卢郅这才发现天不过刚蒙蒙亮。“什么事?”卢郅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刚起床的喑哑。 “许氏——死了。” 十六、晚来风急 “你详细说来,出了什么事?”卢郅很快换了衣服就和王主簿一同上了马车,两人一同往许氏家里赶去。 “那日许氏突然发病,将她送到医馆后大夫说是受惊过度,替她扎了针。没过多久她就醒来了,醒来之后就吵着回家。我照大人吩咐派了两个人守在她家门口。” “结果今早衙役突然来报,说许氏暴毙家中,我这才前来寻找大人。” 两人很快就到了许氏家中,刚刚靠近就看见门口围了一群人,衙役正在维持秩序。 一个班头跑了过来,行了个礼“属下参见大人。” “让人把百姓都驱散了,封好周围,有可疑之人直接逮捕。”又转头道:“我们进去说。” “赵班头,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王主簿对着跟上来的赵班头说道,“不是让你们看着许氏吗?” “大人明鉴,我们照吩咐一直守在门外,许氏回家后便再没出过门,直到丑时左右,我们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尖叫,冲进去一看,许氏——已经死了。” 卢郅来到卧房,赫然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具断头女尸。卢郅感觉呼吸都骤停了一拍,因为女尸死状竟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仵作:”“脖颈处的断面整齐,是被利刃划开,许氏的四肢被反方向折断,眼睛也被人挖去,嘴也被缝上” “当时我听到尖叫声就冲了进去,普通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人的头砍下,而且我们都没见到有任何人出入,不管是案发前,还是案发后。”赵班头在一旁补充道。 卢郅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你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不是‘常人’干的?” “将尸体尽快带回府衙,联系许氏的亲人来认尸,先去做事吧。”众人感受到卢郅的怒气,很快就退了出去。 卢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件案子,怕是会很难办。 他抬起头慢慢环视周围一圈,许氏的卧房布局非常简单,除了日常的家具就没什么东西了。 床褥都很整洁,理得整整齐齐的,除了尸体周围的血迹,其他地方干净得不见一丝灰尘。 突然一道光线闪过眼睛,卢郅下意识地偏过眼,是许氏头上的金钗反射的光线。 但很快卢郅又被尸体下汇聚一滩的血迹吸引。卢郅仔细观察了很久,带着疑惑用手指轻轻沾了沾,不是特别浓稠的感觉,反而很稀薄,卢郅又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刚下过雨的地面,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他吩咐人再仔细搜查一下其他地方,自己则是匆匆赶回了县衙,他要听听仵作是怎么说的。 “许氏的死因就是因为断头导致的失血过多,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中毒的迹象,根据伤口来看,应该是有人从背后袭击,一刀砍断了头,至于四肢被折断,挖眼,缝嘴,这都是在砍头过后的事。” 仵作摘下手套,将自己的发现尽数告知。 “也就是说,凶手先砍下她的头,又大费周章的折手,挖眼,缝嘴”卢郅喃喃重复了一遍,人都已经杀了,又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卢郅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她的背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背上?”仵作沉思了一会,说道:“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她的背上,有一个刺青而已。” 卢郅:“什么样的刺青?” 仵作用手比划了一下,“不是很大,一个拳头大小,是一只狐狸的图案,在天宗穴的下方。” “狐狸?带我去看看。”卢郅让仵作将自己带到许氏的尸体旁,果然亲眼看见了那只狐狸——一只青色狐狸。 卢郅最后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一路回了内宅。 虞娘正在门房周围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门口张望。还是卢郅先看见了她。 “今日怎么还在这等我了。”见到虞娘,卢郅脸上的冰终于化开,露出一抹微笑。 “命案的事我听说了,这不是担心你吗?”虞娘想拉卢郅的手,却被他躲开。 “还未净手,脏。”卢郅摇了摇头,不过又追问道:“你这就听到消息了?这么快?”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永嘉县还算得上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县城,平日里最大的案子不过就是一些小偷小摸。 可民风淳朴,也象征着一些愚昧无知,在怪力乱神这些事上,他们是有一种所谓的‘信仰’在的。 许氏的案子不过一日就传遍了街头巷尾,饶是卢郅再怎么压下消息,众人还是知道了郭霖养鬼妾导致夫妇俩全被谋害的故事。 一时间人心惶惶,妇人都怕自家夫君背着自己养了什么鬼妾,脾气暴躁的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有乐得看笑话的,还添油加醋的到处传播。 就算虞娘没出门,也从侍女家丁那听说了。 卢郅先是洗漱过后,才牵着虞娘的手在榻上坐下,温暖的手驱散着手上的凉意,卢郅惬意地倒在虞娘怀里。 虞娘看着卢郅愁眉不展也是焦急不已,又不知怎么样才能帮上忙,“郎君在烦些什么与我说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卢郅闻言笑了笑,“现在这案子还在调查中,一切还未下定论,我只是……” 卢郅也说不出自己心中烦躁地点,就是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没来由地焦虑。 但他也不想让虞娘跟着一起忧心,索性转了话题。“我有些饿了,厨房可备好吃食?” 虞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喊厨房备些吃的。 等到饭吃完,侍女重新上茶的时候,虞娘还是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十七、试探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其他的还要看调查过后的情况。”卢郅咽下一口茶,对虞娘说道。 “这么邪乎!”虞娘惊叹道,“那这也太奇怪了,依许氏所说,这郭霖去了盛京一趟,回来就染上了嗜酒的毛病,还学会了养鬼妾,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虞娘捧着茶杯,不可思议地说道。 好好的枕边人居然开始养鬼,还因此丢了性命。 虞娘低下头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小小地抿了一口,顿时茶香溢满了口腔。 等察觉到卢郅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时候,虞娘才抬起头。这才发现,卢郅带着似笑非笑地表情注视着她。 “虞娘……似乎对许氏说的故事深信不疑?”卢郅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虞娘心下一跳,将茶盏放到桌上。“为什么……不信呢?”虞娘也用疑惑地眼神回望着卢郅。 “许氏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一家之言,虞娘为何这么肯定,她说的一定是真的呢?” “许氏不是死了吗,她的死状……”虞娘顿了一下,“若不是那鬼妾所为,常人能做出这等事吗?” 卢郅反问道:“即便死状匪夷所思,也不代表常人不能做到,也许是凶手就想将这一切推到鬼怪之说上,故意为之呢?” “可他们没有仇人不是吗?什么样的仇值得要杀了一家子人,许氏又为什么要编造这样一个谎言?”虞娘说得有些激动,甚至语速都开始加快。 卢郅又继续反驳道:“杀人动机没查出来不代表没有,许氏的故事也有许多不合理之处,鬼妾之事,许氏没有拿出任何凭证。” 许氏的故事,卢郅觉得有许多错漏之处,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首先,郭霖是从何处知晓养鬼妾一事的法子,又是怎样起了心思,一个以前一心只知读书的书生,哪里知道了这旁门左道之法。常人若是想学,怕是也不得章法,郭霖不仅知道,还成功了。 其次,就算郭霖真的学会了养鬼妾,许氏的反应也很奇怪。整个故事从头到尾,许氏表现出的,只有对鬼妾的恐惧,那对郭霖的态度呢? 她要为郭霖伸冤,至少说明夫妻俩的感情是不错的,许氏也说在郭霖上京前,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可回来后的郭霖,嗜酒,性情大变,对她拳打脚踢、不管不顾,她没有任何反应,生气,恼怒,都没有。甚至对于郭霖有妾一事,一开始也是堂而皇之的接受了,完全没有伤心和嫉妒。 在她的描述中,许氏唯一恐惧地,是‘鬼妾’这件事情本身,或者说,‘鬼妾’的存在,让她非常害怕。 卢郅还以为虞娘会接着反驳他,虞娘却突然噤了声,有些哀怨地看着卢郅,“郎君好生奇怪,这鬼怪之事,郎君不是亲身经历过,为何这般难以置信,难道当初的一切,郎君觉得都是假的吗?” 卢郅深吸了一口气,话到了嘴边又几次咽下,见虞娘不解的眼神,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默默移开了眼睛。 ——事实上,他确实心存怀疑。 他也不知道这疑心从何而起,但他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完全相信,包括后面那些探查做法之事,更多也是顺势而为,安抚虞娘而已。 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卢郅微微一笑,连忙改了语气,没必要为了一件尚无定论的案子惹得两人争执。 “罢了,现在很多事还没有查清,我俩在这争论什么,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去书房了,虞娘要是累了就先歇息。”说完卢郅起身,在虞娘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后便离开了。 他自然也没看到,虞娘在他走后,收起了笑容,神情怅然若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得油灯上的火焰一阵晃动,还炸出一朵火花,炸裂声也掩盖了屋内人的一句喃喃自语:“他这是——开始怀疑了吗?” 十八、涟漪 坐在书房里的卢郅,事实上也是在发呆,他并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只是许氏的案子一直在脑海里打转。 与许氏最后相见的场景,又浮现在卢郅的脑海中。许氏在怀疑什么,她又看见了什么?还有那个匪夷所思的梦,梦中的许氏,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个失去魂魄的空壳。 此时此刻的卢郅,倒真是开始有些迷信了,想找个人给解解梦。 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另一个‘自己’,刀光剑影的战场,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哎——” 卢郅向后瘫倒,与椅背紧紧贴合,一只手覆盖住双眼,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二日一大清早卢郅就来到了县衙,王主簿守在一旁跟卢郅汇报这几日的调查结果。 “经仵作检验,许氏的死亡时间确实与赵班头所说符合,案发现场并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许氏平常除了与娘家偶有往来,与他人也没什么亲密交集。邻居也证实了确实有跟许氏说过晚上吵闹的事。” 王主簿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邻居还说了一件事,不过他并不确定。” 卢郅疑惑地抬起头,“什么事?” “他曾经看见,郭霖进京赶考期间,许氏曾带着一个年轻郎君回过家,那男子俊美异常,但邻居从没见过他,好像不是县上的人。” 年轻郎君?卢郅指尖轻扣着桌面,眉心微蹙。 “许氏的家人是不是说今天要来把尸体领走?” “是的,”王主簿朝外张望了一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应该快到了。” “他们来接人的时候你想办法打听一下,那个年轻男子,是不是许氏家里的人,又或者,有没有什么亲戚在郭霖不在的那段时间,来找过许氏。” “是。” 王主簿刚要退下,又被卢郅叫住。 “你还记得,许氏来见我时的装扮吗?” 装扮?王主簿仔细回想了一下,“许氏那日的装扮,就是荆钗素裙啊,没什么特别,很多农妇都是那样打扮。” “那你还记得,她那天戴的发钗,是什么样式的吗?” 王主簿又眯着眼仔细回想了一会,“好似,是一根银钗,什么样式,真的记不清了。” “算了,你先去忙吧。”卢郅挥挥手示意王主簿退下。 银钗?可许氏死的时候,头上戴着的,是一根金钗。 王主簿走后没多久,就又响起了脚步声,卢郅以为是他去而复返,并没抬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倒没什么问题,看起来郎君的问题比较大。”熟悉的声音惊得卢郅马上抬头,虞娘正笑语盈盈地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我给郎君送些吃的过来,下人说你没吃早饭就走了,我担心你一忙起来就又忘了吃饭。” 卢郅连忙起身带着虞娘来到内室,虞娘将小碟一件件从食盒里拿出,卢郅看了一下,都是素日爱吃的菜色。 “辛苦你了,衙门都有饭食的,再不济叫我回去吃也成,累得你还亲自跑过来。” 虞娘嗔怪道:“不过几步路的事,哪里就累了,郎君这是不欢迎我过来?” 卢郅连忙赔笑,“不敢不敢,你来我当然高兴,只是现下手头事情紧,怕顾不上你。” 虞娘:“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自己会照顾自己,吃完饭你接着做你的事,我不吵你。”说完就自顾地在榻上坐下。 卢郅见了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快速将饭吃完后,还是把公务搬进了内室批注。 卢郅忙了好一会,才稍稍停下笔,这才反应过来虞娘一直都没说话,扭过头才发现虞娘正拿着一本书看得专注。 屋内香篆的气息有点浓郁,是早上卢郅为了计时点上的,现下也是烧了大半了。 不过是最普通的松木香,此时却混杂了卢郅最熟悉的药香,还有一点屋外野菊的香气。 虞娘的眉眼微动,似乎看到了什么精彩的地方,稍稍直起了身子,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掐下一颗葡萄送入口中。 果粒正圆,在阳光下甚至清透得发亮,还未蒸发的水珠顺着手指流下,留下一道水痕。 檀口微张,将果子一口吞没,某个久远记忆中的场景突然踏尘而来,卢郅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安静,安心。很像虞娘第一次来找他时的情景,那时两人待在厨房,也是这么不发一语,但是没有尴尬,没有疏离。 也很奇怪,好似从那时起,两人就契合得不像话,卢郅觉得自己上瘾了,上瘾于沉耽这种氛围里,就像他生命里从未有过这种安静。 他跟虞娘是不是很久没这样相处过了,卢郅在心里思考。来永嘉县这几个月的记忆,像水打湿了刚写好字的白纸,晕染成了一片,模糊不清。 好多细节他都想不起来了,越回想,越隔了层纱。这样的情况,好似很早前就有了,在落云镇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卢郅不禁自嘲,他怎么跟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般,没了记性。 许是安静得太久,虞娘终于反应过来,看卢郅发呆般眼神放空,轻轻唤了他一声。 “郎君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案子的事吗?” 卢郅收回思绪摇了摇头,刚想说话,衙役进来打断了他。 “大人,许氏家里有了发现,王主簿请您过去。” 听到有新情况,卢郅立刻站起身,虞娘也一溜烟站了起来。 “虞娘你先回去,我这边还要忙会。” 虞娘都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卢郅就只在门口留下一道残影。 虞娘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内室,虞娘也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开了。 十九、浮出水面 “这是衙役搜查时发现的,藏在床铺下的一个暗盒里。里面都是一些印契,当票和银票,许氏,在郭霖死后就将房子和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了。” 卢郅接过王主簿递来的盒子,问道:“郭霖的吊孝是什么时候办的?” 卢郅看向王主簿,他却是一副难言的表情。“……没办。” 卢郅:“?” 王主簿无奈地耸了耸肩,“大人,真是没办,许氏将郭霖的尸首领回来后,就草草下葬了,什么做七,大殓,出殡都没办,领回家的第二天直接就埋了。” “郭霖埋在哪了?”卢郅沉思了许久,再开口便是直接叫王主簿带他到郭霖的墓穴,还特意叫人带上了铲子。 王主簿还记得奇怪,带上铲子做什么,总不能要去挖人家坟吧。可听到卢郅真的要他们挖坟的时候,王主簿直接傻了眼。 “大人,这样不好吧,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还刨人家坟,这是要……”王主簿胆怯地指了指天上。 卢郅仍是面不改色:“挖!”甚至第一个动了铲子。 众人见他执意要开坟,也只能遵守吩咐,等到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时候,一具朴素的木质棺材终于露出了真面。 卢郅拿起一根铁锹径直插入缝中,用力撬了几下就掀开了棺盖。 有些开裂地棺盖应声倒地,卢郅看到里面的景象,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在旁的一行人见状也是傻了眼,棺材内,空无一人。或者说,空无一尸。 原本该在里面的郭霖的遗体,此刻,不翼而飞。 此时乌云遮蔽了大半天空,阴沉沉地天气压得人喘不上气,周围突然惊起一群飞鸟。 卢郅抬头看了看天色,眼光放向那飞离的身影,“王主簿,你说,郭霖,哪去了?” “诈……诈尸了?”王主簿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了几个字,他觉得他可能要去求个平安符了,不,不是可能,是必须!必须! “之前叫你问的事怎么样了?”卢郅吩咐了一些事,王主簿刚准备退下时又突然被叫住。 “问过了,许氏的家中只有一个侄子,年龄与描述的并不相符,相识的人家里也没有符合长相的年轻人,我也查过户籍,那位年轻郎君,确实不是永嘉县的人。” 卢郅垂下眼眸,郭霖赴考期间,许氏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回家,之后郭霖回来后也性情大变,于是许氏回娘家照顾重病的母亲,回来后发现郭霖在养鬼妾,接着就是郭霖出事,许氏报案,再然后许氏出事,郭霖尸首失踪。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卢郅脑海里缠绕交错,卢郅尝试从中找出相关联的点,再想起之前的怀疑,顿时灵光一闪。 “王主簿,几件事,你去查一下郭霖赶考期间许氏的动向,她常去的地方,以及她回娘家那段时间,又去过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接触过,还有,把当初给郭霖验尸的仵作传唤来,我有话问他!” 余长跪拜在地,眼珠子转溜了好几圈还是不敢抬头看一眼,新上任的知县正襟危坐在高堂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余长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从被传唤至此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这位知县现下才姗姗来迟。 坐下后也是一语不发,余长此时心里如同裹满了毛,心痒难耐。 犹豫了半天才终于开口:“大……大人,传唤小的来有何要事?” 听到他开口,卢郅才斜睨了他一眼,“郭霖的尸首是你验的?” 卢郅这句话一出余长就在心里暗叫不好,他就知道不该为了那几两银子铤而走险,现下出事了! 余长立刻拱手磕头,嘴里大喊冤枉。“请大人明察秋毫,小的与郭霖之死毫无干系,与许氏的死更是毫不相干。”许氏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不会没听说。 “我说跟你有关系了吗,这么着急否认?”卢郅低头看向他,一双漆黑瞳孔仿佛洞察一切直戳向他,吓得余长手都开始发抖。 “你是要自己招,还是……”卢郅轻飘飘的眼神望向一旁严阵以待的衙役。 “大人恕罪,我说,我说。”余长心里早就恐慌至极,卢郅不过威胁两句他就和盘托出。 郭霖的死,是他和郭霖商量好伪造的。 郭霖考试回来后的没几天,就突然找上了他,他与郭霖自小在一个村里长大,算是有些交情。郭霖说,怀疑有人想害他,所以就想找余长帮忙,伪造自己意外落水身亡的事,事成后给余长20两银子。 余长不过是一个小小仵作,为这20两自然动了歪心思,于是就答应了郭霖。 “这件事,许氏知道吗?” 余长犹豫地点了点头,“应该……知道吧?”余长帮忙找了一个无人认领的死尸装作郭霖,将死尸弄作溺水身亡的样子,之后就是顺利成章的发现尸体。 “当时许氏来认尸的时候脸都没怎么看直接就把尸首领走了,我就以为他们夫妻俩商量好了的。” “那郭霖装死后去了哪,你知道吗?” “听他说是要好似要在山上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具体在哪就不知道了。” 见问的差不多了,卢郅就让人把他带下去了,恰好王主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人,许氏的行踪查到了。” “许氏在郭霖不在的那段时间,经常去云山上的一间道观,郭霖回来后就不怎么去了,但是她母亲重病的那段时间,她经常借口出去买药,实际是又去那道观了。” 王主簿一脸严肃,继续说道:“那道观我去调查过,是一间已经荒废的道观,供养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神仙。是一位入了邪的道人,特地建来骗取香火,供养什么狐仙的。后来那位道人因谋财害命被抓之后,这道观也就荒废了,偶尔有些乞丐会在那借住,许氏去那个道观就是这些乞丐看见的。” “狐仙?”卢郅打断了他,“道观里有那狐狸的塑像吗,什么样子,是……青色的吗?” 王主簿大吃一惊,“大人料事如神,那狐仙像就是一只青色狐狸。” 卢郅正了神色,将自己审问余长得知的事告知王主簿,“你带人去那个道观搜查,郭霖很有可能就藏在那里。” 王主簿领命退下,卢郅却看见了虞娘转身离开的身影,连忙叫住了她。 “虞娘,怎么不进来,你这是要走了?”卢郅牵着虞娘的手带她往里走。 “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想到这么忙,就想着不打扰你了。”虞娘的脸上还有点愧疚的神情。 卢郅温柔地笑了笑,“怎么会打扰,难道你我之间还要客气?” 虞娘张望了一下,“这是查到新线索了?”虞娘看着衙役进进出出的。 “算是……”卢郅将查到的新线索都告知了虞娘,虞娘听后惊大了双眼。 “竟是如此,那郭霖是假死,那他现在躲在哪,许氏死前说的那些都是胡说是吗,没有鬼妾这回事?” 卢郅轻轻摇头,“鬼妾的事,半真半假。” 虞娘不解地看着卢郅,“啊,这是什么意思,郎君——不是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吗?” “是不是跟鬼怪有关尚待定论,我只是觉得,有人,想借这个鬼神之说来掩盖真相。” 郭霖为什么假死,许氏为什么编造鬼妾一事来告官,这对夫妻俩,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卢郅觉得,一切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二十、同床异梦(一) 卢郅的人很快就在道观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郭霖,将他带了回来。卢郅没有提审他,而是直接去地牢见的他。 暗黑的牢狱里,只有墙上开出的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空气中都是潮湿腐臭的气息,郭霖披头散发缩在角落睡着,气息绵长。 “他倒是睡得安心。”王主簿在一旁嘲笑了一句,然后大力拍了拍栏杆。 铁门发出的巨大声响终于把郭霖惊醒,他迷茫地坐起,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郭霖,还不过来,大人有话要问你。”王主簿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示意衙役把门打开。 郭霖本人满不在乎地样子,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卢郅早就在长椅上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在监牢里,让你很安心是吗?” 卢郅简单的一句话让郭霖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光亮,郭霖垂下眼,用略带干哑地嗓音说道:“大人抓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你知道你的妻子许氏死了吗?” 郭霖撇了撇嘴,避开卢郅的眼神,没说话。 “看来你是知道了,许氏被杀,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了,你就没什么话想说?” “反正人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 王主簿在一旁看得气恼,“你说不是就不是啊,郭霖,你伪装假死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杀死许氏好脱罪。” “我跟许氏的死没关系,你们非要说她是我杀的,拿出证据来。”郭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卢郅淡淡地朝他地牢房看了一眼,“你在这里面待得很安心,看来在山上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受,如果……”卢郅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我把你放出去,你说……会怎么样呢?” 郭霖的脸唰得一下惨白,终于露出慌张的神情,嘴巴嗫动了几下,几次抬头看向卢郅,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王主簿,一天时间,如果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话,就把人放了吧。”卢郅一挥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主簿示意衙役赶紧把人关回去,然后屁颠颠地跟上了卢郅,“大人,我们真的要把他放了吗?” 卢郅:“你找到他杀人的证据了?” “没有,但是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也不行啊,这不是放虎归山么。” 卢郅微微扬起嘴角,“放心,他比你还害怕离开这。” 王主簿一头雾水,大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还想继续追问,可是人已经走远了。 乘着空闲下来的时间,卢郅抽空回了一趟内宅,地牢的味道很重,卢郅实在受不了,还是决定回去换件衣裳。那日就这么把虞娘扔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刚进院子,卢郅就发觉不太对劲,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院子里只有两个下人守在门口,可随着卢郅靠近,他们竟然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卢郅靠近了观察,两个人都是目光呆滞,眼珠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呼吸的起伏,几乎就像是假人一样。 卢郅轻轻屏住呼吸,推开了卧房的大门,可手在接触到门框的一瞬间,竟然与之交融,随后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卢郅眼前竟然开始出现波澜起伏的浪纹。 紧接着,一股浪潮铺面而来,将卢郅整个人裹挟其中。他在这股温暖的浪潮中沉溺,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声地低语:“……惊吓……清醒过来……” 仿佛在一片温暖而柔软的棉花团里,卢郅感到了舒适地惬意,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布局——他在自家的床上。 “虞娘?”卢郅轻轻唤了一声,没一会就听到了脚步声。“郎君醒了,要不要沐浴,水都让人备好了。” 卢郅却没有回应她,虞娘看着卢郅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就坐在床边,玉手慢慢贴合上卢郅的脸颊。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迷茫和不解,似乎完全不认得眼前的人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卢郅的眼珠才微微转动了一下,神智恢复了清明。 “我睡了多久了?”卢郅右手抚上额头,难受地转了转脖颈。 “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郎君这段时间累坏了,要不再歇息会。”虞娘也是心疼地帮他按摩放松肩膀。 “不了,县衙可有来过人?” “郎君还是多歇息一会,县衙没来人,不着急。”虞娘看见卢郅脸上掩盖不住地疲倦。 话正说着,就有下人过来禀报说衙门来人了。卢郅当即翻身下床,去了耳房快速换了一身行装,跟虞娘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卢郅径直来到地牢,又看见郭霖在牢房里来回踱步,见卢郅终于前来兴奋地上前,可在发觉现场还有其他人时立刻又止住了动作。 卢郅心领神会,示意其他人都退下,自己走到郭霖面前,“你决定开口了?” 郭霖凄惨一笑,“大人心里想必都有数了,我还有选择吗?” 卢郅微微扬头,“那么,你打算告诉我什么呢?” 郭霖转过头,眼神望向窗外的天空,“我真的没有杀她,不过,她的死,估计也与我有关。” 郭霖与许氏成亲后,确实感情不错,郭霖父母早逝,自己也是凭着读书才有了一点生路,自然一心只扑在科举上。 奈何天赋有限,几次都没有上榜。好在许氏也并不逼迫他,两人日子也算过的安稳。这次科举还是落榜后,郭霖虽然有些灰心,但也没有太过失望。 事情的变故,只在科举后的事—— 那日,郭霖受客栈同住的几位学子邀请去桑湖吃饭,去了才知道他们原是要去寻香阁,他并不爱好此事,所以本想寻个借口离开,可耐不住几杯酒下肚,甚少喝酒的他当即迷了眼。 “当时我昏昏沉沉的,从茅房往回走,结果迷了路,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记得自己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房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争执声。” 郭霖眼神放空,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景象。 “当时很吵,好像在放炮仗,我也听不清他们说话,就转身离开,结果刚走到转角,里面争执越发厉害,还有摔打东西的声音,我有点好奇,就逗留了一下。” 郭霖的脸上,开始露出懊悔的表情,“如果我当时马上离开就好了。” “……里面传来瓶子破碎的声音,然后一个衣着华贵的郎君就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但马上就被里面的女子叫住,又转身走了回去,”不过他没完全关上门,所以郭霖能看到,两个人的影子。“他们两人好像又继续争执了几句,突然,就没了声音——” 郭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我听见里面传来尖锐的叫声,是那位女子在叫,那种声音,是恐惧到了极点发出的。我不敢上前,只能看见影子映出的,那个男人,好像用什么缠住了女人的脖子,女人挣扎了几下,然后软软倒在了地上。” 郭霖也吓得瘫倒在地,当下酒都醒了,立刻就想逃跑。可是脚步不稳带倒了路边一盆花盆,说来也不巧,偏偏那时炮仗声停止了。花盆碎裂的声音在当时显得格外清晰,自然也惊动了里面的人。 郭霖看见地上的影子先是拉长,然后逐渐缩短…… 他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 可是他喝了酒,又不识路,颠颠撞撞的,跑到了一个花园里,找了一个假山藏身。 郭霖止不住地喘着气,又用手紧紧捂住口鼻,生怕发出声音,他能听到急促地脚步声紧随其后,假山外开始出现人的倒影。然后,脚步声,停住了…… 二十一、同床异梦(二) “我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死意在向我靠近,那是种非常寒冷的感觉。”郭霖甚至能想象到他会以一种多么惨烈的方式死去。 可是有人出现了。 “她应该是寻香阁的侍女,路过此地,见到了那个人,她在问那个人是否是迷路了,那个人小声回应了什么。紧接着,就是两个人离开的脚步声。” 直到确定脚步声渐行渐远,郭霖才慢慢从假山中走出来,恰好碰上一队送餐的队伍,郭霖就赶紧跟在他们后面离开了。 郭霖心惊胆战地在客栈躲了两天,发现没人来找自己,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当晚,郭霖,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跪倒在那个人面前,向他苦苦磕头哀求,说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希望对方能绕他一命。可对方一言不发,紧接着,他被一条巨蛇紧紧缠住,粘稠的液体裹满了全身,血红的蛇信子不断吐出,耳边全是令人颤栗地嘶嘶声。 郭霖想要挣扎,可是巨蛇越缠越紧,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之际,那条蛇开口说话了:“见了不该见,则挖其眼,说了不该说的,则封其嘴,如背弃誓言,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郭霖说得断断续续,浑身都在颤抖。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卢郅,“我知道,那是真的,那不仅仅是一个梦。” 回到永嘉县的郭霖,却噩梦不断,只能靠着买醉来躲避梦中的场景,因为喝醉了,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性情大变的他自然引起了许氏的关怀,也许是酒的作用,又或许是郭霖太想倾诉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许氏。 ——然后,事情开始不对劲了。 郭霖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 “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不管你走到哪,都会有被注视的感觉,它在时时刻刻地盯着你,监视着你,你就是它的猎物,所以它绝对不会放过你。” 郭霖说得激动,表情甚至开始变得癫狂。 “我太害怕了,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我死了呢,是不是,它,就不会找上我了。” 卢郅抱胸在前,“所以,你设计了一个假死?和许氏。” “我和她商量好了,我先弄出溺死的假象,让众人见证我的死亡,然后让她去领尸下葬。确认郭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后,我就和她拿着变卖的家产,重新找个地方生活。但——” 卢郅盯着手里的茶杯,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着杯沿。但——还是出意外了,许氏死了。且她的死状,跟当初郭霖被要求发下的誓言一模一样,这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许氏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卢郅问道。 郭霖突然变得哀伤不已,他抱头蹲下,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下葬之后,我就躲到了山上,许氏会隔一段时间就给我送些衣粮,那天,应该就是她给我送东西的日子。” “那她到官府报案这件事,也是你们商量好的?” “不是!”郭霖连忙否认,“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官府说那些话,什么鬼妾,这些我都不知道,原先我们说好的,是她去变卖家产,然后我们拿着盘缠离开”。 听完郭霖的话,卢郅冷了脸色。 那许氏为什么莫名其妙跑到官府告状,还编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先不说是真是假,许氏当时表现出来的恐惧并不像装的,卢郅也不觉得,一个乡下的农妇,能编出这样的故事。 “许氏死了,你为什么还躲在山上,为什么不离开?” “我不敢,其实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许氏死后,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了,我只有躲起来,才会觉得安全一些,直到你们找到我。 好奇怪,到了这以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好像它没办法再靠近我,我终于,能睡一个安稳的觉了。”郭霖长舒了一口气,甚至扬起了些许微笑,他慢慢回到草堆躺上,身体半蜷缩在一块,像一个在父母怀里安睡的孩子。 卢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地离开了,他能确定,现在郭霖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但他更好奇地是,许氏的身上,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卢郅回到家的时候,都还在想着这件事, “郎君实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卢郅看向虞娘,将这些天查到的事和郭霖的故事都告诉了她。“你怎么看呢,虞娘?” 虞娘单手撑着下巴,思虑良久,“我觉得,郭霖没有完全说出真相。” “算是我把人想得坏一点吧,许氏的死,有没有可能是郭霖,故意为之?”虞娘斟酌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想法,见卢郅没有太大反应,她又继续说道:“首先,许氏知道郭霖目睹凶案这件事,真的是郭霖喝醉不小心说的吗,会不会,是郭霖故意的?” 如果说,郭霖对那个梦,其实是半信半疑,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验证这件事。”卢郅接上了虞娘的话,与虞娘眼神相对。 虞娘瞳孔微微一缩,继续说道:“是的,许氏,成为了他的【诱饵】,他把这件事故意告诉许氏,在许氏果然受到如梦中一般的死亡惩罚后,他才确定这件事是真的,然后继续躲进山里,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拿了钱财果断离开,而是要继续躲着,反正,他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样更符合逻辑不是吗?” “可这样的逻辑,就得承认,是郭霖梦中的那条巨蛇,杀了人。”卢郅眼光深邃,对着虞娘反问道。 虞娘也是反驳道,“郎君觉得,这件案子,是人力所为的可能性更大吗,比起鬼怪所为。” 卢郅的眼里,是暗流涌动,“我不知道,许氏身上的故事还没查清,事情的全貌,还未知晓。” 虞娘看了他许久,突然笑道:“如果最后查出来,这起案子,真是非人所做,那郎君,打算怎么办呢?”说道最后几个字时,虞娘刻意放轻了声音,尾音上调,似有一种调笑的氛围。 卢郅掀起眼皮,明明带着笑意,可眼睛却凌冽得如同冬日寒风,轻轻吐出几个字,“那就——杀人!杀鬼!” 虞娘被他眼里的杀意震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卢郅转瞬又收起了冷意,变回温润如玉的样子。 “到时候,就要请虞娘来帮忙了,毕竟抓鬼这件事,你比我有经验,不是吗?”卢郅戏谑地看着她,散漫地扬眉。 虞娘勉强扬起一个笑意,转过头看向外面,“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郎君以后外出可要多穿件衣服,要是感染了风寒,我可不照顾你。” 卢郅凑上前将虞娘的双手握在掌心,“虞娘舍得吗,嗯~”卢郅的眼神深情得如同涟漪层层的漩涡,稍不留神就会沉溺其中。 虞娘点点头:“嗯,舍得。” 二十二、困境 卢郅终于来到那个所谓的道观。 看得出来,这个道观当初确实香火鼎盛,即便现在破败了,也难掩这栋建筑的富丽堂皇。 地上铺满了落叶,整个道观萧肃又冷清。 卢郅刚刚一路爬上山都有些出汗,这会一下子冷了下来。沿着甬路进入,殿内正中是一个两人高的的朱漆方台,宝座上是一块被红布包裹的神像。 周围的蟠龙柱上都挂着油灯,油灯下方悬挂着铃铛。可是风吹来的时候,这些铃铛晃动却没有声音。 殿里的跪垫应该是都被乞丐们拿走了,桌椅歪斜,墙壁坍颓。 卢郅刚想将遮住神像的红布取下,旁边却突然掉落一个香炉。香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了角落。 卢郅循声走了过去,香炉内却突然蹿出一道黑影——原来是只老鼠。 那老鼠一下没了踪影,卢郅刚想转身,突然发觉不对,那只老鼠带落一地的香灰里,竟然还有点点未灭的星火。 卢郅蹲下拿起炉身一看,里面还有一截未烧完的香。那只老鼠正是被里面的香火烫到才闹出这番动静。 奇怪,这道观荒废许久,怎么还会有人来此上香? 卢郅被这头吸引,没注意到刚刚掀起的红布一角下,开始飘出缕缕青烟。 等到卢郅回过头,青烟已经笼罩了整个大殿。 卢郅心叹不好,凭着记忆摸索到大门的位置,可本该是门框的地方却变成一堵厚厚的墙壁,再看看眼前青烟弥漫的场景,卢郅明白,他被彻底困住了。 …… 虞娘正在铺晒药材,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乌云,天顿时就黑了下来,就像突然笼罩了一块黑布般。 黑压压的天气压得虞娘都难受起来,一阵莫名地心慌。 虞娘不自觉地揉了揉胸口,看着天色皱起了眉。“看样子要下大雨了。”她连忙招呼人一起将刚铺晒的药材搬进屋。 远处几道闪电落下,不知落在了哪处山头上,升起了缕缕轻烟,“不会引来山火吧,”虞娘又朝外张望了几眼,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郎君回来了没有?” 黑云压城下,几道响雷,轰然落下。 眼前的迷雾仍然没有散去,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尖锐的铃铛声猛地惊醒了卢郅,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又是一阵铃音传来,卢郅这时才想起了那个被红布盖着的塑像。他定了定神,伸出手在青烟中轻轻扇了扇,确认没有异样后,他尝试着按照记忆中的位置靠近。 奇怪地是,随着他的走动,周围的青烟竟然慢慢开始消散。 卢郅望着高台上的神像上下打量了一眼,一把就将红布扯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尊狐狸神像,准确来说,是一尊狐狸头,人身的神像。 好似被惊醒般,它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又左右活动了下脖子,打出一个长长地哈欠后,才用那双吊捎狐狸眼瞟了卢郅一眼。 卢郅也毫不客气地与它对视。 许是卢郅的态度惹怒了它,它轻轻扬起手,对卢郅甩出一道风刃。 卢郅早注意到它的动作,早起了戒备心,在它攻击过来的时候灵巧地避开。 那狐狸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轻笑一声,话说出口却是男人的嗓音:“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了,你是为那位妇人而来。” 听到它提起许氏,卢郅正了神情,“你对她做了什么,是你杀了她?” 那狐狸又是一笑,“我满足了她的心愿,让她体会到世间极乐,要了她命的,可不是我~”还矫揉造作地拖了长长一道尾音。 卢郅垂眼掩下自己的厌恶,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不相信,不如,你亲眼看看如何?”狐狸突然张开嘴对着卢郅吐了一口气,卢郅躲闪不及,眼前突然一黑,再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了一栋宅院面前——是许氏的宅子。 许氏迎面朝卢郅走来,模样打扮与卢郅见她时别无二致。 卢郅刚想退开,就见许氏穿过他的手臂走了进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变得近乎透明。 卢郅低头思考了一番,跟着许氏进了宅子。 许氏放下手里挎着的篮子,从里面一一拿出了米面蔬果,看样子是去上街去了。 她将东西一一归置好,又进了厨房,烧了一锅水,乘着烧水的功夫,她将家里都打扫了一遍,又将烧好的水搬进了耳房,卢郅本以为她要沐浴,刚想避开,许氏又从房间里抱出一堆脏衣服开始洗了起来。 许氏的手没一会就洗得通红,可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干着,直到郭霖醉醺醺地从房间里出来,她才连忙站了起来,手在围裙上快速搓了两下,对着郭霖讨笑道:“热汤都已经备好了,现在温度正合适,你先去洗,洗好了再叫我去收拾。” 郭霖没搭理她,径直进了房间,没一会里面就响起了水声。但很快里面又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许氏听到后脸色变了变,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洗着衣服。 没一会郭霖换了一身衣裳,手里晃荡着银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又要去喝酒了。 许氏面露难色,犹豫再三还是拦住了他,“这是家里攒的最后一点银子了,眼见着要过冬了,棉衣褥子那些都还没置办呢。”许氏的声音如同蚊子般,显然是怕惹怒了郭霖。 郭霖脸色一变,一下把许氏扇倒在地,“这是朝廷给我的俸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哪有你置喙的份。” 许氏又拉住他的衣角,“你的俸禄早就用完了,这是我去绣坊做工换回来的,真的不能再用了,以后还要生活呢。” 郭霖生气地将许氏一脚踢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氏在地上呆呆做了好一会儿,突然爬了起来,跑进了屋内。卢郅没有跟进去,只是走到窗户的方向看着。许氏在床底下翻弄了半天,最后双手捧着一个小小地狐狸石像坐到床边。 她扎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在石像上,没一会就从石像里冒出几缕青烟,青烟幻化成一个俊美男子,他走过去捧起许氏的脸,似在询问许氏脸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许氏摇了摇头,反而露出笑意,羞涩地依偎进男子怀中,此时的许氏摆脱了刚才如提线木偶般的状态,有了活气。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脱了衣裳一同倒进了床铺里,没一会就响起了翻云覆雨的声音,而卢郅在他们脱下外衣的那一刻就早早地避开了。 卢郅走到树下,抬头看着头顶的那一轮红月,神情冰冷,眸底似酝酿着万千风暴。周围青烟又起,四周景色又开始变换了…… 二十三、真相 一瞬间卢郅以为自己回到现实了,只是头顶的红月宣告了他的妄想。 还是熟悉的大殿,许氏跪拜在神像前,虔诚地低声祷告,狐狸幻化出真身降临到她面前。 狐狸微微甩动尾巴,轻轻一跃便跳到她的面前,与她交流着什么,许氏先是一惊,沉默许久后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点了点头。 此时那只狐狸的声音也在卢郅耳边响起。 “她求到我的面前,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希望能让他们夫妻俩逃离这死劫。” “我见她一片丹心,实在不忍就告诉了她真相,她的夫君郭霖是想让她来当替死鬼,……可她还是答应了,既然她有所求,我为何不接受她的供奉。” “可你骗了她,她还是死了。甚至于,你和她的那一次次欢好,不过是你蚕食她血肉的过程。” 邻居所看见的年轻男子,和听到的夜夜笙歌,不是郭霖,而是许氏和这只狐狸。 “我以为她对她夫君可谓用情至深,可我不过稍稍勾引,她就上钩了,更何况,我让她体会到极乐,能没有痛苦的死去,她应该感谢我不是吗?” “她那样的死法,是没有痛苦吗?”卢郅嗤笑一声。 “那可不关我的事,我本来也只是打算慢慢吸食她的精血,是那郭霖吓破了胆,疯了之后自己把许氏给弄死了,然后又忘了这一切,真可惜啊,那么美味的许氏……我还没吃够呢。”狐狸似在回味,还弄出啧啧地声响。 卢郅厌恶地撇过脸,“许氏来报官,是你指使的?” “她如此美味,我当然不想让她去当替死鬼,就操纵她去官府报了案。”狐狸承认了。 卢郅垂眼沉思,这狐狸既然选择告诉他这一切,就没有说谎的理由,那他大概能理清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许氏来报官,又不能说出供奉狐狸一事,索性编出了一个郭霖和鬼妾的故事,其目的不过就是想要让官府重新调查郭霖一案,只要重新调查,郭霖假死的事情就满不住,有官府插手,郭霖的性命也大概能保住。 而郭霖回来后不断酗酒又长做噩梦,精神早就不正常了,在得知许氏去官府后,以为许氏得知了替死一事,索性痛下杀手,直接将许氏杀死,精神异常的他以为将许氏的死法弄得与梦中一样,自己就能侥幸存活。 可事实上,郭霖欺骗的,也只有他自己罢了。 一阵风动,卢郅回到了现实。 狐狸搔首弄姿地扭动着身体,变化成一个美艳女子,对着卢郅直送秋波,在攀附上卢郅的那一刻被他甩开,狐狸哀怨地看向卢郅,“郎君如此薄情,不想与我共渡一夜春宵吗?” 卢郅露出嫌恶地表情,将手搭上了神像,“你能化出实体,是靠着许氏这段时间的供奉吧,你说,如果我现在毁了这神像……” 狐狸在卢郅搭手的那一刻就变了神情,瞬间变回了男相,“你不过一介凡人,还敢威胁我,我想杀你,轻而易举。” 卢郅冷笑道:“是吗?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没了供奉,你自己也快消散了吧。” 狐狸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垂下头认输,“罢了,你既已看出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毁了就毁吧。” 卢郅却没有动手,而是开口问道:“许氏死时,是你弄出的动静提醒外面的衙役,对吗?” 狐狸失落地一笑,没有回答,只是自顾低下了头,从怀中拿出一根金钗,然后微微一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孤单太久了,跟着离开,也挺好的。” 随后就化作青烟,回到了神像里面。 卢郅盯着神像看了好一会,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这间废弃的道观,从此以后,就是真真正正地——荒废了。 …… 卢郅回去后就判了郭霖的斩刑,只是对于已经精神不正常的郭霖来说,好似也没多大意义了。 随着郭霖一死,这桩闹得沸沸扬扬的鬼妾案终于尘埃落定。虽然隐去了狐狸一事,但是百姓对于举人杀妻这一事,仍是议论不休。 卢郅回府后,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直到虞娘前来找他。 “郎君还在想许氏的案子吗?”虞娘关怀地给卢郅递上一杯茶,卢郅回来那天就将所有事都告知了虞娘,她也是觉得不胜唏嘘。 卢郅难掩疲态,“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至亲至疏夫妻,许氏到死之前,都还在想着救郭霖的命,却不料,最终死在了枕边人手上。” “那只狐狸,郎君就这么放过了他了,他不会再出来害人吧?”虞娘有些担忧地问道。 卢郅摇了摇头,对虞娘说起了一个故事。 虽然狐狸给他看得片段不多,但卢郅也大致能拼凑出他们之间的故事了。 一只狐狸,因为没了供奉,即将消散与世间时,偶然听到了一位信徒的诉求。 这位信徒是为自己的夫君而来,可她不知道的是,他夫君却想致她于死地,他告诉了这位信徒真相,可她还是想要救他。 信徒将狐狸带回了家,在日渐的相处中,狐狸也对这位信徒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狐狸不想信徒就这样死去,所以他让信徒去了官府。 可信徒还是死了,狐狸没办法救下她。事实上,信徒给他的供奉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人形罢了,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能力再去做其他事,当初与信徒的交易,也都是骗她的。 可信徒还是傻傻地相信了,就如同她相信自己的夫君一样。 “那日,他拿出的金钗,我认得,就是许氏死时戴着的那支。” “郎君你说,许氏,对那只狐狸,有感情吗?”虞娘眼眶有些发红,心里也是有股莫名地酸涩。 “不知道,许氏已经死了,没人能够知道她的想法了。”卢郅的语气也变得晦涩, “只是或许,她也是有过期待的吧。”虞娘喃喃开口,不管这金钗是许氏自己买的,亦或是狐狸送给她的,这都代表了一种期待,对于新生活的期待。 对于当时的许氏来说,她是相信自己会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所以才戴上了这个金钗,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生命的终结。 而这段故事中无人知晓的狐狸,也最终还是,孤单地,消散在那间无人问津地道观中,伴着那段,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回忆…… 卢郅在文书上盖上了官印,郭霖的案子还是要如实上报,虽说隐去了狐狸那部分,但这案子的起源,还是盛京寻香阁那桩匪夷所思的凶杀案,卢郅犹豫再三还是将其一同写在了文书里。 “走吧,我们回房吧。”卢郅唤了虞娘,将文书放在一边,牵着她的手,沐着月色回了房间,一路上都十指相扣,未曾分离。 二十四、遐思 又是战场。 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炽热的烈焰灼烧着大地,浓烟在折损的利剑和长矛旁升起,食腐的苍鹫在空中盘旋蓄势待发。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卢郅用手擦了擦,带出手背一片红色的印渍——不知道是谁的血。 卢郅僵硬地转了转脖子,他好像应该回去了,可是要回哪去呢?他迈着沉重地双脚,亦步亦趋地在断肢残骸中寻找下脚的地方。 这幅画面好熟悉,熟悉到,这才应该是他的日常生活一般。 天愈发地热了,烤的整个人口干舌燥的。 卢郅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想要寻找水源。可身子越来越沉,卢郅只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走了好久了,怎么还没有走到尽头…… 虞娘用湿帕子替卢郅擦了擦脸,又给他喂了些水。 一早起来,虞娘就发现卢郅在发热,怎么也叫不醒。 人昏迷着,熬好的药也喂不进去,虞娘只能时不时地给他用湿帕子擦身。 见卢郅嘴唇干涸地厉害,虞娘又准备了些水喂他,见卢郅眉头紧皱不知在呓语什么,虞娘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这样下去可不行,难道真得用那个办法?”虞娘一脸愁容,无意识地抓起卢郅的手指在手里把玩。 虞娘将自己的手与他的比了比,卢郅的手可以完全把自己的包裹住。 虞娘不禁在心里赞叹道,他的手可太好看了。 修长白净,骨节分明,手背可见淡青色的脉络,就像雕刻完美的玉石,每一个轮廓都是恰到好处。 这么好看的手,贴上她的肌肤的时候,也是微微凉的。 虞娘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青筋凸起的手,在光滑如玉的肌肤上缓缓游走,来回摩挲。在遇到白玉山峰时停下,打转,又攀上最高点挑逗,又缓缓下滑,大掌摊开,在小腹处紧紧相贴,一段快要被遗忘的记忆重现脑海……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虞娘,自然没注意到,掌心中蜷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卢郅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就感受到极度的口渴,整个人恍若置身热汤之中,不断地煎熬。 微微侧过头,才发现虞娘坐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颊还有一些发红。 “虞娘?” 卢郅声音一下子惊醒了虞娘,她像是心虚般一下就把卢郅的手给甩开,结果用力过猛导致卢郅的手腕狠狠磕上了床头。 卢郅闷哼出声,虞娘也是惊得一跳,又连忙把卢郅的手拉了回来,一脸地手足无措。 卢郅脑袋也是糊涂地厉害,当下也无心去追究虞娘在做什么,只能嘶哑着声音说道:“虞娘,给我倒杯水来。” 接收到命令,虞娘急急忙忙地就去倒了一杯水,怕不够喝,索性将茶壶也端了过来,一点点地喂给卢郅。 几杯水下肚,燥热终于缓解了一些。卢郅清了清嗓子,借着虞娘的力撑起半个身子,虞娘见状在他腰间塞了一个枕头,好让他靠得舒服些。 “我这是怎么了?” “郎君发热了,好在现下醒了,不然药也吃不进去。”虞娘用手背探了探卢郅额头的温度,确认正常后才放宽了心。 发热?卢郅在舌尖轻轻咀嚼这两个字,又抬头盯着虞娘看了好久,忽而展颜一笑,“还真是如虞娘所说染了风寒。” 听了卢郅的话,虞娘思维停滞了一瞬,而后垂下眼眸,掩盖自己眼底的暗涌。“早提醒过郎君了,就是不听。” 虞娘眼珠转了好几圈,才重新抬起了头。“郎君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空腹喝药怕会伤胃,我去厨房看看。” 卢郅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虞娘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有些狼狈地逃离了房间。 取了药材煎上,虞娘就守在一旁看着火。 回想起刚刚卢郅的态度,虞娘顿时生出一股子郁闷。 “他那眼睛怎么跟刀子似的……”越想越觉得气闷,虞娘拿起扇子对着火炉猛猛扇了烧几下,扇得火星子四处飞扬。 等到虞娘端着药回去的时候,卢郅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在擦着头发,看样子是沐浴过了。 虞娘抿抿嘴,放下托盘,接过卢郅的帕子,“我来帮郎君擦吧。” 卢郅却按下她的手,“不用,已经好了。”接着走到桌子边,也没碰药碗旁边放着的鸡汤小面,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那碗汤我熬了好久的,”虞娘嘟了嘟嘴小声抱怨了一句。 “什么?”卢郅只关注到虞娘嘴皮子动了动,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见虞娘眼神一直盯着那碗鸡汤小面,瞬间反应过来,解释道:“我还以为这是你要吃的,这是给我的?” 虞娘点了点头,见卢郅举起了筷子又连忙拦住他,“郎君要是实在吃不下就喝些汤好了,省的晚上积食。” 卢郅笑了笑,其实虞娘准备的分量不多,也就一口的量,金黄的汤底浸润着白细面条,再配上青绿的葱花,他索性三下五除二地就干掉了那碗面条。 虞娘见他把汤底都喝干净了,才心满意足地去洗漱。 只是从耳房出来的时候,卢郅也已经拿着一本书在床上等她了。 床头的烛火给虞娘照出了一方天地,淡黄色的光晕照在卢郅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让他肃然的表情增添了几分温柔。 虞娘刚摸索着上了床,就听到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句话—— “虞娘,我们是不是,该圆房了?” 二十五、挑逗 虞娘吓得三魂不见了两魂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虽然两人早就成了亲,可是婚礼当天累到不行,虞娘是倒头就睡了,后面又是阿婆的葬礼,虞娘要守孝。 至于来永嘉县后,就算两人能在一起了,卢郅也清心寡欲地跟和尚一般,最多就是抱抱她,虞娘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想起此事。 更何况…… 虞娘心虚地将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闭口不言。 她确实没料到卢郅突然提起此事,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这……郎君……大病初愈……现下……不太好……” 虞娘像做了亏心事般根本不敢抬头看卢郅,毕竟他俩也成了夫妻,圆房这种事理所当然的。 卢郅看着虞娘眼珠子转了好几个圈,看遍了所有方位就是不敢看她,知道有些吓到她了,便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哄小孩般拍了拍背安抚她:“我不是说今夜,只是这件事,虞娘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了。” “啊——哦——是的。”虞娘僵硬地撑起一个笑脸,敷衍地应着卢郅。 好在卢郅没再说什么,侧身熄了烛火。 虞娘刚松了一口气时,卢郅突然揽住虞娘的腰将她拉向自己,径直吻了上来。 虞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撑起双手抵在卢郅肩头。 卢郅温热地气息喷洒在耳边,他小心翼翼地在脸颊落下一个吻,“别紧张,虞娘,我只是想亲亲你,不做别的。” 虞娘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幽长的黑暗里,呼吸声明显变得急促。 卢郅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箍在腰间,让她紧紧贴向自己。虞娘脑中一片空白,男人的亲吻如同暴风雨般措手不及,霸道,凶狠,似乎这才是他真实的面貌。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只能顺从地闭上眼睛,本能地承受这攻势。 只是男人不再满足于唇齿相接,舌头愈发地深入,仿佛想要将她吞咽入腹。 虞娘被吻得面色潮红,身体发软,头发因为被汗水浸湿胡乱地贴在额边。 卢郅微微退开,虞娘才终于得救般大口呼吸,本以为卢郅终于要结束了,可他轻轻一拉,就把虞娘拉到自己身上,又压着虞娘的后颈吻向自己。 只是卢郅放缓了攻势,虞娘只感觉自己地嘴唇被啄吻,吮吸,连带着头皮都是一阵酥麻,陌生的潮涌淹没神智,虞娘也慢慢开始回应他。 他的吻越来越炽热,不再满足于浅尝即止,开始由唇瓣挪到耳际,又拿捏着分寸往下移,从耳垂,脖颈,再到胸脯,卢郅一寸寸地攻城略地。 那只白日里引起遐想的手,早就偷偷摸进了小衣,先是贴近光滑的后背,又沿着椎骨寸寸下滑。 帐里很黑,视觉的失效反而让听觉更加敏感。 窗外开始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是下雨了吗?虞娘心里发出一个疑问,她不知道,但她感觉自己被淋湿了。 她晕眩地坠入男人带给她的幻境中,火花和雨水交相辉映,滚烫和冰凉在身上作乱,她喜悦,惊喜,又有点恐慌。 虞娘也抚上卢郅的背部,她能清晰感知那沟壑分明的手感,两人早已肌肤相亲,外衣不知被扔到了哪个角落。 虞娘也开始期盼那火热能下一点,再下一点…… ——可是没有了,卢郅的吻就停在乳峰之间。 虞娘恍惚地看向他,卢郅也只是亲昵地蹭了蹭,就将虞娘从自己身上放了下去。 “好了,睡吧!” 好半天虞娘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向卢郅,可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长稳。 虞娘张着个小口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重重地将被子扯向自己,翻过身不再搭理背后那个男人。 她自然也没看到,在她转过身后,男人又睁开了眼睛,嘴角拉开一个戏谑的角度。 但黝黑的眼底,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 虞娘:“不是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这个?离大谱!” 卢郅:“不然你想干啥,我还是个病人。” 虞娘:“你不行!” 卢郅:“……” 二十六、失控 虞娘醒来的时候,卢郅已经不在身边了。摸了摸身边有些微凉的床铺,虞娘打了个哈欠,披上外衣就下了床。 谁料刚出了卧房就看见卢郅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文书在发呆。 虞娘唤了他一声不见答应,刚想上前就看见卢郅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整个人蜷起了身子。 虞娘连忙过去扶住他,卢郅的额头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是怎么了?”虞娘将卢郅整个人抱在怀里,他一直在颤抖。 卢郅痛到说不出话来,眼神已经涣散,腹部像要活生生撕裂开来。 虞娘看着卢郅死死握住把手,青筋暴起,也是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刚想去找大夫,突然就感觉腰间传来一片湿润。 虞娘低下头,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 血,全是血。 卢郅的衣裳下不断有鲜血渗出,腰间那一块已经全部被鲜血浸湿,在虞娘白色的里衣上晕染出一片红色的花纹。 这幅场景将虞娘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她将卢郅的手搭在自己肩头,想把他扶起来,可脚下一阵晃动,两人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一时间,天摇地动。 墙体震动不断抖落细灰洒下,头顶也时不时有瓦片摔落在地。窗扇因为不断地开合啪啪作响,虞娘从间隙看过去,外面天地上下连成一片暗青色,阴森恐怖。 被惊起的飞鸟像是冻结般凝结在半空中,地面如同碎裂的镜子崩开一道道裂纹。 虞娘再迟钝也明白事情不对劲了。“怎么会如此快就……”她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失控了? 虞娘看了看卢郅,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没办法了!”虞娘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匕首,将它紧紧握在手里。 卢郅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看着虞娘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迷茫地看向了虞娘。 虞娘也是白了脸色,对他惨然一笑。“郎君别担心,只是突然生了些意外,这场——梦境,必须要结束了。” 梦境?卢郅喃喃重复了一遍,他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虞娘在说什么。 可那把匕首的刀尖,已经被虞娘一寸、一寸地推进了自己的胸膛。 可能是原先的疼痛已经太过剧烈,卢郅甚至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他也只是抬起头看向虞娘,虞娘早已经泪流满面。 卢郅努力扬起一抹微笑,颤颤巍巍地替虞娘抹去脸上的泪水。虞娘也握住了他的手,带着颤音说道:“我知道郎君也猜出来了,所以不要害怕,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卢郅想要开口说话,可他太虚弱了,勉强呼吸几口气后,卢郅目光移向事发前一直看着的文书,用力抬起手撕下一片纸张,将它塞进虞娘的手里。 “好可惜,我们还没有……没有……”卢郅彻底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咽气,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震动。 天地变色之际,一声啸叫响彻遍野。 虞娘反手拔出匕首,又看了一眼分崩离析的房屋,在头顶一块断裂的木柱砸下来之前,也将匕首,刺进了心脏…… 黑暗,深不可见的黑暗。 虞娘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看得见的瞎子。她尝试向前走了一步,脚下荡开一阵光亮的涟漪。 “要醒过来。”她不断在心里重复着这四个字。可身体突然像背负了几百公斤的重物,丝毫动弹不得。 一阵巨大的恐慌突然笼罩了虞娘整个人,她告诉自己要忽略这种恐惧感,她要醒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她瞬间挣脱了束缚,向那束光亮奋力跑去。 …… “虞娘,虞娘?醒醒!” 虞娘缓缓睁开眼,一位面容白皙,脸如圆月,身材丰腴的女子正在呼喊着她,虞娘眨了眨眼,努力回想面前这位女子是谁。 过了好一会才想了起来,哦,这是她的师姐——沉令心。 “师姐……”沉令心看虞娘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这才终于舒展了眉头。 虞娘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才一脸倦意地看向沉令心。 “师姐怎么会在此处?” 提起此事沉令心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呢,你多大本事啊就敢引梦,要不是我在这,你跟那位大将军都要死在梦境里。” 骤然听到那三个字,虞娘呼吸滞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沉令心还在那埋怨,“那几个破当兵的,话也不说清楚就把我掳来,我一来看你气息都快没了,那群人呢,只顾着让我救他们的大将军,气得我皱纹都多了好几条。”沉令心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解释。”平复了气息,沉令心又问道。 “那时候你不在春居山,那……”虞娘顿了一下有些失落地垂下眼,“那位……大将军的手下找到了我,说……他……中了黄粱,性命危在旦夕,我一时找不到你,这边又急着救人,就……” 听到黄粱,沉令心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黄粱,那位大将军中的是黄粱,怎么会?”沉令心难以置信,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这事是不是跟那个畜生有关,我就知道,当初那家伙叛出师门的时候我就应该一剑把他给捅死。” 沉令心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虞娘也跟着眉头一跳,她都替师姐手疼。 “师姐,……那个人呢?”虞娘咬了咬唇瓣,又放开,纠结好一会才开口。 “还睡着呢。”沉令心朝隔壁扬了扬头。 虞娘满是担忧地看向隔壁,“这次引梦失败,他也没能醒过来,师姐,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吗?” “救他干嘛,跟他非亲非故地,死了算了。”沉令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师姐,我要救他。”虞娘语气很坚定,沉令心跟她对视了半天,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行吧,我回去翻翻师父留下的笔记,看看有什么办法,哎——你干嘛?” 沉令心见虞娘翻身就要下床,连忙拦住了她。 “我想去看看他。” “看什么看,你自己才刚醒来,他那边一大堆人伺候着,少你一个啦。”沉令心强硬地把虞娘按回床铺,“不知道他是救过你命还是啥的,你这个万事不入耳的性子对他这么上心。” 再三嘱咐让虞娘好好休息后,沉令心才叉着腰走出了房间,顶着腮帮子想了又想,她才恼怒地吼了一声,大手在头发上胡乱薅了一把,原本整洁的发髻瞬间乱得五花八门的。 当初师父走得急,她也学了个一知半解的,这他娘的要怎么救那个大将军啊! 沉令心无奈地望向苍天发出一声悲鸣。 而师姐走后,虞娘并没有入睡,只是耐心听着隔壁的动静,等到入夜,终于听到隔壁离开的脚步声后,她才悄声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隔壁房间。 一进门,床上那个凸起的身影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棱角更加突出,脸色也有些惨白。 虞娘挨着床头坐下,小手摸上了他的侧脸。 睡着的他面容严肃,比不上梦中的温柔,一副清冷漠然的样子,看上去很唬人。 虽然瘦得厉害,但还是很好看,就像一幅精致完美的画,多一笔,少一分,都是多余的。 虞娘想起了最后的场景,他没说完的话,“可惜……可惜什么呢?” 虞娘小心低喃,又想起他塞给她的那张纸片,那上面,是一个人名字“林协,他对你,做了什么,以致于,你看到他的名字,这么激动,激动到,让整个梦境都崩塌,是他害你出事的吗?” 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虞娘就倚在床边,自顾自地说着。 夜深人静,连月亮也藏进了乌云里,连风也停了,似乎是怕,惊扰了梦中人。 ___________________ 额滴神呐,昨天梯子出了问题,文也没发上,我还傻傻地以为发成功了 二十七、疑心 “师姐,你知道关于林协这个人的事吗?”虞娘看着沉令心一脸憔悴的模样,贴心地递上了一杯茶。 “林协,当然听过了,”沉令心皱着眉头仔细在脑海中搜刮有关这个人的全部记忆。 “林协,紫衣丞相,现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存在。当初顶替那个卢太傅的位置后就声名鹊起,门下弟子众多,不过为人好像挺不错的,没听说有什么贪污受贿的,平时也低调,好像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后,也不怎么上朝了。” “师姐对朝堂之事还挺了解的?” 沉令心摆了摆手,“我才不关心呐,我就是听八卦的时候知道的,这个林协啊,听说好像跟太后不清不楚的,大家说,要不是有太后撑腰,他哪能走到今天。”沉令心挤眉弄眼地悄声跟虞娘说着。 “这个林协,他跟那位,可有什么过节?”虞娘指了指隔壁。 “他不是刚从北塞回来吗,没听说两人有过节啊。”沉令心也是疑惑得摇了摇头。 虞娘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昨日师姐提起的那位……是不是就是之前叛出师门的那位师兄?” “他都叛出师门了还叫什么师兄,那个狗东西,早晚我要剁了他去给师父下酒!” 虞娘其实入门晚,也只是偶尔听师姐提起过她还有一位师兄,本来应该是由他接任掌门的,谁知道师父去世后他就拿着师门秘籍离开了,最后只能由师姐接手他留下的烂摊子。 沉令心还想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敲响,随即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推门而入,他似乎也不在意虞娘同不同意。 “虞姑娘,不知可方便一谈?” 沉令心向虞娘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虞娘只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沉令心无奈也只能退了出去。 “许副将是想问些什么?” “虞姑娘称呼我为许挚就好。”像是有些尴尬,许挚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 “许副将是想问将军的事?” 许挚点了点头,“之前您的师姐跟我解释过,我想知道的,现下引梦失败,可还有其他的办法能救将军,毕竟时间有限,实在是拖不得了。” “这个……我还需和师姐商量,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醒过来的,我用性命担保!”虞娘郑重其事地向他担保,这也是她一直告诉自己的,一定要就救活他。 “我自然相信,毕竟,若是救不活将军,您和您的师姐,也走不出这里。” 许挚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威胁话语,虞娘却没放在心上,只是心里觉得有趣,他的副官性子跟他还真是有些像。 许挚也是忙得厉害,没说两句又让人给叫走了。他走后,沉令心又走了进来。 “师姐,将军的事,你可有办法了?” 说起此事沉令心也是头疼,当初那个王八蛋带走了大半秘籍,她现下想查都不知从何查起。 “哎……我的那块引梦石倒是可以用这没问题,只是……这从来也没有过二次引梦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小师妹,这很危险啊。” 沉令心也犯了愁,“怎么好端端地,就中了黄粱呢?” 她们浮风派,本来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常年隐居春居山。 偏偏她们的师祖一次做梦,说是得了仙人指点,赐了‘黄粱’,从此名声大噪。 世人都认为,黄粱是剧毒,可其实只有她们师门的才知道,‘黄粱’,是一味药,一味满足将死之人的遗憾的药。 有许多将死之人,因为久病难医,深受折磨。服下‘黄粱’后,便可陷入长久地沉睡,他们会做一个梦,梦中他们此生所有的遗憾都能被满足。 可遗憾圆满,人自然再无求生本能,他们就会在睡梦中微笑离世,了结此生痛苦,这也就是为什么‘黄粱’会被传成剧毒的原因。 但其实,‘黄粱’是有解药的。其实当初那位仙人传下的,不止‘黄粱’,还有引梦石,这引梦石,能够让人进入他人的梦,甚至能操控梦境,若能让做梦人受到巨大惊吓冲击或是强烈失重感,他就能清醒过来,再获新生。 只不过这引梦石,只能由掌门前往秘地求得,他们师父当初也就求得了三块,给了她们三个关门弟子。 ‘黄粱’制造的梦境太过美好,大多数人都耽于其中,毕竟,梦中若能得到一切,又何必醒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另一方面,入梦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这也是她们师门不会轻易动用引梦石的缘故。 梦境不可控,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在梦中发生,稍有不慎,那就是两人一同送死,这也是她们不会轻易动用引梦石的原因。 “这小将军身中黄粱,搞不好就是那个混蛋做的,丫的我果然还是应该乘早弄死他,现下给我们找这麻烦事。”沉令心越想越气,猛灌了一大杯茶给自己降火。 “既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一试了,师姐,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让他醒过来的。我相信,他也一定会醒过来的……” 虞娘的目光,异常坚定,沉令心也不好再劝她,只能暗自叹气,只能再嘱咐她一些相关事宜,希望这一趟入梦,能万事顺利吧。 “对了,师姐,此次入梦,我发现一些很奇怪的事。”本来说的差不多了,虞娘又突然叫住了要离开的沉令心。 “我总觉得,有人在干涉梦境。”虞娘对着惊讶地沉令心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么说?” “我总觉得,有人在刻意完善梦境,你知道的,梦境越详细,就会让感受越真实,也就越难以发现身处梦境之中。 一开始,我设置的梦境范围只在落云镇,按照我的设想,梦境应该在春闱前就结束了,将军是意外中的黄粱,我的目的,也只是让他清醒过来,没必要满足他的遗憾。当时我刻意制造了很多吓人幻象,在不断地惊吓冲击之下,他应该很快就能意识到他自己是在做梦。 ” 可事情很快就不对劲了,梦境开始不断完善,甚至后面郭霖一案也让她始料未及,她只能去尽力暗示那些不合理之处的存在。 最后梦境的颠覆也是很奇怪,若不是她当机立断果断挑明,结束两人的生命,她和他,最后都会死在梦境的坍塌中。 林协,是他最后给的一条线索。 “师姐,我需要你去查查林协这个人,我怀疑梦境干涉就与他有关,如有必要,你可以去找许副官帮你,事关他家将军,他应该不会推辞的。” 送走了沉令心,虞娘忧心忡忡地坐在原地,如果幕后之人如此神通广大可以干涉梦境,想必下次入梦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她真的有把握,能将两人一同从梦境中带离出来吗? 虞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安慰自己般,“不管怎样,他的命,我总是要护住的。” 二十八、再入梦 虞娘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眼前的卧房,灯火通明。 房间里的布局,好熟悉,怎么这么像——落云镇的别院。 虞娘细细打量了一圈,布局真是一模一样,只是屋子里的物件,更精细,也都有打理的痕迹,不像之前都是落灰的状态。 虞娘听到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虞娘刚反应过来想躲起来,可是来不及了。 先是一个青色的身影在珠帘外出现,帘子被拨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虞娘面前。 面面相觑,虞娘看着对方先是露出惊讶,立刻又皱了眉头,眼神微微流露出责怪之意。 “不是跟你说,今晚不要过来了吗?” 什么? 虞娘确实有点搞不清状况了。 她现在,跟卢郅是认识的状态吗?这个梦境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卢郅扭过头朝外头吩咐了一声,要他们别进来打扰。随后牵起虞娘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自然地圈住了她。 “今日家里有客,外人来来往往的,我怕是顾不上你,万一被外人看到你,岂不是危险了。” 看到她,危险?为什么? “我……”虞娘刚张嘴,就被卢郅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我先出去送客,你乖乖呆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卢郅转过身,又回头看了虞娘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单手抬起虞娘的下颌重重吻在她的唇瓣上,但又很快放开,快步离开了屋子。 虞娘听到他在外面吩咐不让人进屋的声音,向后一仰倒在被褥上。 谁能跟她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为什么她跟卢郅已经这么亲密了,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她还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 虞娘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在房间里等着,就这么等到了夜深人静,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虞娘是被脸上的痒意吵醒的。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只是气息之中夹杂了一些酒气。 是卢郅。 虞娘睁开眼,就看见卢郅抱着自己在亲,只是他的眼神显然有些茫然,他可能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就是单纯遵从着身体习惯。 虞娘费劲与他撑开一些距离,见卢郅又想亲上来,连忙用手抵住他的唇。 “郎君这是喝醉了,解酒汤喝了没?”虞娘小声哄着他。 “喝了。”卢郅满是醉意地应了一声,虞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了,但她也没工夫去给他找解酒汤了,因为卢郅又开始抱着她啃起来了。 “虞娘你要把尾巴藏好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发现你的,我会保护你的。”卢郅又嘟囔了几句,把虞娘搞得更糊涂了。 什么尾巴,她藏什么尾巴,她哪来的尾巴? 虞娘现在只想把卢郅给摇醒,她现在在卢郅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卢郅以前也没有喝酒的习惯,虞娘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一个醉鬼。 好在这个醉鬼身体记忆还在,他抱了虞娘一会就自己乖乖去洗漱了。虞娘不放心他,也一直跟在他身边。 等到两个人终于能躺下的时候,卢郅又蹭了过来。 他闷在她的颈窝里舔弄,一只手熟练的就将虞娘的外衣给扒开,顺着虞娘烟青色的肚兜滑进去,手指紧贴着那团滑腻软白的乳肉打圈摩挲。 虞娘直接被他这一套流畅的动作搞蒙了,心跳都开始急促起来。可他也没有别的动作,仿佛就是得到了一个玩具在把玩一样。 男人突然抬起眼,目光盯着她,眸底闪过一丝暗色,开口说道:“虞娘今天都不亲亲我了。” 虞娘被他盯得发毛,只能凑上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可对方还是不满意,像个深闺怨妇一样盯着她。 “不是亲了吗?”虞娘都有些无奈了。 “不是亲这里——”男人委屈地低下了头。 虞娘顺着他眼光向下看,当看到某个蠢蠢欲动的部位时,瞬间一股邪火冲上脑门,把脑袋都炸开了花, “啪!” 一声清澈的响声在漆黑的空间里响起。 男人不解地捂着自己被打过的地方,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 虞娘打完就后悔了,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在意,把虞娘按住又开始吻她。虞娘一开始还挣扎了下,后来实在被他亲得没办法,索性就摊在那任他摆弄了。 …… 虞娘也不记得两人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她还是被卢郅抱在怀里——他还睡着。 虞娘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对方就醒了过来。卢郅漂亮的睫毛动了几下,眼皮就慢慢地睁开了,一双深邃的眼眸开始有了活意。 虞娘也看着他,卢郅感受到自己怀里的异感低下了头,等看清自己怀里的虞娘,他露出不可思议地神情,诧异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虞娘又想给他一巴掌了,什么叫她还在这里? 他这语气简直跟那些去青楼的浪荡子一样。 虞娘当即嘴抿成一条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再多说一句她不爱听的试试? 二十九、留在身边 卢郅再傻,看到虞娘的表情也知道她不高兴了。 他噎了一下,脸上焦急神色不改。 “虞娘,这不是闹着玩的,现下下人都要醒了,乖,听话,晚些时刻再来,你放心,我总是等着你的。” 见虞娘不为所动,卢郅又耐心哄了她好几句。 虞娘被他赶着,一步一回头的跳出了窗户,又翻了墙。蹲在墙角思考了好半天,才弄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合着在卢郅的梦里,她现在是个女鬼或者妖精,然后每天夜里来和他相会,红袖添香。 他这梦,做得还挺香艳啊! 虞娘觉得现在自己像个,丈夫要回来了,所以要被情人赶跑的‘情夫’。 情夫虞发了半天呆,听到墙内传来下人干活的声音,这会也没法再翻墙回去了,索性两手一撑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身形不稳还晃了两下。 虞娘打算到附近走走,结果这一走,就走到了熟悉的水潭边。 当时她故意引诱卢郅来这,造了幻象吓他,结果卢郅完全没怀疑到她身上。 荒郊野岭,落单女子,英雄救美。 就连师姐后来知道了都嘲笑说,最烂的话本都不流行这种剧情了。 他倒是对她信任得厉害。 想到这,虞娘的嘴角微微扬起。 突然虞娘反应过来,既然如此的话,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加快时间也不一定,当初永嘉县她就是这么干的。 虞娘闭上眼试着想了一下,再睁开眼时,果然,天已经黑了。 她回到别院时,下人都已经被遣散了,卢郅正在写着什么。 虞娘没有着急进去,而是靠在窗沿静静地看着他。 她以前也是这么看他的,那时候卢郅在一旁练剑,她就在旁边处理采来的药材,北塞的黄沙吹起来能把脸刮得生疼,卢郅那时候也会冷着脸叫她进帐篷,可她不听,她就是想陪着他。毕竟,除了她,他身旁也没别人了。 他太孤独了。 那时候的他年纪也小,跟周围人也说不上话,就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干活,练武。 要是别人不跟他说话,他一天都蹦不出一个字。 其他士兵说起家乡说起家人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悄悄地走开。也是,家里人都死光了,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说了也是伤心罢了。 “什么?” 卢郅的声音把虞娘从回忆中惊醒,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刚好似喊了他的名字。 卢郅站在自己面前,眉心微蹙,“怎么这会才来,等你好久了。” 虞娘想要逗他,“咱们这是偷情呢,当然得月黑风高才能来。” “胡说甚,我们哪里是——”卢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好意思说出那两字。 “虞娘,我会想办法的,我发誓,我们很快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卢郅又把虞娘拉进自己怀里。 他真的好爱抱她。 “我都想好了,等春闱过后,我若能入朝为官,我就上书请求外放,到时候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就不会有人质疑我俩的婚事了。” 虞娘郁闷地眨了眨眼,怎么又是春闱,以前也没发现他这么爱读书呀。 “为什么现在不行,现在谁会质疑我们?”虞娘又继续追问道。 “我本是来这闭关研读的,凭空冒出一个你来,没办法向我爹娘解释,更何况,若是你的身份被人发现,他们请了道士来驱你怎么办。” 虞娘尽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咳咳,那……我……等你安排?” 虞娘又故作烦恼道:“可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啊,你可以先随便给我安排个侍女的身份,到时候我就在你身边伺候,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这……”卢郅犹豫了,这倒也是个办法,虽说能天天见到她确实挺好的,但是…… “哎呀,到时候我就在你身边半步都不离开,不会有人发现异常的,再说了,真有什么事,你不也可以护着我吗?” 虞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双手绕住他的脖子,对他撒娇:“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嘛。” 卢郅眼眸瞬间划过一霎花火,一抹绯红从脖颈红上耳根。虞娘这么撒娇,他哪里还能拒绝。 很快,落云镇的别院里,就多了一个叫小虞的侍女。 ---------------------------------------------------- 小情侣们玩一下角色扮演play。 三十、相生欢 rous hu ha i.c om 卢郅当然不可能让虞娘伺候他什么,甚至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异常,将下人都调到了外院伺候,所以说起来,反而是卢郅伺候虞娘得多。 虞娘半倚在美人椅上,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 “困了,要不先歇一会?”卢郅停下作画地手,将画笔轻轻搁置在砚台上。 虞娘半抬起眼摇了摇头,今天卢郅突然来了兴趣要为她作画,刚开始虞娘还兴致勃勃,时间久了也是乏力的紧。但想想都熬了这么长时间了,索性一鼓作气画完它。虞娘也想看看卢郅画出来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郎君你真的在画我吗,我都换了好几个姿势了,你不会把我画成螃蟹吧?” 卢郅被她逗笑,“就算是螃蟹,虞娘也是最美的螃蟹,更何况,你的样子我都记在心中,不会画错的。” 虞娘听闻光着脚就想跑过去看,被卢郅抬手止住。“画好了再给你看……”不满地盯着虞娘光着的脚,“也不穿鞋,像什么样子。” 卢郅从桌子后面绕出,双手穿过虞娘腋下就将她抱了起来,还轻轻掂了两下。 “郎君我想吃螃蟹了。” 卢郅听了挑了一下眉,“现下可不是吃螃蟹的季节。” 虞娘看向外面,光秃秃的枝丫,白雪挤在瓦砾之间,粉妆玉砌,皓然一色——确实不是吃螃蟹的季节。 卢郅略一沉思,“今天是没办法了,明天吧,明天醒来就有螃蟹吃了。”卢郅信誓旦旦地保证,虞娘也只觉得他在哄自己,不过本来就是一时之意,虞娘本身也没多在意。 但是第二天推开窗户的时候,虞娘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看好文请到:po 18. c lo u d “外面……”虞娘回头看了看刚走进来的卢郅,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转回头,昨天还银装素裹的园子,现下堆满了枯黄飘落的枫叶。 与昨天冷肃的风景不同,今天虽然也是衰草枯树,却有一种温暖之感,天地之间突然多了一种厚重之感。 等到卢郅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盘澄黄的大闸蟹时,虞娘更是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了。 “我特意吩咐了厨房今早去采买的螃蟹,快来尝尝,昨个不是还吵着要吃吗?”卢郅挽起了袖子,从善如流地剥起了螃蟹。 虞娘的眼睛里像牵出了两根线系在卢郅身上,卢郅有什么动作,虞娘的眼光就跟着到哪,恨不得把卢郅身上盯出个洞来。 “怎么这幅样子,快吃,不够的话我再替你剥。”卢郅将装满了蟹肉的碗推到虞娘面前,里面的蟹肉甚至都还很完整。 “郎君你……”虞娘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郎君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卢郅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又替虞娘倒了一小碟醋。 “其实配黄酒更合适一点,但这庄子实在没什么好黄酒,虞娘先将就一下,改日我寻到好的花雕再给你尝尝。” “郎君,昨日不是还……”虞娘指了指外面,一时哑口无言。 卢郅看虞娘一直没动筷,还以为她是嫌醋不好,“这醋确实一般了一点,要不我让人再去买些糖醋来。” 虞娘连忙摆手阻止要起身的卢郅,这都不是醋和螃蟹的问题好吗? “郎君,现下,是什么季节啊?” 卢郅失笑,“这不是临近中秋了吗,要不是虞娘昨日提醒我,我都忘了。” 虞娘彻底迷茫了,她清楚记得自己刚入梦的时候就是冬天,直到昨天都还是,就因为她提了一句想吃螃蟹,现下就变中秋了? “好了,快些吃点,是没胃口吗?”卢郅笑语盈盈地望着她,虞娘也只能呆呆地埋下头,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塞着蟹肉。 太奇怪了,自己就算能催动时间,也不过一时半刻,这种季节变换甚至时间倒流是绝对不可能的,也不可能是卢郅啊,这是他的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虞娘悄悄半抬起睫毛瞥了卢郅一眼,他正专心致志地剥着蟹壳,没注意虞娘这边的动静。 ——他真的不知道吗? 虞娘心里藏着事,不知不觉就吃撑了。太阳落山时候就被卢郅强拉着去后山散步——主要是消食。 虞娘的月白色乳烟攒珠绣鞋踩在五彩缤纷的层层枫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一口咬断了焦黄的糖画,有一种腻人的甜味。 虞娘踩得好玩,全然只盯着脚下。卢郅却怕她摔倒,只能紧紧扣住她的一只手给她引路。 等虞娘终于玩累了,两人都已经走到了密林深处。 “尽兴了?这都玩出汗了。”卢郅翻出衣袖内侧替虞娘擦去脑袋上的薄汗。 虞娘却直接往地上一坐,然后整个人躺倒在地上,望着天空的方向。 “郎君,这里也太美了。” 卢郅笑了笑,也跟着坐在虞娘身边。虞娘却把卢郅也给拉倒在地,指着天空的方向,“郎君你看看,真的好漂亮。” 从虞娘的视角看去,红黄交错的枫叶像墨水晕染在天空的边缘,勾勒出一个曲折的图案,时不时有飞鸿点缀其间。 虞娘偏过头,却见卢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是海浪要把她吞没,可黝黑的瞳孔又满是情愫之色。 虞娘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卢郅却抬手桎梏住虞娘的下巴。 “虞娘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啊。” “开心的话,就留在我身边,那也别去,永远也不离开。”卢郅的嗓音温柔,语气却是异常坚定,就像如果虞娘不答应的话,他就能立刻变脸一样。 “郎君……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会留在你身边,还能去哪?”虞娘陡然生出紧张感。 卢郅将虞娘圈紧自己怀里,低下头吻她:“那就好,虞娘答应了,可不能反悔了。” 反悔的话,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三十一、花心动(H) 虞娘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卢郅背靠在一棵极其粗壮的老树上,虞娘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腰间,两人吻得难舍难分。衣衫半退,只剩一件小衣包裹住呼之欲出的雪乳。 而那对雪乳连带的肌肤已经染上了点点红色,从脖颈,到胸脯,就像雪景中点缀的红梅。 卢郅的上衣已经完全脱掉了,精壮伟岸的胸膛衬托着腹肌贲张,腰身时不时的起伏,一举一动蕴含惑人的力量。 明明是凉爽的时节,仍然不时有汗珠顺着曲线流下,流入秘境之地,也分不清是属于谁的。 卢郅的大掌原本只是轻轻搭在虞娘背部,随着亲吻愈发深入,手就稍稍用上了力气,手指陷入白润肉感的肌肤里,按下一个个凹陷。 两人唇齿交缠碰撞出的热气喷洒在鼻翼两边,弄得虞娘心痒难耐。她也双手环住卢郅的脖子,手撑在后脑勺吻得更加深入。 男人的手已经从背后游离到前面,不轻不重地揉捻其两个雪团。手指有意无意刮过两颗茱萸时,总会带出几乎不可闻地呻吟。 虞娘被刺激得加重喘息,难耐地扭动了两下腰,头微微向后垂落,卢郅顺势吻上她的锁骨,,试探,打转,最后攀上两座雪白山峰。 这种慢痒的折磨实在让虞娘忍不住出声:“郎君,重一点……重一点。 “哪里重一点……”卢郅含糊不清地回答。 其实虞娘自己也不知道要哪里重一点,就是本能觉得重一点能缓解这种折磨。 卢郅当然如她所愿,重重咬下。“啊——嗯啊——” 乘着眼前人惊呼的空挡,卢郅将外衫猛力向后一扯,缚着虞娘双手的外衫也被迫将虞娘的双手拉垂落下,卢郅抓着两只手腕向后一锁,虞娘被动将胸脯挺得更高,更方便男人采撷。 卢郅在这肆意侵略,虞娘便被吻得面色潮红,快要窒息,根本听不清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 等到反应过来卢郅是在叫她呼吸的时候,男人的大掌又转移了阵地,顺着小腿摸入裙摆。 虞娘能清晰感知掌心茧带来的行动轨迹,在手掌潜入大腿内侧的时候,花穴终于忍不住吐出一股蜜液。 虞娘紧紧闭着双眼,睫毛却因生理性的眼泪而被打湿,细微喘着气,像是撒娇的小猫。 卢郅见状啄了啄她被吻得潋滟的唇瓣,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进攻。手指轻而易举进入狭窄肉缝,开始作乱。 虞娘也不甘示弱,稍稍向后坐了坐,手指圈住了那不知从何时起抵住自己的炙热顶端。 在自己的阴茎被握住的那一刻,卢郅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他看着虞娘檀口微张,一双眉眼烟波流转,终于按耐不住心里那头野兽,拉着虞娘与自己身体紧紧贴合,手指毫无预兆地径直插入湿润的甬道。 虞娘的惊呼声都未完全消散,两根手指就已经在体内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起来,惹得虞娘紧蹙弯眉。 “不要……啊……” 快感湮没下半身,虞娘也只能无助地蜷住手心,腰肢却是不自觉随着摇摆起来。 勾人心魄的呜咽声叫的卢郅都红了眼,一把封住虞娘丹唇,含吮吸咬着要把她吞骨入腹。 虞娘也迎合着他的索取,握着那青筋贲发的滚烫上下搓弄,可细致的工作总是被席卷而来的浪潮打断。 感受到虞娘的双腿夹紧自己的腰腹时,卢郅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指腹直接研磨上了饱胀的花蒂,最后沿着花蕊根部重重一掐,花穴终于溃败,落下一滩春雨…… 小小的欲望满足已经让虞娘开始抽咽,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半眯着打量眼前的男人,魂魄却已经散了大半。 卢郅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嘴角又微曲起双膝抵在她的肩上,好让她能靠得轻松点。 静谧的山林里,最大的声响就是两人的呼吸声。 虞娘又直起身子,摸索着炙热握在手心,脑袋依偎进卢郅怀里,卢郅见状单手环住细腰向右翻转,两人位置顷刻间上下颠倒。 卢郅早就不满足于衣裳的隔离,铺开一张外衣给虞娘垫在身下,自己就三下五除二地褪去所有衣物。肌肤相贴地那一刻,两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虞娘抬起右腿搭上了男人精瘦地大腿根部,卢郅也将自己的阳具顶在穴口——小穴早已经湿润地不像话。 男人故作坏意地磨了磨,虞娘就没收住力在胸膛上划下一道红痕。 “虞娘这么热情么……”调笑的嗓音吸引走虞娘的注意力,坚挺硬物就这么蛮横闯进了紧致花径。 男人似乎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无师自通,猝然地攻势让肉壁紧紧钳住入侵的龟头,蠕动之间却又把阴茎吞没得更多。 虞娘投来埋怨的眼神,勾的卢郅心波荡漾。他扶住膝头向外展开,重重插入,又缓缓抽出。一进一出之间,蜜穴就被肏得汁液横流。这样反复了不知多少次,虞娘懒散地撑着地面,娇软身躯被插得上下起伏,快意在不断汇集,一股汹涌之意在小腹相聚,而后变成海洋拍出海岸。 卢郅面部绷紧,腰胯狠狠地不断提顶,几番抽插之后重重撞在花心深处,在感到自己阳具被浇洒上一股热流之后,也不可抑制地泄出一大股白浊。 虞娘被这一番刺激得骨头都在发痒,半合着眼,缱绻地看着自己上方的男人。 虞娘被做得犯懒,连喘息都没了力气,卢郅却是勾着细腰又开始啃食,伸着舌头舔舐撩人胴体冒出的细汗。 “虞娘,换个姿势,我还没够呢。”大掌拍得翘臀轻轻甩动了两下,卢郅又摆弄着虞娘翻了个身,感知到一根热柱抵在股间,虞娘才知道他又重整旗鼓而来。 “你怎么……啊……好歹让我歇会……”虞娘刚向后侧头,卢郅就扶着阴茎又撞进了花心。 卢郅完全忽视了身下人的求饶,大刀阔斧地开干起来,甚至舒服地发出喘声,传到虞娘耳里又是激得身体一阵颤栗……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的呻吟声飘上天际,又在空中,消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omg,每次写开车都有一种精尽人亡的感觉,然后发现也没写多少,突然明白早泄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三十二、春思荡(H) 情欲在空中激荡,他们的身体紧密贴合又乍然分开,摩擦出一朵朵绚丽的花火,在彼此身体中炸开。 可能是因为已经射过一次,卢郅逐渐放慢了速度,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插,腰腹前后摆动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可惜虞娘看不见。 虞娘察觉到攻势慢了下来,只觉得庆幸,终于能喘口气了。她微微仰起头,下巴垫在左手的手腕上,像小狗舔毛似的蹭了蹭额边的汗。 卢郅一直看着她,自然没错过她的这番小动作,可爱极了。他恶作剧地挺动下身撞了一下,引来虞娘的一声惊呼。 虞娘皱着眉回头瞪了他一眼,卢郅也只是宠溺地笑了笑。虞娘气不打一处来,就用力地夹了他一下,卢郅脸上没什么反应,虞娘倒是感觉体内的异物又涨大了几分,这下小穴更是被塞得满满当当。 虞娘实在是忍不住轻哼出声,卢郅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带着笑意说道:“没想到虞娘这么热情,我还想让你歇一会的。” 虞娘心道不好,卢郅却突然抽出,只留下龟头在洞口浅尝即止。有了惯性的小穴还在开合着小嘴,突如其来的空虚感也让虞娘不自觉地挺动腰肢。 卢郅看着欲求不满的虞娘勾起嘴角,眼神却是变得晦暗,他按在水蛇腰上稍稍用力,虞娘就顺从的匍匐趴下,只高高扬起臀部诱惑着他。 ——太合他的心意了,卢郅在心里感叹。 两人默契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地步,怕是连成亲多年的夫妻都不会如此,卢郅在臀瓣上落下一个吻,又揉捏了几下,最后才哑着嗓子说道:“别着急,虞娘,马上就满足你。” 卢郅稍稍调整了角度,刚探进洞口,那张湿漉漉的小嘴就迫不及待地将他吞了进去。卢郅喜欢她这种热情,喜欢她迫切需要他的样子。 然后,暴雨落下。 虞娘还在奇怪卢郅怎么没动静,一股让她快要窒息的快感接踵而来。 “唔啊,嗯,不要~啊啊啊!!!” 太猛了,男人完全是一幅要把她肏烂的架势,激烈的撞击让虞娘整个身子都被撞得向前挪动,又被卢郅给拉回来。 卢郅拦着虞娘的大腿抵在胯骨,将自己完全送入她体内,如此猛烈的抽插都看不见巨根出来的影子,只剩囊袋在拍打着阴唇。 虞娘已经完全失力了,即便是大口呼吸也无法缓解身体里上升又极速下坠的快感,她也只能主动挺动腰臀去试图达到极乐之巅。 小穴的抽搐一直未停,虞娘都分不清自己到了高潮没有,又或是已经到了很多次,总之在一次又一次的轮番重操之下,小穴泛滥成灾,虞娘已经完全漂浮在虚空之中,两只手试图去抓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抓不到。 不知是第几次的热流袭来,虞娘的脑子已经完全坏掉了。她半抬起眼皮看着前方,橙红色的暮光落在前方堆积的枫叶上。 太阳还没下山吗?她怎么感觉过了好久了…… 双手终于无力地垂到地面,虞娘习惯性蜷起手指,终于抓到了些东西。 是枫叶,虞娘轻轻收动手指,几片枫叶就湮没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卢郅的胸腔也是强烈起伏,他终于停了下来,静静感受着射精过后的快感,小穴里的千万张小口还在不停吮吸着他,卢郅艰难地推了出去,小穴也因为没了阻塞猛地吐出一大口白浊,卢郅随手扯过一件衣服替虞娘清理了一下,也没管自己的小兄弟还在仰着头,将虞娘翻了个身抱进怀里,开始亲吻她。 虞娘累得浑身绵软,但还是回应着卢郅的亲吻。 适时的吹来一阵风驱散了两人身体因为激情带来的灼热,但也带得一大片枫叶落下,零星的红色落在两人光滑的躯体上,倒是遮住了一些让人害羞的痕迹。 刚巧有一片枫叶正正好好地落在两人唇间,卢郅也没管它,印着那篇枫叶就来了一个深吻,那片枫叶,和枫叶下的红唇,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好些了吗?”卢郅慢慢在虞娘的身体上来回摩挲,安抚她过于刺激的身体。 虞娘平复了心绪,想回答说自己好多了,一开口才发现说不出来话,嗓子完全哑了。只能点了点头回应卢郅。 卢郅摸了摸虞娘丝滑的头发,落下一个轻吻,“那我抱你回去了,起风了。” 虞娘这才回过神来,他们露天席地的在这枫林中做了一场爱。不过她脑子也是累得转不动了,连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只是隐约记得卢郅替她清洗了身体,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幽深别院,素锦罗帐,是两人交颈而卧的一方天地。 __________ 三十三、陷阱 虞娘迷迷糊糊之中听见卢郅跟她说了什么,她也瞎应和了一声,等到再睁眼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 简单梳洗了一下,虞娘往外走的时候还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饭——已经有些放凉了。 刚一走出卧房门,耳边就冷不丁响起来一个诡谲的声音,就像一只恶鬼在背后低语。 “小虞,你为什么从郎君的卧房里出来?” 虞娘慢慢转过头,迟钝地反应过来小虞是在叫自己。来人大半身子都笼罩在阴影之内,虞娘仔细辨认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是谁——管家李恪。 虞娘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卢郅宣布自己来伺候他的那一天,其他人都平平淡淡没什么反应,只有这个李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像现在一样,犹如一条毒蛇无声而阴沉的望着猎物,令人不寒而栗。 “哦——我打扫房间呀。” 李恪对着内室看了一眼,“这个时间郎君不是应该在温书吗?” “郎君出去了,他吩咐我把内室打扫一下。”反正卢郅的确出去了,她也不算撒谎。 “郎君去哪了?”李恪继续步步追问。 虞娘尬笑一声,“这我怎么会知道,郎君又不会向我禀报行踪,倒是李总管,来这做什么?” 其实虞娘来了之后其他下人如非必要根本不会来到内院,当然也不会有人对虞娘的无所事事指手画脚。 这个李恪今天突然来到内院,也是事出反常。 “我身为总管,自然当行巡查之责。” 虞娘知道他没说实话,索性抱着手往旁边挪了一步,“哦,那你查吧。” 李恪闻言打量了她两眼,说道:“即使郎君不在,你也不可偷懒,若有偷奸耍滑之嫌,郎君也保不了你。” 虞娘摆正了姿态低头称是,李恪见她这幅态度倒也没继续说要检查,飘着脚步离开了。 他离开后,虞娘才抬起眼眸望着李恪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审视之态,这个李恪,怎么像在监视她一样。 虞娘想去找卢郅,结果刚在走廊上走了没几步,卧房的门就砰的打开又重重关上,惊得虞娘立马转过身。 刚才,可没有风。 似有云朵飘了过来,身边光影忽然一暗,虞娘眼看着不过几步的走廊在她面前无限延长漫延,周围被黑雾笼罩出两面墙。 而走廊尽头,是深渊巨口。 虞娘立刻提起十二分戒备,是她大意了。 本以为在卢郅的梦中不会有什么危险,这眼前这幅场景显然是为她所设,乘着卢郅不在明目张胆的对她下手,虞娘当然不会以为这只是吓吓她这么简单。 四周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向她压迫,逼迫她向前走。虞娘沉思片刻,掏出了引梦石。 引梦石不仅可入梦,也可带人出梦,只是当时虞娘是要把卢郅一起带离梦境,才没办法用它,现下情况不对,最坏情况也只能先离开再想办法。 似乎是她在原地耽搁太久,周围黑暗中突然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甚至还隐约出现一些鬼手探出。 虞娘冷笑一声,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也想吓她。 不等虞娘反应,几只鬼影触手就缠绕上虞娘的手腕,虞娘刚想挣扎,掌心就如同被腐蚀一般灼烧出一个伤口。 虞娘忍着疼痛使劲挣脱开束缚,迎面又是一个鬼面骷髅直奔她而来。她立刻蹲下向右侧躲避闪开,那鬼面骷髅没伤到虞娘,切切地咬着牙又袭击了过来,虞娘只得朝着走廊深处走了几步。 奇怪地是在虞娘移动过后就有一道红光落下,拦住了那鬼面骷髅的脚步。 虞娘隔着红光与那骷髅对视,它对于到嘴的美味竟然逃脱显得无比愤怒,可惜只有一副骨架,只能哐哐咬着牙发泄不满。 虞娘索性没再看它,只是转过头看向走廊深处,那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像是叫声,又像是庞然大物盘踞的声音。 这暗中之人想让她去那,为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存在。 虞娘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周围诡异地安静了好一会。 滴答!滴答!滴答! 哪里来的水声? 她尝试去寻找水声传来的方向,可四面八方都是。紧接着虞娘就闻到了一股阴森寒冷的水汽味道。 摸了摸鼻子,是凝结出的水珠。 这是看她不动,又弄些异象来吓她了。 哼,可笑。 什么见不得光的老鼠,只敢在私底下弄些小动作。 虞娘没理会水声,自顾寻找着破解之法。 她没低下头,自然没注意地上渗出一滩水渍。就像一滴墨滴在了纸张上,然后迅速蔓延开来。 …… 潮湿气越来越严重了,是一种生腥的寒凉味道。虞娘隐隐看见迷雾中好像有什么形状在浮现,看得入神不自觉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啪嗒! 脚下传来湿意,虞娘这才发现她已经身处一个水涡的正中央。 “不好!” 虞娘眼疾手快地躲开那个水涡,水晕在虞娘躲开之后蔓延得愈发大。虞娘几乎已经没有下脚之处,水涡中心甚至开始冒出连续的小泡。 虞娘觉得——‘它’愈发的开心了。 开心什么,食物马上要送入口中了吗? 虞娘后退一步,背在身后的手却突然抚摸上一层实感——刚刚不还是一团黑雾吗? 她诧异转过头,原来刚刚在迷雾中浮现的,是门。 一扇,两扇,三扇…… 越来越多的门出现在走廊两边,一一对立,像看守的士兵矗立在道路两方。 莫名地,看到这些门的出现,虞娘竟然生出一种安心感。 滴答!滴答! 那个水涡又追过来了。 虞娘迟疑了一下,推开了左手边的第一扇门…… 三十四、过往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学堂? 书案分列两排,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相同的文房四宝,唯一不同的是最前面的书案上还摊开了好几本书,毛笔也搁置在砚台上。 一位戴着儒巾,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把戒尺狠狠打在一个低着头的八岁左右的男孩手上。 “如此顽劣不堪,我今日定要让你长长记性,你便是跟你阿娘告状也没用了。” “前日你说我不该带着堂弟去捉蟋蟀,那今日我又没有带他了,凭什么还打我。”男孩抬起头,脸上是两道湿漉漉的泪痕,声音约莫是因为哭泣沙哑了,仔细一看眉眼间与中年男人颇为相似。 “这是捉蟋蟀的事吗,你整日里课业不做,就想着去捉蟋蟀,你是跟蟋蟀认亲戚了吗?”中年男人将手旁的一卷纸举到男孩面前,“你看看你写的字,跟蟋蟀一个样,让你练书法就练成这样,简直丢我的脸!” 男孩满不服气,嘟着嘴反驳道:“那我写的字能认清就行了嘛,非要写这么好干嘛?” 虞娘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男孩,这眉眼,怎么那么熟悉? 是卢郅! 虞娘大吃一惊,这是卢郅的小时候?那,这男人,是卢郅的阿爹吗? “以字观人,从一个人的字就可以看出此人的品性涵养,你这个字,人家能看出什么,看出你是一只蟋蟀吗?”男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是拿着戒尺在男孩的手掌心打了两下。 男孩眼眶又红了几分,只是倔强压着表情,没有哭出来。 “你们这父子俩又在吵些什么?”一个美妇人打着扇子优雅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见到这幅情形莞尔一笑,“阿衡又调皮了?” “小儿顽劣,你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许再护着他了?” 美妇人却是没有理会男人,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怎么哭成这样,阿娘今日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栗子糕,咱们回去吃?” 许是见到母亲,委屈再也压不住,男孩扑到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跟她告状。 “啊……阿娘,阿爹今日又打我,他说……嗝……我是……蟋蟀,还打我手心……嗝……手手疼……”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也是夺眶而出。 男人见到此景脸更黑了,“还好意思跟你母亲告状,今晚把千字文再抄写十遍,抄不完不许睡觉。我亲自监督!” 美妇人笑意未减,掏出手巾替男孩擦去泪水,又走到自家夫君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道:“老跟孩子置什么气,他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捉捉蟋蟀怎么了,你跟他这般大的时候不也还在泥地里打滚吗?” “胡说,我什么时候在泥地里打滚了,我在他这般年纪论语都学完了。”男人听得胡子一抖,立刻反驳道。 “怎么没有,你忘了你带我去池里捉泥鳅的事啦?” 听到妻子揭自己的短,男人嘴巴张了又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我今日特地做了五味酪鹅等你们回来吃,结果你们父子俩倒不见人,还不收拾一下随我回去。”美妇人佯装生气,做起了和事佬,又耐心劝导了几句,就牵着一大一小的手一道离开了。 虞娘在一旁看得也是笑意不减,原来他小时候是这幅样子,倒是长大了也不怎么爱说话了,不过也是,遭了那番变故,哪有人不改性子的。 想到这虞娘扬起的嘴角又收了回去,以前的事他也没怎么跟她提过,还是她自己多番打听连蒙带猜的。 虞娘叹了一口气,四周打量了一圈,发现来时的那扇门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接下来该怎么走? 仿佛接收到了虞娘的疑问,一旁的屏风竟然开始溶解消散,又汇聚成一扇门的样子,虞娘看着周围开始逐渐被黑暗吞噬,垂下眼又抬起,继续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排排士兵交错走过,密密麻麻的帐篷错落相临。偶尔飘起的炊烟与士兵操练的声音交相错映,这画面虞娘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在北塞的时候。 只是,这具体是什么时间,虞娘却看不出。 “臭小子,叫你做你就做,你这个眼神看着我什么意思?” 一个小兵装扮的人被打倒在地,一个看起来是伍长的人上前狠狠踢了一脚,“小子,告诉你,让你喂马倒夜香是看得起你,你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得学会看眼色,真不知道你这瘦弱身板是怎么选上胜衣的?” 被打倒在地的少年朝地上啐了一口血,用手背擦了擦嘴巴,盯着地面淡淡回道:“这是军营,不是你的地盘。” “臭小子,我是伍长,你是我手底下的人,就是在我的地盘,哪怕我今天叫你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你也得照做。现在,赶紧给我去喂马,把马厩打扫了,不做完,今晚别给我回来!”说完似乎不解气,他又上前踢了少年好几脚。等他走后,少年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马厩方向走去。 这一番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在军营,这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刚入伍的小兵,就是最被欺压的存在。 虞娘看着少年佝偻离开的背影,顿觉有些心酸。 她当然认出他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这吗? 她知道,卢郅今晚又得饿肚子了。军营又不会单独为他一个人做伙食,错过了就没有了。马厩那么多,一间间打扫下来,天都快亮了,他稍微洗漱一下又得赶去校场操练,只有在早饭的时候,才能多吃一些。 每天吃都吃不饱,还要做最苦最累的活,而这样的日子,他一撑就是一整年。 而后面的日子,似乎也没有变得更好, 因为他开始要上战场了。 虞娘吸了吸鼻子,跟在少年身后,看着他沉默不发一语地给战马换上新的草粮,又动作干净利落的打扫了起来。 虽然知道没事,虞娘还是担心他身上的伤,也不知道又伤到了哪了。 那时候有她在,还能帮着用草药处理一下,原来他以前就是这么生挨着过去的吗? 真是!一个表情也没有,小时候挨了打还知道嚎两声呢! 那个时候虞娘帮军医干完活了,就会过来帮他的忙,可他非是不要,指挥她到一旁坐着。 虞娘也怄了气,站在原地不肯动,也不理人,最后还是卢郅又来哄她。 也是那时她实在见他瘦得厉害,药房也没多少事,就死皮赖脸地求到了厨房干活,这样每天也能省出几个馒头留给他,后来日子长了,还能偶尔给他煮碗面,开个荤啥的。 不得不说,对于养卢郅,虞娘还是出了一份力的。 想到这,虞娘又看了一眼正在换水的卢郅,心里愈发的闷了。那时候他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还摊上自己这个拖油瓶。 其实卢郅把她养得更好,就连师父都说,自己被送到师门的时候,养得白白胖胖的,跟过年贴门上的福气娃娃一样,可喜庆了。 虞娘回忆起过去觉得愈发心酸了。在打扫的少年却突然间停了下来,靠着柱子坐下,呆呆望着天空。 虞娘也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一轮明月高挂夜空,微风也轻轻拂过,吹得这个夜晚惬意,宁静。 然后,一朵乌云飘了过来,遮挡住月亮。 滴答,滴答。 虞娘耳边又响起那个水声了。 这时乌云已经飘了过去,再露出的——是一轮红月。 虞娘死死盯着红得像要泣血的月亮,在她的注视下,月亮好似在无限的放大,还动了一下,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虞娘下意识地看了卢郅一眼,可少年突然消失了。 虞娘还在寻找卢郅的踪影,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动了一下? 不对。 月亮不是动了一下,而是—— 眨了一下眼。 虞娘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那不是月亮,那是—— 瞳孔,一个人的瞳孔,红色的。 有人在监视她。 滴答,滴答。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虞娘脚下出现了一滩熟悉的水涡,然后—— 一口将她吃掉了。 三十五、隐瞒 po18a a.c om 冷意,一股刺骨的冷意扑面而来…… 虞娘缓缓睁开眼,自己跌坐在房间门口,周围没有人,房门大开,狂风吹得门框哐哐作响。檐下不断流下水流,在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的水花。 下雨了? 很大的雨。 虞娘摸上自己的手臂才发现皮肤都有了凉意。 “虞娘?”身旁突然传来卢郅的声音,“怎么坐在地上?”虞娘转过头,看着卢郅一脸冷意地朝自己匆匆走过来,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等摸到虞娘冰凉的皮肤时,脸色更是不虞。 “你去哪了?”虞娘还没完全回过神,只是呆呆地问了一句。 卢郅将虞娘径直抱到床上,用被子给她盖上,又把虞娘双手拢到自己手心里给她暖和。 “有些急事处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虞娘这才想起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时确实听到卢郅跟她说了什么。 见卢郅起身又要离开,虞娘下意识地拉住了他。 “我去唤人烧些热水来,你身子都冷了,这是在外面吹了多久。”卢郅放轻声音安抚着她。看好文请到:r ou shuwu.clu b 卢郅也没走多远,只是走到门口唤了一声,没一会就有下人进来了,卢郅吩咐他们去准备些热水和热茶送进来。 听着卢郅的声音,虞娘的思绪才慢慢回笼。她看见那轮红月,不对,红色瞳孔,然后呢,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回来的,刚刚那一切是怎么回事?谁在监视她,还是,监视他们? “是有什么急事,你看你衣裳都湿了。”卢郅刚刚是冒雨回来的?虞娘指了指卢郅的右肩方向,卢郅才注意到肩膀上湿了一块。 “无妨,只是家里突然进了一些毒虫子,怕咬人,我已经让下人去处理了。”卢郅说道虫子的时候,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厉色。 虞娘没有忽视卢郅的情绪,只是面上神色不改,“那郎君快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进了毒虫,值得卢郅亲自去处理吗?什么虫子这么厉害? 卢郅听话的去换衣裳去了,虞娘却是冷了眼神,她的郎君,不太对劲啊…… 之后几日虞娘都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卢郅,只是卢郅没在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愈发的黏人了,跟在虞娘身边形影不离的,好似,在防着什么一样。 “郎君,最近几日怎么都不见你去书房了?”这日吃饭时,虞娘盯着一直埋头吃饭地卢郅突然提问。 “我今日就去了,这不是怕你无聊,这几日陪陪你。”卢郅抬起头,一脸真切。 “郎君读书的时候我也可以陪着呀。”虞娘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口鱼吃。 “这……还是算了,我在那看书,虞娘在一旁陪着也是无趣,要不今日去市集逛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首饰?”卢郅听到虞娘要去陪他,语气有些不自然。 “前些日子郎君说进虫子了,那虫子处理了吗?”虞娘突然转了话头,卢郅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这山林蚊虫甚多,毒虫走了一批又来,不过虞娘放心,很快就处理完了。” “哦……”虞娘点了点头,装作不在意地说道,“那下午我自己去集上逛逛,就不打扰了郎君了。” 卢郅拉起虞娘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早些回来。”眼神一如既往地深情,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虞娘下午还是照常出了门,送走虞娘后,卢郅脸上的温柔瞬间收回。整个人如同冰川下的雪水,浑身寒意。他一甩衣袖,快步走回了书房,随着书房门缓缓关上,房内的一切也显得越发阴寒。 卢郅睨眼转身,半抬起的眼眸扫视着眼前的场景。如果虞娘也在的话,就会发现这团黑影跟那日她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一团巨大的黑影在地板上蠕动,准确来说是仿佛经受着剧痛一般在剧烈挣扎,但‘它’,被死死禁锢在一个范围之内,不断伸出的触手扑向空中又被凭空斩断,触角断开的同时就会有一团星火隐如黑影当中,然后,周而复始。 卢郅负着手靠近,伴随看待死物一般的眼神开口说道:“你们这些恶心的虫子,当然要被一一清理干净。” 继而黑影周围瞬间升起一团火焰,高温的焚烧让那团黑影挣扎得愈发厉害,可又逃脱不开,甚至似乎还隐隐发出了哀嚎。 “郎君,你在里面吗?”虞娘清冽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虞娘当然察觉到卢郅的不对劲,所以理所当然的杀了个回马枪,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犹豫了。 卢郅当然不会害她,只是隐瞒的事情是否合适在这个时候揭开,虞娘本来想悄声离开,只是转身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红光,虞娘警觉看过去,天空依然澄澈如镜。让她想起了那个或许在暗中监视她的人,她仔细斟酌了一番,决定还是跟卢郅说清楚。 卢郅很快就把门打开了,语气无波无澜,“虞娘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多玩会?” 虞娘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微微侧过头看向他的身后,朴素的桌椅上摊开了几本书,墨条还立在砚台中央,看来是她一敲门卢郅就着急来给她开门了。 虞娘深深看了一眼压在纸张上还在滴墨的毛笔,笑了笑,“外面晒得慌,索性就回来了。” “那这般,虞娘不如来陪我练字,我正磨墨呢。”虞娘牵起卢郅的手左右晃了晃,撒娇说道:“练字太无聊了,我还是去给郎君煲汤吧。待会来找你。” 卢郅宠溺一笑,“虞娘陪我也觉得无聊吗?这话可真是让人伤心。” “那郎君先伤心着,我先去厨房了。”虞娘挥挥手像个花蝴蝶般振翅离开,等转过了门廊,避开了身后卢郅追随的视线,才低下了头,看着光滑洁净的掌心,沉默不发一语。 ———————————————————————————— 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更新频率没这么快,大家可以先攒攒文,另外第二个梦境篇幅不会太长,很快就会结束的 三十六、对峙 卢郅刚关上门,看到还未干的墨痕瞬间反应了过来,怪不到虞娘刚才神情有些不对,还未等动作,身后的大门又被猛地推开,虞娘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两人一对视,视线恍若胶着的热沙与沼泽,彼此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郎君是自己说,还是我来问?”沉寂片刻,还是虞娘先开了口。 卢郅凄然一笑,“虞娘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虞娘涨了张口,心里有千万个问题,到了嘴边却一个也蹦不出来。卢郅是不是知道他们在梦境中,既然知道是在做梦为什么不主动清醒过来,反而继续伪装骗她,他是想把自己也留在梦中吗? 虞娘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说道:“郎君,是一开始就意识到真相了是吗?”她缓缓走了进去,关上了门,将阳光完全隔绝在外,屋内一时只剩下窗户漏下的光影打在两人身上,虞娘半边身子在光影中,卢郅却是完全隐于黑暗之中。 卢郅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 虞娘又继续问道:“郎君知道,这是一个梦,对吗?从梦境的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在做梦吗?那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反而耽于……” 卢郅终于抬起了头,眼眶已然红了一片,“醒来,做什么呢?”听着卢郅的回答,虞娘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郎君可知还有多少人在等着你醒来,况且……” “没有人了,没有人在等着我了,谁会盼着我醒来,呵,盼着我死的人倒是很多。”虞娘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卢郅厉声打断。 卢郅看着虞娘难以理解的表情,突然就不想再跟她说下去了。“够了。总之那些虫子我已经解决了,日后不会有别的什么再来打扰我们了,虞娘放心,我们会生活得很幸福的,会一直这么幸福。” 卢郅没敢再看虞娘的反应,拉开大门就离开了,虞娘想去拉他,可连衣角都没碰到,虞娘看着卢郅急促离开的身影,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倘若卢郅自己不想离开梦境的话,她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这下,可怎么是好。 之后几日虞娘都没再见过卢郅,他应该是刻意避开了自己。虞娘也有些发愁,她想跟卢郅好好谈谈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梦境并不能安全,那个一直在暗中窥探他们的视线还没有找出来,就算虞娘答应卢郅留下来,难道他们真的就能幸福下去吗? 就在虞娘耐心耗尽准备直接去堵卢郅的时候,他却突然找上了自己。 他一脸的喜意,拉着虞娘的手就来到了正厅。 主位上坐着一男一女,从身形来看年纪偏大。卢郅将虞娘拉到两人面前,兴奋地跟两人介绍,“爹娘,这就是虞娘,要跟我成亲的就是她。” 等到虞娘看清两人的相貌时,心都漏停了几拍,完全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卢郅,卢郅却是神色无异,神态自若地跟两人继续介绍她。 一时间虞娘都分不清是眼前的两人让她震惊,还是她马上要跟卢郅成婚这事让她震惊。 虞娘努力定了定神,刚想开口,卢郅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虞娘,我们的婚礼就定在三日后,虽然着急了点,但是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爹娘也对你很满意,你就安安心心准备当新娘子好了。” 似乎是生怕虞娘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卢郅又吩咐下人将虞娘带回房间,自己则是继续跟爹娘说着什么,虞娘本不想离开,可那两个下人力大如牛,虞娘望着他们没有呼吸的脸,知道这应该是卢郅制造出来的‘傀儡’。 在将虞娘送回房又岿然不动地守在门口时,虞娘已经非常确定这是卢郅派来看守她的。 不过虞娘不理解,卢郅这是怕她逃婚还是什么,这是他的梦,自己能逃哪去。再说自己也没想逃,跟卢郅成亲这件事她又不抗拒。 接下来的几天,虞娘也跟傀儡似的一板一眼地走着备亲的流程,试着一套又一套地嫁衣,期间卢郅再没出现过。 这天院子里又涌进来一堆的下人,抬着十几个红箱子,说是聘礼,又拿出一大堆的珠宝首饰来让她选时,将所有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语望天,开玩笑,那迭得长长的彩礼单子要她一个个清点,等点完都成傻子了。 虞娘正打算去找卢郅抗议时,鼻尖突然流动过一缕芳香。 哪里来的香味?好像是花香。 虞娘四处嗅着寻找香味的来源,她和卢郅平日都没有点香的爱好,身上最多的不过就是墨香和药香。 这香味转瞬即逝,虞娘也一直没找到来源,还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三十七、偷袭 三天时间飞逝而过,婚礼当天虞娘倒没有起的特别早,因为省了接亲这个流程,虞娘子只用化好妆换好嫁衣等着和卢郅拜堂行礼即可,这流程她熟,毕竟有过一次经验不是。 外面吹吹打打地声音就没停过,虞娘置若罔闻,悠哉地吃着瓜子和点心。 等到喜娘来催她的时候,虞娘拿起却扇就出去了。 原本还以为是喜娘在外面,没想到门一打开是卢郅等在门口。他虽然一脸严肃,嘴角却是微微上扬,难掩喜意。 虞娘耸了耸肩,将手轻轻搭在卢郅伸出的掌心。虞娘的手有些冰凉,不过很快就被卢郅的火热包裹。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虞娘在行礼的时候还是不太敢看主位上的两人。好在卢郅也是怕她累着,繁琐的流程简化了许多。 虞娘偷偷瞥了一眼外面如同一个模子脱出的满堂宾客,想着或许敬酒这个环节都可以省了。 果然,两人回房后卢郅没有再离开,而是等结发仪式过后就把人遣散了。 喜庆的婚房此时安静得有些荒凉,卢郅坐在身旁没有动静,虞娘也不敢看他,只能一直目视前方。 “虞娘,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似是终于受不了这诡异氛围,卢郅还是先开了口。 虞娘垂下眼帘,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郎君,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明白。” 虞娘在看见卢郅的‘爹娘’那一刻,就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留于这美梦之中,他在清醒的沉沦。 天知道她在看见两个人没有五官的脸皮时有多受惊吓,毕竟没有五官却还努力对着你微笑的样子真的让人有些窒息。 卢郅也真是不怕吓坏她,还不如直接弄些奇形怪状的鬼怪她都还开心点。 “郎君,你为什么没有给你的爹娘一副脸?因为你也知道,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即使梦中你让他们复活,那也不是真实的他们,不是吗?”对于亲生父母的敬爱,让卢郅觉得给予他们真实样貌也是一种巨大的冒犯。 “可是郎君,我是真实的呀,就算现实里的一切你无法接受,还有我呀,我会在现实里陪着你的。” “可梦中也有你不是吗?”卢郅现在像个撒娇要糖吃的小孩。 “可我总会离开的,我不会一直留在梦中陪你。” 虞娘扭过头看卢郅,往日里一直都是卓然而立的他,此时在虞娘身边却是微微垂下了身子,脸色苍白,眼中似有晶莹闪动。 这幅脆弱神态让虞娘心都化得没边了,上前抱住有些失神的他,忍住心里的酸涩感说道:“我知道郎君都明白的,也知道这里的一切是郎君心之所求,但是镜花水月终是空,郎君真的要为了这些泡沫幻影放弃……” 虞娘话还没说完,鼻尖又飘过之前闻到的芳香。她一下子放开卢郅,面色凝重地问道:“郎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卢郅原本还有些怅然,看到虞娘严肃的神情,立刻仔细嗅了嗅,鼻尖微动,“是花香。” 两人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新房里连根草叶子都没有摆,哪里来的花香。 卢郅心里也觉疑惑,明明之前那些臭虫都清理干净了,怎么还有…… 虞娘刚想询问卢郅有没有发现什么,就看见卢郅投落在地上的影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虞娘下意识地握住卢郅的胳膊,死死盯着地上。掌心下的身躯并没有动作,可地上的影子,还是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 虞娘立刻提醒卢郅,“郎君,影子!” 卢郅循声望去,在虞娘话音落下的同时,地上的影子也瞬间涨大了好几倍,散发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甚至发出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诡异呢喃。 又是一阵花香飘过的时候,一旁的梳妆铜镜骤然炸裂,碎片齐刷刷地向二人攻击而来。 卢郅眼见躲闪不及,只能用身体护住虞娘,任凭锋利碎片在他身上划下一道道深入皮肉的伤口。 虞娘虽然被卢郅护在怀中看不清周围,却也没有忽视那划开皮肉的声音。 她担心卢郅想抬头看他,卢郅却把她死死按在怀里。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卢郅搂住虞娘的腰顺势转了个圈,躲开来势汹汹的攻击。 房间里的花香愈发浓烈,卢郅要保护虞娘,又要避开接连不断的攻击,始终找不到还击的机会。 虞娘心里着急,却又不敢有大动作怕让卢郅分心。 一直低着头的她忽然看见地上的黑影里像有一只泥鳅滑过,心念一动,下意识地就踩了上去。 就在虞娘踩上去的那一刻,周围的花香突然消失了一瞬,卢郅也抓住这个时机乘机反击,眼底一暗,瞬间生出一个火焰圈将黑影包裹其中。 粘稠液体一触碰到火焰瞬间缩了回去,开始四下逃窜,可是火焰圈将所有分散的黑影都画地为囚,每一个被困住的黑影里都开始冒出刚刚虞娘所看到的,泥鳅一样的东西,在挣扎。 ——怪不得卢郅把它们叫做‘虫子’。 眼见事态得到控制,虞娘稍稍松了一口气,卢郅却是皱着眉头将她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生怕她受了伤。 “有没有吓到?” 虞娘摇了摇头,刚想回答说自己没事,余光却瞥见卢郅身后一块镜子碎片下,爬出了一小片黑影,没等虞娘反应,瞬间直冲卢郅而来。 虞娘顿时瞳孔放大,下意识地一把抱住卢郅转身,替他挡住这次偷袭。 虞娘只来得及看见卢郅心神俱裂的脸,随后一股焚心之痛穿心而过,虞娘身体反射性地向后一缩,猛地打了一个颤栗,她感到自己心脏仿佛有空气流过,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殆尽。 “虞娘!” 卢郅霎时的脸血色尽失,他手中霎时变出一把长剑,一道银光闪过,那残存的黑影瞬间被五马分尸,落入燃烧的火焰里。 “虞娘——” 卢郅抱着受伤的虞娘不知所措,只是喃喃重复喊着她的名字,仿佛就要碎掉一般。 虞娘努力扬起一抹微笑,抬手摸上卢郅的脸颊,“郎君……没事的……这都不是真的……” 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加速流逝,虞娘只能尽力平复疼痛,“郎君,别怕……记住,我……我在现实里……等你……” 虞娘落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是卢郅那双平日浑若墨色,疏离剔透的眼睛,此时像快要沁出血一般,映满悲伤。 他嘲讽地勾起唇,埋首在虞娘脖颈间,整个人湮灭在巨大的悲伤里。平时清淡雅致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带着些许无奈与苦涩:“虞娘,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虞娘感到皮肤上有液体滴落,而后顺着肩颈留下。恍若又在她的身上,落下一道伤痕。 在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虞娘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糟糕,她的郎君,好似吓坏了。 三十八、回到现实 虞娘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吵得厉害,其中尤为突出的就是师姐的声音,她好似在跟许副将吵架。 这次醒来虞娘感觉跟上次格外不同,昏沉得厉害,她甩了甩头试图清醒过来,可眼皮仿若千斤重。但听着外面吵得愈发厉害,还是强撑着去开了门。 外面,沉令心正叉着腰指着许挚鼻子痛骂。 “许挚,你不要以为我怕你啊,你派兵守着你家将军就算了,你把我师妹也守起来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师妹还不能看了是吗?” 许挚面无表情,“我只是为了两人安全考虑。”最近有很多不速之客,现下将军没有醒,外面虎视眈眈的人又太多,他还要处理军务,确实无暇照顾这边太多。 “你大爷的,我师妹用不着你照顾,我……” “师姐?” 沉令心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虞娘一眼疲倦地开了门。 “师妹,你怎么就醒过来了?”沉令心一把冲上前,脸上焦急神色不减。 “我这次睡了多久?”虞娘伸手揉了揉眉心,这太阳怎么这么烈,晒得厉害。 “虞姑娘你醒了过来,那将军……”许挚脸上刚露出一点喜意,就被虞娘抬手打断。 “没有,出了一些意外,我才提前醒了。”虞娘望向两人,示意他们进屋商谈。 沉令心率先进了屋,扶着虞娘坐下。虞娘的脸色实在苍白地不太对劲。许挚紧随其后,沉令心见他进来扔了他一个白眼。 “师姐,你说,有人能够不入梦便可操控梦境吗?” “怎么可能!”沉令心第一反应就是否定。入梦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先不说有没有引梦石这一媒介,你还必须要待在做梦人的身边,但凡有一丝防备,都不可能顺利入梦。 “究竟是何原因,将军为何没有一同醒来?”许挚插了一句嘴。 虞娘垂眸思索片刻,才继续说道:“其实这两次梦境,我都发现有人在暗中阻碍,或者说操控梦境,第一次在梦中,他还只是隐藏在暗中,并不明显,我也没有发现异常,直到第二次入梦,他开始明目张胆对我和将军下手,想要让我们死在梦中。” 在梦中自我了结和被人了断意义可大不一样,沉令心当然非常清楚这一点,“你是说,有人也跟着入了梦,这不应该啊,这死东西……这……位副将,一直派重兵把守着,没有陌生人靠近你们啊。”沉令心一时没收住嘴,心虚地看了许挚一眼,许挚倒是没在意,只是摇了摇头道:“从将军昏迷那刻起,我就派了亲信看守,他们都是将军信得过的人,不可能背叛。” 许挚明白虞娘的话中含义,只是将军出事后他就立刻从上至下彻查了一遍,并未找出嫌疑之人。 “背后之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将军下黄粱之毒,就不会这么轻易暴露。” “虞姑娘,我家将军的情况……”许挚目前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将军什么时候能醒? “放心,我估摸着,不出三日,你们将军就能醒过来。”卢郅既然清楚自己身处梦境,那醒过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除非……有人阻碍。况且有了离开梦境前的那一件事,她相信卢郅不会再留恋梦境了。 “那就好,”许挚终于放松了一点,“只要陛下不在此刻召见,那就还能瞒过去。” “将军昏迷的事,有多少人知道?”虞娘突然问道。 “除了这栋院子里的人,无人知晓。”将军突然昏迷以后,他就立刻派亲信包围了整个院子,且将军自奉诏回京以来,一直留守城外,除几次入宫觐见之外,并未接见任何官员,所以现下盛京内应该还无人知晓将军出事。只是唯一担心的,就是陛下随时可能召见,这才是许挚频频催促虞娘的原因。 沉令心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自打她来了之后,也没人跟她说过来龙去脉。旁边这个更是神龙不见尾,见不上几面的人,更不用说坐下来谈了。 “不是,师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从头跟我说说吗?” “这件事实在有些复杂,我也不知从何说起。”虞娘看了一眼沉令心,又看向许挚,“不知许副将现下可有时间,不如跟我们讲一下将军是如何身中黄粱这件事,我需要重头梳理一下,或许,我们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许挚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虞娘立刻补充道:“许副将,你可以相信我……”看了一眼沉令心,“相信我们。” 许挚这才将手中一直紧握的佩刀放下,斟酌片刻后才开口:“事情应该要从将军奉诏回京后说起。” 当时,与冀族的战争结束,陛下就下了旨要将军回京,但北塞事务未定,于是他就命许挚留下先将局势稳定,自己带着一小队亲信人马回了京。许挚快速处理完北塞的事后就上京与他汇合,只是不知为何,将军选择带人在城外住了下来,只是在陛下召见时才会孤身入城。 “变故就发生在三个月前,陛下最后一次召见之后,当时将军入宫觐见,直到半夜才回来,回来时脸色就不对劲,他吩咐让我赶紧去找普宁寺的主持修善大师,然后就陷入了昏迷。我遵照吩咐去找了修善大师,他来之后告知我将军是中了黄粱,要去春居山求取解药,我这才前往找到了虞姑娘你。” “哦,我明白了,是那陛下怕你们将军功高震主,给他下了毒,好夺兵权,要不怎么见完人回来就出事了?”沉令心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会,陛下执政不过一年,朝廷上并无可用势力,将军向来独善其身,从不结党朝臣,现下拉拢将军才是最好结果,怎么可能上来就卸了兵权,这对陛下无任何好处。更何况……”更何况谁不知道,陛下一直以来就是个傀儡,背后做决定的,都是那位。 许挚目光顿时变得深远,这么多年,没听说将军与那位有什么过节? “那就是那位修善大师,搞不好他跟什么人合谋,给你家将军下了药,要不他怎么一来就知道你们将军中了黄粱?”沉令心又是一拍桌子,连带着虞娘的手臂都被震得有些发麻,虞娘有些尴尬地摸了摸手臂,稍稍与沉令心挪开了距离。 “这更加不会,修善大师与将军是多年好友,自回京后就经常见面,将军就是因为信任他才会在昏迷前让我去找他。”许挚有些无语地看了沉令心一眼,“沉姑娘还是仔细思考一下,不要做无谓猜测。” 沉令心一听火上心头,刚想怼回去就被虞娘立刻拉住,“师姐不太了解,也只能从许副将所说推测,也是为了帮我解忧,副将不必太过介怀。” 许挚立刻抱拳行了个礼,“是在下失言,望两位姑娘恕罪。” “啊,咳……我们继续说吧。”许挚道歉如此之快,沉令心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就是她插嘴了,只能打了两句哈哈,让许挚继续说。 虞娘又追问道:“许副将可知,将军可与朝中哪位大臣有过过节?” 许挚摇头否认,“将军一直在北塞,从不与朝中任何官员有过亲密往来,应该不会是政敌之间下手。毕竟将军手握重兵,不会有人轻易得罪他。” 既然不是党争,那虞娘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了,那个在梦中,让卢郅直接崩溃的名字——林协。 “对于林协,许副将有多少了解?” “林协?那位丞相大人,他不是退居多年了,虞姑娘为何提起他,难道他与将军的事有关?” “我也只是猜测,将军……曾经因为这个名字,有过很大的情绪波动。” 许挚又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实在没有发现自家将军与林协有过任何交际。 虞娘和许挚都陷入了长久地沉默,沉令心见他们忧心忡忡,直接打断两人,“既然嫌疑人一时半会找不出来,我们就想想,你的将军是怎么中的黄粱?” 许挚却是面露难色,“当时将军昏迷后我就逐一排查过,将军回京后一直都是和部下同吃同住,身旁也一直是亲信在侍奉,实在是不可能有机会下手。” “与你们在一起时不可能,他独身时不就有可能呢?” “虞姑娘的意思是……”许挚也很快反应过来。 “你们将军,每次去觐见时,会带随从吗,他离开宫里之后是直接回的这,还是有去过其他地方?” “我来京之前,将军一直都是独身前往觐见,我来之后,除有要事,一般也是我陪着将军入宫,我会在宫门等候,将军一般见完陛下就是直接回来,只是有一次……将军突然转道去了寻香阁。” 寻香阁,那个青楼!虞娘一下子抬起头,卢郅去那干什么? 沉令心在一旁听到这变了表情,一脸地意味深长,“你们将军还在寻香阁有相好的呀,那的姑娘可都是一掷千金才能见一面的,这么舍得,你们将军看上的是谁啊?”沉令心说得兴奋,没注意旁边的虞娘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那这么说,我们得去寻香阁坐一坐了,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虞娘下了决定,许挚却突然有些心虚,这位虞姑娘看上去与将军甚是亲密的样子,也不知道与将军是什么关系,这次去寻香阁,不会闹出其他事吧。 许挚愈发有些头疼,他可不擅处理女子争风吃醋这些事。 只是他实在误会虞娘了,虞娘变了脸色,是因为卢郅梦中也出现过这个寻香阁,后来郭霖的案子,也跟这个寻香阁有关,如此频繁出现在卢郅梦中,不是没有原因的。想到这,她对许挚问道:“许副将,可知这寻香阁,是否有出过什么命案?” 三十九、苏醒 “命案?” “就是除了花魁揽月姑娘的案子,可还有其他命案发生过”许挚低头思索了一会,“我对盛京也不熟,不曾了解。我可以去打听。” “我我我……我知道……”沉令心激动地举起手,“这种事情问我呀,包打听清楚的。” 沉令心清了清嗓子,“其实揽月姑娘被流匪所杀之后,寻香阁还出过一个命案,是一位侍女被发现离奇死在居所中。这位侍女的家人曾去报过官,只是后来又突然说不告了,寻香阁也说这侍女是突发恶疾而亡。” “突发恶疾……师姐,你说的离奇死亡是什么意思?”虞娘脑中突然闪过什么。 “就是当时她的家人不是去告官了吗,据当时京兆府的人说,那位侍女死时面容惊恐,身上有被粗物勒住过的痕迹,就像……就像被巨蟒活活缠死一般。可盛京哪来的巨蟒,所以说她死得离奇。” 沉令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喝了一口。虞娘不解问道:“既然她死状不对,为何京兆府不继续调查?” 沉令心转了转杯子,叹了口气,“死得只是一个小侍女,家里人又不告了,京兆府当然乐得省事,更何况寻香阁那是什么地方,皇家子弟都会去玩乐的,闹出一个花魁命案已经很严重了,当然不会再大肆宣扬一个小侍女的案子。” “虞姑娘,这些跟将军的事有何关系?”许挚听了半晌,也没觉得这些跟自家将军有什么联系,那个花魁的案子是在将军进京之前发生的,“就算将军曾去过寻香阁,这也与将军无关啊。” 虞娘眼中也透出些许迷茫,“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事中,好像有什么联系?” “许大人,将军醒过来了。”突然一个小兵来报。 在场的人听闻这个消息都噌地站了起来。 “太好了。”许挚眼里顿时亮了起来,大步就往卧房方向走去,沉令心本是跟着许挚就要往外走,突然又想起来虞娘,回头一看她还立在原地不动,眉心拧在一块,一副十分纠结的样子。 “走啊,虞娘,你不过去看看吗?”沉令心唤着她。 虞娘听到卢郅醒来的那一刻当然开心,但这种开心马上就变成了胆怯——他们这么久没见了。 虽说在梦中两人不能再熟悉了,可毕竟回到现实,虞娘实在摸不准他的态度,更何况最后闹得,也不太好看。 但相见他的心还是占了上风,虞娘咬咬牙还是决定过去,沉令心看虞娘的表情变了又变,甚是莫名其妙,不就过去看望一下,怎么跟上刑场一样,那位大将军这么可怕吗? 但毕竟虞娘的房间就在隔壁,就算再慢也还是走到了。 虞娘一眼就望见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那个人,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棱角愈发分明,大夫在给他把脉,许挚则是站在一旁给他汇报着什么。 他只是垂眸听着,没有说话。 大夫把过脉后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好好修养即可。大夫开了几副药交给许挚后告辞了,虞娘侧身让大夫离开,一回头恰好就与他四目相对。 池子里的水被震得荡出好几圈涟漪,虞娘感到手心都发麻了,眼神却像被盯住一样挪不开。 这般虞娘百感交集,对方却是挪开了眼,跟许挚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许挚俯身称是,随后告诉众人将军需要休息,让各位先离开,改日再来看望。 直到众人都离开了,虞娘还是僵在原地没有动作,沉令心见许挚要关门了,虞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索性把她往自己方向扯了扯,在门即将合上的瞬间,虞娘终于抬头看了房间内的人一眼。 他还是没有看自己。一股莫名的委屈油然而生,脾气也上来了,转身就跑走了,沉令心只得一边喊着一边追了上去。 而房内的人听到外面传来的,熟悉的名字,两只手不由地握成拳头,青筋在瘦削的手上愈发明显,万般情绪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幽幽地叹息。 是夜,沉令心提了两壶酒上了屋檐,将其中一壶递给虞娘,虞娘看都没看就灌了一大口。沉令心连连阻拦:“哎哎,我的师妹耶,你慢点喝,别待会醉了摔下去。” 辣味在嘴里散开,虞娘只觉得心里堵了个严实。 他凭什么不搭理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他,他明明都知道,凭什么还生我的气,还不理人,都这么久没见了,给他写信从来不回的,也不想的吗? 好歹也嘘寒问暖两句,虞娘一想起下午他冷冰冰的眼神就来气。 “师姐……”虞娘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又没做错,他干嘛一副那个样子!” “不是,师妹,你好歹跟我说个起承转合,我也才能帮你想办法不是?”沉令心眨了眨眼,“你跟那位小将军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前就认识对吗?”沉令心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他俩关系不一般了,自家小师妹跟大将军居然还有感情纠葛,八卦,必须八卦清楚。 沉令心两眼放光,跟见了老鼠的猫一样,就等着虞娘说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了。 虞娘扁着嘴又喝了一口酒,将酒壶抱在怀里,脑袋伏上膝头,开始说起她和卢郅的故事。 四十、少年的他们 其实两人的相识真的没有多惊心动魄,准确来说,是相依为命得多。 卢郅当时不过是一个刚进军营的小兵,军营因为打仗不会长时间驻扎在一处,他们就是在军队移动的过程中遇见的。 当时渝国的军队刚刚收回一座城池,卢郅作为最下等的兵自然要跟着其他人一起负责善后工作。 结果意外跑了两个俘虏,那两个俘虏还劫持了一个小女孩做人质,那个小女孩,就是虞娘。 虞娘从小就是个孤儿,后来被一个阿婆收养,但阿婆在打仗的时候就受伤过世了,虞娘就又回到了流浪街头的日子。 那天她就是想去后山掏些鸟蛋吃,好巧不巧就遇上了那两俘虏,好在卢郅追了上来,把她给救了。 “哇哦,英雄救美,然后将军就把你给养着了。”沉令心撑着下巴兴奋说道。 “也不是,是我自己赖上他的。”虞娘微微一笑。 当时虞娘饿了好几天了,卢郅听见她肚子在叫,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发硬的馒头给她吃,后来虞娘才知道,那是他一天的伙食,他就这么给了自己。 当时的虞娘脑子就是一根筋,觉得他救了自己特别厉害,跟着卢郅一定能有吃的,就一直跟在卢郅屁股后面,任凭他怎么赶也不走。 卢郅本来不想搭理她,但看她一直跟着自己,最后实在无奈了,跟她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兵,吃住都在军营,不可能带着她,军营也不可能让她进去,让她赶紧离开。 虞娘也不听,反正就打定主意跟着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那么死心眼。 后来卢郅回了军营,身后一直跟着的小尾巴自然被拦住,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结果第二天一早,军营看守的兵卫来找到他,说是那个小姑娘怎么都不肯离开,晕倒在军营门口,让他过去看看。 当时虞娘醒过来后,看见卢郅脸都黑了,她也不敢说话,就只是默默地拉住卢郅的衣角,也不敢抬头看他。 过了好久,才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一张大手在她头顶摸了摸,然后说道:“军营经常要到处走,跟着我会很辛苦的,你又是个姑娘家……不过最近听说药房那边在招学徒,医师身边也有几个医女,好歹都是女儿家,也能照顾你一些,你就去那吧。” 总之也不知道卢郅怎么做的,虞娘就留了下来。她脸皮厚,跟别人都说得上话,很快就跟药房的人混熟了,那些医女见她可怜,也会多照顾她一些。 “师妹厉害啊,有远见,那么小就知道给自己找个靠山了,这个靠山还相当靠谱。”沉令心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虞娘低头苦笑,现在回想起来,也就是卢郅心善,旁人哪里会管她,便是死在荒郊野岭也不关他的事。 虞娘在军营里留了下来,才知道卢郅的日子也不好过。最底层的小兵,身材又瘦弱,他是被欺负的最厉害的那个。经常被领头的打得浑身是伤,还要干最苦最累的活。 “其实我当时也不小了,十四岁,放在寻常人家也是要说亲的年纪了。只是他总把我当小姑娘,忘了自己也就比我大两岁。我也不能帮他什么,见他一身伤也只能急得在一旁掉眼泪,最后反倒是他撑着来安慰我,记得有一次,领头的伍长又来找他麻烦,我当时恰巧也在,气不过就咬了那个伍长一口,最后反而害得他又被罚了几军棍。” 虞娘回想起往事,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雾。感觉又没这么生他气了,实在不行明天去跟他道个歉,哄哄他,虽然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男人的心思都这么百转千回的吗? “那些人也太欺软怕硬了吧,那后来了,你家将军后来有没有报复回去,打他们脸。”沉令心在一旁听着也是气得不行,干嘛这么欺负这俩小可怜。 听到沉令心的话,虞娘却突然沉默了,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没有。”虞娘顿了顿,整个人突然没了生气,“没有报复回去,因为——他们都战死了。” 虞娘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几个字,心里却沉重地厉害。 那个时候,她也无数次地想过以后要怎么报复回去,可没等她付诸行动,那些人,都战死了。 每一次打仗,虞娘都能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庞被盖上白布抬着回来。幸运地,能留个全尸,不幸运地,就只能建个衣冠冢。 平日里欺负卢郅最厉害的那个伍长,在卢郅第一次上战场时,为了救他,被敌军给砍死了。 后来虞娘陪着卢郅一起在战场上找了好久,才找齐他的尸骨。跟着卢郅一起吊唁的时候,虞娘才明白为什么卢郅从来不反抗他们的欺负。 那也是虞娘第一次看见卢郅哭,满身血污的少年,连盔甲都没脱下,跪倒在墓碑前,无声地流泪。 可他的悲伤,虞娘比谁都听得清楚。 “哎,造化弄人。”沉令心在一旁也听得心酸,渝国虽然经济发达,但军事实力实在弱,先皇在的时候就丢失了几座城池,也是她师妹的这位小将军厉害,驻守北塞,打得翼族节节败退,还把失去的城池都打了回来,也因此才登上如今的这个位置。 “不过,你后来又是怎么来的师门啊?”沉令心突然想起来,虞娘一直待在军营,后来怎么来的春居山。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咳咳——”虞娘语气突然有些尴尬, “发生什么了?”沉令心好奇,接着追问,虞娘却换了话题。 “当时又战争频起,他总是要上战场,就索性拜托了一位以前的好友把我接走,可后来那位好友也因为战乱要举家迁徙,他又跟师父认识,就把我送到了春居山,托师父照看我。” 虞娘想着自己到了春居山后给他写了好多信,从不见他回一封,更加垂头丧气。也不知是没收到,还是不想回。 沉令心恍然大悟,“哦,所以后来师父和你投缘,就收你为徒了。我说我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多了那么大一个小师妹。” 沉令心当时历练归来,就发现自己多了个小师妹,这个小师妹还长得异常的——喜庆。 不得不说将军真是把小师妹养得极好,那时候的小师妹,不管从哪个面看,都是圆形的。 虞娘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有些意兴阑珊。她晃了晃快见底地酒壶,“师姐,我困了,我们下去吧。”说完虞娘就倒在了沉令心肩头。 沉令心刚想把她扶好,身旁就突然略过一个黑影接过了虞娘,“我送她回房即可。下次,别带着她上屋顶喝酒了。” 沉令心就只能摊着双手,怔怔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大将军把自己师妹抱在怀里离开了。 这不关心得紧吗,那怎么白日里不理人的。 男人心,真是海底针呐! —————————————————————————————————————————— 咳咳,发生了什么事呢,当然是儿子和女鹅非常搞笑的第一次啦。 四十一、未言情意 虞娘当然没有完全喝醉,她知道现在抱着自己的是谁,但她不想动,贪恋这个感觉。 可惜卢郅就真的只是抱她回房间而已,放上床就要离开。虞娘立刻起身拉住他,委屈说道:“你就没话想跟我说吗?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卢郅终于转过头,眼神中饱含她看不懂的深意,他似乎隐隐发出一声叹息,“南南,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自己……有些事还没想明白。”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虞娘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我们都五年没见过了……” 虞娘的声音都是哭腔,卢郅也是面露不忍,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你不要多想,好了,先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卢郅像哄着孩子般轻轻拍打着虞娘的背部,直到听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卢郅才翻身下了床,放轻脚步离开,就好像,他从没来过一般。 // 翌日虞娘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虞娘恨恨地拍打了一下被子,“又是这样,他怎么不挖个洞钻进去算了。” 之后几日,卢郅忙得不见踪影,虞娘也不好去打扰他,终于乘着机会跟许挚打听清楚卢郅的行程后,乘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摸进了卢郅的房间。 只是没想到卢郅已经睡下了,可虞娘坐到床边的时候,就看见卢郅一副深陷噩梦的状态,嘴里在喃喃念叨什么,额头上还渗出冷汗。 虞娘心疼的想用袖口替他擦擦,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进怀里,这下虞娘终于听见他在说什么了。 他在喊‘阿爹,阿娘!’ 虞娘知道卢郅的爹娘似乎死得特别惨烈,但也只是从卢郅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的,他自己从未提起过,又想到梦境中看到的片段,卢郅对于爹娘的过世,是非常遗憾和痛苦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娘从怀中掏出引梦石,将它放置在床头,引梦石发出淡淡的莹白色的光,将卢郅俊逸的脸笼罩在一片柔和之中。帷帐之中,一股夜交藤的香味慢慢散发开来,虞娘脱去外衣,在卢郅身旁躺下,手指从眉翼抚摸向下,慢慢描绘着眼前这个自少年起就倾注了她所有心意的男人。 她的喜怒哀乐全都与他息息相关,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她生命里,其他人不过也是过眼云烟,虞娘知道,他们对于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样的,因为虞娘也是卢郅倾注了所有心意滋养长大的,虽然卢郅还有一些事没有告诉他,但那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她等得起。 眼前人的呼吸逐渐幽长,虞娘的嗓音像山谷间最缠绵的风:“睡吧,我的郎君,祝你今夜无梦。” 萤石的光照在白壁上,影影绰绰照出两道几乎合二为一的剪影,就像两个分隔已久的灵魂,终于完美嵌合到了一起。 // 卢郅半夜是被雨声吵醒的,这并不奇怪,这几个晚上他就没睡好过,只是今夜有些不太一样。 突然意识到不对,卢郅一下转头看向身旁已经睡熟的人——虞娘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他不是这么没有警觉的人,不过也是,对于虞娘,他一向没有防备,这一点,身体比他更诚实。 卢郅揉了揉太阳穴,又看了看床头散发着微弱光亮的石头,这才明白他短暂睡了一个安稳觉的原因。 他拉起被子往虞娘的方向掩了掩,偏头靠得与虞娘更近,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交融在一块。 外面雨势渐大,隔着窗户都能听见哗哗啦啦的雨声,原本丝丝缕缕的水痕已经变成磅礴的水幕,整个世界都湿润了。 虞娘小嘴微张,下巴微微扬起,她一头黑发流水一样泄在枕上,一只手搭在卢郅腰间,紧紧抓住衣角。 卢郅看着被抓出褶皱的里衣蓦然笑出声,抓过虞娘的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水汽从未关实的窗户扑进来,凉意通沁,帷帐却挡住了外面的喧嚣,打造出一种惬意温暖的氛围。 卢郅突然有了一种悸动,他甚至能闻到肌肤相贴之间的气味。不带情欲的亲吻落于额头,眼睛,脸颊,最后来到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缱绻地在唇线描摹,想要画出独属于情人的暧昧线条。 在两人独处的这一刻,情欲才能放肆生长,开花。 …… 四十二、寻香阁 虞娘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嘴唇甜甜的,像是春天来了。 卢郅正看着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看了她多久了,虞娘第一反应是自己没有流口水吧。 昨晚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好吃的,吃到嘴巴都发麻了,都不肯停下。 不管了,虞娘一头扎进卢郅的怀里,撒娇似的动了两下,反正不管她怎么样卢郅都是喜欢的。 卢郅也用行动证明了这点,他顺理成章地接过虞娘,还上手颠了两下。 “这几年瘦了许多。”卢郅掂量着手感没有以前扎实了。 “胡说,我是抽条了,哪还能像以前你养小猪似的,那般壮。”虞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搂着卢郅作乱了两下。 卢郅也扬起嘴角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两下,“以前饿得饭都吃不饱,养胖实点怎么了,别学别人家的小姑娘什么弱柳扶风,吃个饭跟小鸡啄米似的。” 虞娘才不想再跟他争论他那异于常人的审美,就他那把人都往猪养的审美观,除了自己哪还能找得到媳妇。 这么久没跟卢郅亲密相处过,虞娘心里跟采了蜜似的,恨不得在床上翻上好几个来回。 卢郅却是制住了她,将她捁在自己怀里,“好了,别乱动了。”虞娘抬头一看,才发现卢郅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地潮红,又感受到身下某个凸起的火热,这才反应过来。 哦,男人早上的惯例。 虞娘起了搞怪的心思,故意压着那个部位蹭了蹭,然后又忍不住偷笑道:“我又不是不同意你做——” 卢郅苦笑着将虞娘拉开,“今天不行,还有要事,今天得去一趟寻香阁,快起来穿衣服。” 虞娘听到寻香阁三个字,一溜烟的起身跪坐,“我们要去寻香阁查什么,那真的跟你被下毒有关吗?” 卢郅也坐起身,“我这几日赶着把堆积的事务处理完,就是想着空下来今天去寻香阁查查,我中毒这事确实蹊跷,快起来洗漱,我路上再跟你解释。” 出发的时候虞娘把师姐也给叫上了,她其实对‘黄粱’了解也不多,毕竟入门晚,有沉令心在也能解一些疑惑。 // 卢郅简单套了一辆马车就出发了,许挚当然是在外面驾车。 沉令心放下车帘,接过虞娘递过来的茶,小小地抿了一口。 “这位……沉师姐,我想知道,‘黄粱’是否可以在不近距离接触人的情况下让人入梦?” “当然不可能,‘黄粱’需要先让人服下秘药,让人昏睡后再用引梦石制造梦境,这一切都必须由我们……由拿着引梦石的人与人亲身接触过后梦境才会形成,这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来就可以下黄粱的。 “所以说,我被下‘黄粱’,跟你们门派的人有关?” “这……”沉令心却又犹豫了,“其实我们师门曾出现一些变故,当时有一些门下弟子叛变,导致秘药的配方泄漏了出去,虽说师父后来修改了秘药配方,但原先的配方依然是有效的。这也就是黄粱会被流传成一味毒药的原因。” 没有引梦石造梦解毒,黄粱自然就变成了一副致人昏睡不醒的毒药。秘药是毒,而引梦石造梦,才是解药。 “主要现在搞不清楚的是,那个幕后之人是如何在没有引梦石的情况下给你造梦的。”沉令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说黄粱是玄幻之药,可她们都是普通人,又不会什么幻术,凭空给人制造梦境这事也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这会跟师姐你之前提到的那位……有关吗?”虞娘插了一句嘴,没敢再叫那位师兄,每次提起他师姐都是吹胡子瞪眼的。 “难道将军昏迷之前曾见过我们师门那位逆徒吗?”沉令心也好奇。 卢郅摇了摇头,“并无。我来京之后并为见过任何陌生人,之前去寻香阁是为查我父母的一些陈年旧事,平日也非轻易能有人靠近我。” “这也奇怪了,虽说我与那逆徒久未相见,但据我所知,他的那块引梦石不足以制造长达让你昏迷三个月的梦境。” 虞娘在一旁补充道:“引梦石的使用是有限制的,梦境时间越长,对引梦石的消耗就越多,据师姐所说,那位的引梦石已经使用过一次,若是让你昏迷这么久,那引梦石肯定会中途就碎掉,引梦石碎掉梦境也会结束,可我入梦的时候,你还在梦中。郎君,在我入梦前的那段时间,你还梦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对于梦境中的记忆,只有你入梦后的那段时间。”卢郅的语气也带上了罕见的犹豫。 卢郅的这句话,让众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 马车在青石板上幽幽碾过,最后停在一间富丽堂皇,雕栏画栋的高楼前——这便是盛京城内最负盛名的温柔乡,寻香阁。 寻香阁可不单只是一栋楼,它几乎占据了焦尾巷一半的地段。坊间盛言——十里焦尾巷,五里红尘乡,美人卧金塌,欢客抚罗裳。光是寻香阁倒出的胭脂水粉,都能染红整个桑湖。 真正进了寻香阁,虞娘才明白这‘销金窟’三个字的含义。亭台楼阁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丽日鎏金。 小厮把他们带了进去,一入门便是正据中心的流水莲池,红鲤在水间畅游,四角立着白玉高柱,雕刻着乘雾仙鹤,地上铺着的是一尺千金的云萝毯,四周白色带纱帘随风而漾,隔开了帘后演奏丝竹管乐的身影。 一位身着轻纱的侍女款款而来,对着卢郅行了大礼,“贵客们请随我来。”沉令心凑到虞娘耳边说道:“这侍女都长得这般勾人,那花魁得漂亮成什么样子啊!” 侍女将他们带至顶楼的房间,下人们又马不停蹄地送上鲜果美酒,又有几位抱着琵琶古筝的美人进了房间落座花屏后,全程不需一声吩咐。 “佩容就在门外伺候,贵客若有吩咐唤我即可。”随后掩上门退了出去。 卢郅和许挚全程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反倒是虞娘和沉令心兴奋得紧,跟乡下进城的土包子一样东张西望,眼里满是惊奇。 “这里不是青楼吗,怎么不见那什么带几个姑娘过来?”沉令心一口咬下几颗葡萄,神情激动地问道。 “这寻香阁的人都是人精,既见我们带了女子,又怎会没眼色的送姑娘过来。”许挚在一旁解释道。 “哦——这倒是我们的错了,耽误你们饮酒作乐了~”沉令心刻意拉长了尾音,暗戳戳给了虞娘一个眼神,虞娘接收到后哑然失笑,师姐还真是误会了,就眼前这两人,怕是姑娘脱光了站他们跟前,他们还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刺客。 虞娘可没错过他们进来时的眼神,不像是进了温柔乡,反倒像进了粪坑,不能再嫌弃了。 “我才不信你们就没别的心思?许副将,说吧,这楼里有几个相好的,叫出来我们见见!”沉令心刻意调侃他,完全没注意许副将脸色越来越黑。 “师姐你别作弄许副将了,他们有没有歪心思另说,现在整个房间里,你最像那个登徒子,要不我叫个小倌来陪你吧。” 虞娘看着许挚手里的佩刀越握越紧,适时开个玩笑想解围,没成想沉令心更兴奋了,“这里还有小倌?这寻香阁男女通吃啊!贵吗,我带的银子不多啊!” “咳咳,沉师姐,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若是对小倌有兴趣,下回单独来便可。”卢郅刻意在单独两字上下了重音,沉令心接受到卢郅身上的冷气,立刻噤了声。 见沉令心终于收敛,卢郅对许挚使了个眼神,许挚很快出去,没一会就领着一个娇媚女子回来了。 沉令心见状又小声附耳跟虞娘说:“看吧,我就说他有相好的。” 沉令心话音刚落,许挚就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们一眼。 “奴家轻音见过大人,大人屈尊降临,不知又是有何要事?”黏腻的嗓音旁人听了都要酥了根骨,可惜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怜香惜玉的。 卢郅没有理会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挚抱着刀退到门口,沉令心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虞娘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姑娘是卢郅叫来的,他又不理人,这算什么事。 轻音倒是也不尴尬,扭动着款款水蛇腰走到桌前,挽起水袖露出皓腕,到了一杯清酿递给卢郅。 虞娘看轻音举了半晌都替她手累,只好轻轻扯了扯卢郅的袖子。 卢郅这才回过神,“怎么啦?”卢郅先是温柔看向虞娘,虞娘无奈对着轻音使了个眼神,他这才看过去,看着轻音还举着那杯酒,微微摇头,“我不喝酒,你先坐吧,我有事问你。” 轻音脸都要笑僵了,奈何面前这位大人物得罪不起,只好轻轻放下酒杯,寻了小凳坐下。 四十三、寻香阁(二) “大人今日来,是……又有何事询问?”轻音目光转了又转,实在摸不透卢郅的心思。 这位大人上次来就是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轻音在寻香阁这么多年,便是天潢贵胄也见过不少,唯独眼前这位真是让她无从下手。 “揽月命案发生当日,你所看见的事,再跟她说一遍。”卢郅眼神示意了虞娘在的方向。 虞娘也是一脸诧异,为何如此。 卢郅转头看向虞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如果由我来叙述,我怕会带上主观判断。” 虞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之前来是为了调查花魁命案,可这跟他有什么干系,这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吗?一个花魁命案也值得他亲自调查? 不对!虞娘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屏息凝神,专注直视轻音,示意她可以开始了。轻音接收到信号,余光偷瞄了卢郅一眼,这才慢慢回忆起那日所发生的事。 “那日,宁王本在当晚订下一场晚宴,所以白天我们一直都在排练歌舞,为晚上表演做准备。可是下午的时候,揽月的侍女突然过来,跟揽月悄声说了些什么,揽月就说她身体不适,要先回房休息,她一向如此,我们都习惯了。”轻音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后来排练结束我回去的时候,哦,我跟她住一个院子,就看见她的婢女悄悄摸摸地引了一位郎君进了她的房间,寻香阁白日里一向闭门谢客的,我也从来没见过那位郎君,就好奇多看了一眼,只是……” 轻音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还是非常不解,“我刚想靠近,就突然闻到一股很潮湿的味道,就像下了多日雨,木头发霉的味道,然后眼前一黑,等我再睁开眼,我就在自己房间了,我的侍女告诉我我被发现晕倒在院子外,我还在担心是不是耽误了表演,就被通知演出取消了,宁王取消了宴会,揽月也突然病倒了。” “除了闻到奇怪的味道,还有别的事吗,你晕倒之前,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虞娘追问道。 轻音苦思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说实话,那天晕倒后,我就睡得特别不好,记忆也变差了,尤其那日的事,时间久了真是愈发模糊,实在请夫人见谅。” 乍然听到夫人两个字,虞娘感觉脑袋被榔头猛地敲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飞快地瞥了身旁地男人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额,那之后呢,命案发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还有一个侍女离奇死亡了?” 听到侍女两字轻音脸色僵硬了一瞬,眼珠瞬时转了一圈,眼底流露出恐慌的情绪,轻音压低了嗓音说道:“夫人,实在不是轻音有意隐瞒,掌柜的下了命令,不让我们随意议论和打听这件事,轻音也确实,并不了解。” 这般严防死守吗?可这也太欲盖弥彰了,一个侍女的死竟然瞒得比花魁的命案还紧密,这其中没有隐情谁会相信。 “你当真没有任何隐瞒了吗?”卢郅的声音突然插入,轻音又紧张起来了,她绷直了身子转向卢郅所在的方向,“大人见谅,轻音真的不敢有任何隐瞒。” 卢郅对许挚使了个眼神,许挚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面,轻音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虞娘适时一笑说道:“日后怕是还有麻烦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轻音慌乱起身,拿起杯子向虞娘敬酒,“夫人言重,能帮上大人是小女分内之事。” 虞娘刚想回敬,就被卢郅伸手按下。卢郅拉起虞娘的手就头也不回的离开,许挚紧随其后,最后房内只剩沉令心与轻音大眼瞪小眼。 轻音疑惑地看向沉令心,沉令心也投回一个疑惑的眼神。 “啊,那什么,我们先走了,谢谢款待。”沉令心突然反应过来,慌乱地去追虞娘她们,此时卢郅早已拉着虞娘回到了马车上。 “郎君平日不是也饮酒的吗,怎么今日滴酒未沾,听闻这寻香阁的佳酿可是一绝。”虞娘是真觉得好奇,卢郅可算得上贪杯的人,以往兴致来了也会拉着虞娘喝上两杯,自己不喝就算了怎么今日还不让她喝? 卢郅淡淡解释道:“那酒里加了助兴的东西,虽然不多,但终归影响身体。” 助兴?虞娘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寻香阁佳酿盛名的原因啊。 虞娘突然起了调戏卢郅的心思,“郎君对自己这么自信啊,这助兴的东西,完全不需要是吗?” 卢郅目光顿时锁定虞娘,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到怀里,跨坐在腿上,大手禁锢住细腰,眼神意味深长:“又顽皮了,我需不需要,你不知道吗?” “那我可不知道,好歹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虞娘刻意拖长了尾音,手指在卢郅宽阔的胸膛划过,最后勾住衣襟。 卢郅单手攀附上虞娘的后颈,弯下头在虞娘的锁骨处舔了一口,语气暧昧:“我中不中用,不如晚上回去试试?只是到时,你可别喊停……” 卢郅在虞娘臀部重重一拍,将她放回原位,惹得虞娘娇嗔回瞪。沉令心突然掀开门帘进来,一看两人都是一言不发,虞娘脸上还有些红意,试探问道:“我……打扰……你们了?” 虞娘咳嗽两声,试图转移尴尬,差点忘了还有师姐了?“没有,我们正准备说说案子的事。” “郎君之前来问询的时候,这位轻音姑娘也是这般说辞吗?可有差异之处?” “无异。”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调查寻香阁这案子啊?”沉令心突然插话,她实在有些糊涂,表面来看他是在看不出这跟查下毒之人有何关系。 “我调查过,确实有位郭霖的举人在春闱后意外发疯,可我之前并不认识他,梦中出现他的案子,甚至了解案子细节,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我猜测,他是想暗示些我什么。” “郎君是说,梦境中的那些案子,是幕后之人故意操控为之,他在梦境中弄出这两起案子,是想让你去调查?还是……误导你?” 虞娘也想不通其中关窍,这两起案子都跟卢郅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何必想这么多,既然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在这上面动手脚,那我们就顺着去查查这两个案子不就好了,我们跳进他挖好的坑,他才能露出真实面目不是吗?到时一群人在坑里,害怕找不到机会对付他?”沉令心不以为然,一天躲在暗处不敢出来,只敢使些阴招,那就光明正大的对上他,见招拆招不就行了。 车厢外的许挚发出一声嗤笑,他们一同跳进坑里然后对方一网打尽吗? 沉令心听到外面的嗤笑声脸上五彩斑斓的,她又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子,向来秉持的就是直干,这许挚,笑屁啊! “沉师姐说得不无道理,对方是何意我们也不知,还不如先顺着对方意愿往前走,他总会路出马脚的,毕竟我已经醒了过来,可不受他的操控了。”卢郅反而赞同沉令心的想法,直来直往或许更有效果,光照进雾里,不就找到方向了,比起驱散雾,确实有效许多。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虞娘问道。 “先把你们送回去,我再去刑部调出郭霖的案子。” “然后我们与梦中的细节做一下对比!”虞娘一下就猜到了卢郅的想法,“今日轻音所说也有很多值得推敲之处,不过等郎君回来再做商议吧。” 卢郅很快将她们送回去后,又骑着马匆匆离开了,这次离开的时候,将许挚也带走了。 沉令心见许挚离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尊门神整日里守着她们,弄得她总有种做了亏心事的错觉,心里毛毛地。 “师姐,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去找许副将查查将军回京后的的吃食记录,将军被下黄粱,还是吃食被动手脚的可能性最大,你对黄粱最为熟悉,这件事由你来比较适合。” 沉令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等一下,我又得去找那个门神了!”沉令心顿时一脸苦相,她还以为不用再跟那门神接触了,沉令心真是很嫌弃他了,十分的嫌弃! 四十四、矛盾 po18news.com 卢郅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虞娘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东西,腰背挺得笔直。 虞娘一向都很听话,纠正过一次就再没错过,不像自己,当初阿爹为了纠正自己的姿势恨不得每天坐在跟前教,骂累了就换阿娘来,总算把他那‘看不过眼’的坐姿和狗爬的字给纠正过来。 虞娘听见卢郅的脚步声,只是手上停不下来,可等了半天卢郅却没动静,再一抬头,卢郅就站在门口,好似在回忆什么。 “郎君?”虞娘轻轻唤了一声,卢郅很快回过神,从怀里掏出一迭卷宗放到虞娘面前。 “这是郭霖案子的资料,你看看。” 虞娘好奇接过,“这是从刑部拿来的吗?是原件!这可以拿出来的吗?” “郭霖的案子已经结了,没什么不可以的,再说他们要是不让,让许挚揍一顿就听话了。” 虞娘的表情险些控制不住,这么简单粗暴吗? “反正是许挚动的手,有麻烦他们也会去找他的。”卢郅贴心补了一句。 虞娘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许副将知道你这般坑他吗?” 卢郅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反正他以前也没少坑我。” 虞娘果断决定还是先跳过这个话题,快速翻看了一下手上的卷宗。看好文请到:po18ga.com 郭霖的故事没有梦中的如此玄幻,与他同住的学子证实春闱过后他们曾一同前往寻香阁,寻香阁分东西两苑,西苑才是接待他们这些学子行商等地位比较低的客人,当晚也有众多学子聚集于此,所以没有多少人注意郭霖的行踪。 与他同住的学子回到客栈后,郭霖也才一身酒气的回来,手上还有被割伤的痕迹,问他只说是意外伤到,没过几天郭霖就收拾东西回乡了。 回乡之后他曾报过官,说有人在追杀自己。之后编造自己的假死一案,又因为怀疑娘子许氏泄露自己假死一事,对许氏痛下杀手。最后被判了秋后问斩,现下关在大理寺狱里面,不过人已经疯了。 “他不是回乡了吗,为何会关在大理寺那里?”虞娘有些诧异,郭霖原来还活着。 “郭霖毕竟是举人身份,又是科考考生,且案件本生也比较离奇,当地的知县不敢处理,上报给了刑部,最后就关在了大理寺狱。” “郭霖的证词与你梦中的一样,可他撞见命案的时间又与寻香阁的两起案子有冲突,两起命案都发生在郭霖离开盛京之后,难道他撞见的不是凶案?” 虞娘百思不得其解,郭霖当时喝醉了,人在惊吓状态下误会了也是正常,也许当时那名女子并没有死。可郭霖正是因为确认自己撞见了凶杀案,才闹出后面那一堆事。 “这就是矛盾所在,那晚之后,郭霖还在盛京滞留了几日,他是完全有时间去核实当晚所见真假,如果他不是确保自己所见为真的话,他不会有后面假死一事。” 虞娘双手撑住下巴,“也就是说,郭霖后面确认过是真的有人死了,可刑部却没有这份案子的相关资料,是寻香阁没有上报,还是尸体被人处理了,寻香阁不知道这件事?” 卢郅也作思考状,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从郭霖的描述来看,那位受害女子应当是阁里的姑娘,生生少了一个姑娘寻香阁怎会不知,可寻香阁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呢,它大可也跟处理那个侍女一样,伪造一个死法来防止流言。” 虞娘突然灵光一闪,“或许,它是为了保护那个凶手。” 从时间上来判断,这件案子是寻香阁发生的第一起凶案,而凶手大概率是客人,而这位客人,身份贵重,逼得寻香阁只能瞒下这起案子。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去问问轻音姑娘?”早知还有这档子事,白日里就一并问了。 卢郅摇了摇头,眉心微皱,“她不会说的,先不说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寻香阁将这件事瞒得如此死,又怎会放任她泄露出去,弄不好还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寻香阁背后的东家极其复杂,能在盛京盘下这么大一块地且无人找麻烦,绝不是单独一位皇亲国戚就能做到的。 虞娘也叹了一口气,是她欠考虑了,寻香阁的姑娘多达上百位,轻音不过是其中之一,怎么可能对阁里的事了如指掌。 “不过郎君,你当初怎么会想到去找轻音姑娘的?” 卢郅没有说话,反而一脸凝重,“我当时,是为了调查其他事才去找她。” 卢郅突然抬头快速看了虞娘一眼,虞娘也回应一个挑眉。 “是有关我父母的事,与案子无关。” “郎君,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以前的事,关于你爹娘的事。”虞娘隐约猜测到卢郅爹娘的死并不简单,他过往经历也很悲痛,只是具体发生什么也不清楚,从梦中的记忆来看,卢郅走上从军这条路,似乎是逼不得已的。 “连我也不能告诉吗?”虞娘将手搭在卢郅的手背上,以往火热的手此时竟显得有些冰凉,是因为提到他父母的关系吗? 卢郅却是失落地垂下头,眼神里流露出莫名的悲伤,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虞娘,我父母的事,以后再跟你说,我……”过往的一些画面突然涌上脑海,卢郅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着,他一下双手紧握,脸色也变得煞白。 虞娘没想到提起他的父母会引起他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连忙抚上他的背帮他顺气。 “是我不好,郎君,我不应该突然提起这件事的。我以后不会再问了。”虞娘眼中满是担忧,帮他顺气的手被卢郅反握在手心,“不干你的事,虞娘,是我自己的问题,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慢慢说。” 虞娘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她又不想逼他回忆那些不好的事,卢郅要是不愿意提,她可以一辈子不问的。都已经过去了,看卢郅的样子也是好不容易走出来,何苦再回忆那些伤心事。 只是旧事重提还是极大影响了卢郅的情绪,哪怕他什么也没说。当晚卢郅在身旁翻来覆去好久不能入睡,是虞娘又耐心哄了许久。 虞娘也甚少见到卢郅情绪如此失控,想着明天还是得给他熬碗安神汤调理一下。这刚醒来就一直在忙,也没好好歇息过,精神总是绷着当然睡不好。 脑子里一直想着怎么修改一下安神药的配方,虞娘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陷入黑暗之前,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四十五、药香 第二天一大早,沉令心就来把虞娘的门敲了个震天响。虞娘开门的时候都还是一脸困意,她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师姐,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沉令心抬头看了看正好的日头,“现下可不早了,你快起来,今天我们去盛京城里走走。” 话音还没落,沉令心就拉着虞娘想往外走,虞娘连忙拉回她,“师姐,你好歹等我梳洗一下,这可不是春居山,不见人烟的。” 沉令心讪讪笑道:“不好意思,以往拉着你习惯了。” 在沉令心的催促下,两人很快就出了门。马车上,虞娘看了看一脸兴奋地沉令心,问道:“师姐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要进城了?” 沉令心悄悄犯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你天天待在别院里,也不嫌无聊,正好今天那尊门神不在,我们去找找乐子。” 虞娘连忙正色问她:“你不会还惦念着寻香阁的小倌吧,师姐,不是我不让你去,实在是没钱啊,你没看上次郎君叫那个轻音姑娘来问了几句话洒出去多少钱。”虞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的钱袋。 沉令心憨憨一笑,“实在不行叫你家小将军拿钱来赎你呗,他又不缺钱,师妹你就为师姐我委屈一下。”沉令心的眼里写满了戏谑。 “我倒是不委屈,但……我家郎君估计会委屈师姐你了。”虞娘才不怕她,自己可是有人撑腰的。 沉令心这才漏出大牙灿然一笑,“好了,不逗你了,我今日是要去盛京城里的万和堂查查,说正事!”沉令心坐直了身子,对着虞娘解释道:“之前你不是让我调查将军是怎么中的黄粱吗,我翻看了将军自进京以来的所有饮食记录,确实如那个许门神所说,没有问题,但是……” 沉令心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故弄玄虚地晃了一圈脑袋,然后才优哉游哉地说道:“你家将军来盛京城后,受过一次伤,虽然只是个很小的外伤,但他一开始并没有用军医,而是去的万和堂抓过一次药,只不过后来因为万和堂开的药与军医的药性相冲,就没有再服用过,他们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沉令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斗鸡,“还好我双眼如炬,在厨房发现了残余的药材,问了厨娘才知道。”其实是沉令心半夜肚子饿得慌,摸去厨房找吃的,最后在橱柜的角落里发现了药包,第二天问了厨娘才知道。 “我都不知道他来盛京还受过伤……”虞娘满心都在卢郅前不久受过伤这件事上,没注意沉令心话里的漏洞。 “哎哎,虞娘你待会再心疼,先听我说完。这包没用完的药材里确实都是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但是……”沉令心激动地打了一个响指,“……味道不对!” “那个药包里,我闻到了新罗草的味道。” 一听到新罗草,虞娘顿时明白了。新罗草是制成黄粱的一味重要药材,因为制作黄粱的药材皆是市面上可寻到的普通药材,除了新罗草。 新罗草只生长于春居山,黄粱的药材配方也只有关门弟子才会知晓,而它跟治疗外伤的紫珠草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就在于味道,新罗草的味道非常浓烈,紫珠草反而是无味。 “有人按照黄粱的配方给将军配了一副所谓的‘外伤药’,而后药材一炖煮,一个‘黄粱’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就算有人去查药材,也不会发现异样。除了她们,其他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药材的不对劲。 “这背后之人真是算得错无遗漏,只要你家将军服过一次药,哪怕就一次,都必定会中招,搞不好,将军受伤也是他操作的。悄无声息地就给你家将军下了毒,然后无声无息地死于梦中,没有凶手,没有毒药,毕竟,抓药的熬药的都是自己手下的人,谁会相信,一副小小的治疗外伤的人就能害死叱咤战场的大将军呢?” 沉令心说着自己都出了一身冷汗,哇,这皇城里勾心斗角的本事真是厉害,比话本里还可怕。 “可我们去万和堂能查到什么,都过去叁个月了,都够人家灭口灭得渣都不剩了,那里还会有证据吗?” 沉令心露出一副意味深长地表情,“师妹你不懂了,凭我看话本的经验,咱们这叫引蛇出洞,你想想,大将军如今没事,我们又查到了万和堂,背后之人知道我们的动作肯定会心虚,这人一心虚,不就漏出马脚了。” 虞娘只觉得沉令心好似说得有这么一点道理,但又不太靠谱,凭着话本子的经验,能行吗? 虞娘纠结着一张小脸,朝沉令心问出了一个发人深省地问题:“那么师姐,你准备怎么,抓住,这个,马脚呢?” // 沉令心作为掌门,聪明地选择跳过这个问题,随便打了几句马虎眼。好在另外一件事吸引了虞娘的注意力,她们的马车刚进入桑湖最外围的春风巷就停下了,因为被汹涌的人潮拦住了去路。 沉令心直接跳下马车向前张望,虞娘也掀开帘子往前方看。 许多的民众都聚集在道路两端,络绎不绝地花车从道路中央缓缓驶过,有花娘坐在花车两端向行人抛洒着花瓣。最正中央的花车上,是一位蒙着面纱端坐其中的女子,云鬓高挽,攒满了重瓣海棠,穿着同颜色的轻纱罗衣,面纱未遮住的,是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殷红色勾勒出飞扬的眼尾,娇媚入骨十分。 沉令心艳羡地接下一把洒落的鲜花,好家伙,这得薅秃多少座山啊! 她戳了戳旁边一位看呆的男子,问道:“请问这是在办什么活动啊,这么热闹。” 旁人没好气地回她,“这是寻香阁最新推出的花魁娘子——君意怜,今晚在寻香阁初次登台,盛京城多少风流子弟都在等着拍她的初夜呢,听说宁王十天前就着人在寻香阁定了位置,连最近刚回京的卢大将军也受邀了。” 另一个路人连忙打断他,“大将军可不一定去,他回京这么久了,除非陛下召见连城都不入,怎么可能来寻香阁?” “这你就不动了,这男人,哪里能逃过温柔乡绕指柔,大将军在北塞素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身旁有什么相好的,这不得找机会纾解纾解啊。” 那男子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恶心得沉令心乘着人挤人重重踹了他一脚。 等回到马车上,看着虞娘沉思一言不发,还以为她是为刚才听到的消息生气,“别生气,虞娘,肯定是他们胡说八道,你家将军洁身自好,不是那种人,搞不好是那尊门神见色起意,撺掇着你家将军去的,哎,去不去还不一定呢。” 虞娘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被沉令心一连串地絮叨惊扰回神,才发现她误会了,无奈解释道:“师姐,我不是在想这个啦,我是在想,寻香阁一个月内连着出了两起命案,不禁一点没受影响,还能这么快就找到一个新花魁,也太不可思议了。” 沉令心点点头,“确实,这寻香阁背后到底是谁啊,我只听说宁王和几位皇子都会经常来,但实际官员也来得不少,但凡这盛京城叫得上名号的都来过这,谁是东家还真不好说。不过,虞娘,你家将军到底上哪去了?” 沉令心今早来叫虞娘的时候,还担心那位大将军在,刻意等了好久,差不多正午才去敲门的,谁知道出门的时候一问,将军天还没亮就带着许副将离开了,这逛窑子也不带这么早的吧? 虞娘抿了抿嘴,她昨晚睡前好似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结果就一觉睡到了天亮,卢郅什么时候离开的真不知道,昨晚也没听卢郅说过今天要出去。 “可能有什么急事吧?不过,师姐,看这会儿堵成这样,我们怕是去不成万和堂了,还是先回去吧。” 沉令心一听就急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她都还没放风够,不要回去坐牢! “别别别,我的好师妹,你就不好奇今晚花魁之夜,我们要不去看看吧,这么热闹别错过了。”沉令心像晃秋千似的晃着虞娘的手,百般哀求。 “可是师姐,我们又没被邀请,也进不去啊。” “这还不简单,我们就守在寻香阁门口,找个顺眼的拖到角落里打一顿,威胁他带我们进去,解决!” 听完沉令心的办法,虞娘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般土匪的法子肯定不是师门教出来的,肯定不是! 四十六、偶遇 花魁之夜,历来是寻香阁的重头戏,每一位新上任的花魁都会在当晚进行拍卖,宁王当初为了和陆小侯爷争夺揽月,就把揽月的身价炒到了五百两黄金,陆小侯爷最后输,是因为宁王拿出了太后赐予的翠玉玲珑棋。当然,陆小侯爷不是拿不出来,他惜败的原因,是因为陆大侯爷,提着棍子亲自来抓他回家了。 此时,进入夜晚的寻香阁,早已挂上流光溢彩的灯笼,让所有进入寻香阁的人都笼罩在纸醉金迷之中。 虞娘和沉令心,蹲守在大门前唯一的黑暗中,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车不断进入,没有停留。 “师姐,我就说你这个办法不太靠谱,你看他们都是直接坐着马车进去的,我们在这蹲谁啊?”虞娘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苦恼地看向沉令心,沉令心咬了咬后槽牙,“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说你都跟你家将军睡这么多天了,怎么连点银子都混不出来,他也不给你贴身信物啥的,你看刚刚我俩说是大将军身边的人,没一个信的。” 虞娘有些汗颜,“问题是我家郎君没啥贴身信物啊,最贴身的就是一个许副将了,可你也不乐意见他呀!” 沉令心顿时语塞,“算了,实在不行我们待会敲晕两个下人跟着混进去,反正能进去就行。” 虞娘听闻挑了一下眉,从客人降级成下人,她们还真是没享福的命。 “哎哎,你看那辆马车停了,快,我们抓紧机会。”沉令心扯了两下虞娘的袖子,让她看向大门前停住的一辆马车。车身简洁大方,没有过多装饰,但是门头雕刻着精美纹饰,拉车的马匹是上等的踏雪乌骓。马夫从车上下来,跟守门的在说些什么。 虞娘看着那雕刻的纹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那好似不是简单的花纹,是……图腾。 可不等虞娘细想,那匹马突然发出一声激昂地嘶鸣,高高扬起了前蹄,有些失控地在原地打转,引起了一阵骚乱。门房和下人都忙着去牵马,沉令心则拉着虞娘混在搬运礼品的下人中从一旁侧门悄悄溜了进去。 而在他们进去后,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掀起锦帘,昏暗地车厢内,一双黑润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随后他对着车外虚空轻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领头的管事立刻叫回了刚准备追上沉令心她们的护卫身影,见两人顺利进去,他才收回了手。 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敲动几下后,发出一声轻笑,“我的……,好久不见……”话音几乎低不可闻,可名字已随着舌尖裹进嘴里,细细咀嚼了好几遍。 沉令心进去后拉着虞娘就兴致冲冲地一通乱走,然后果不其然地迷路了。 虞娘一脸无望地跟着她转了几个圈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姐,你找到路了吗,我们还要转几圈啊~” 沉令心肯定地点点头,“别慌,我有自己的节奏。我记着上次来这不长这样啊,我们走到东苑了吗?” 虞娘见沉令心不靠谱地把自己往一个黑暗角落拉,连忙停下脚步,“师姐,要不我们找人问问路?” 正巧迎面走来一队端着菜的侍女,索性直接走上前去问了路。队伍领头的侍女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思索片刻还是先行了礼,犹豫问道:“二位姑娘是哪位客人的家眷?” 虞娘还在犹豫要不要报上卢郅的名号,沉令心就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我们是卢大将军——” “——卢大将军身旁许副将的家眷。”虞娘还是担心怕给卢郅引来麻烦,索性报了许挚的名号,反正说他跟说卢郅也没什么区别。 那侍女一听这才放松了神情,开口说道:“我们正是要给许副将送菜过去,两位请随我来,这边再过去就要到西苑了,到时怕会有闲杂人等冲撞两位。今晚贵客众多,若是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们不要再乱蹿,万一惹怒哪个达官贵人就不好了。 虞娘和沉令心跟在她们最后面说悄悄话,“哎,虞娘,那尊门神居然真的在这,外表看着一本正经的,我就说他花花肠子不少!” “许副将应该是跟着将军来的,早知道我们就直接跟郎君说一声,让他带我们来就好了,省得还折腾这一场。”虞娘小声地替许挚解释,她也不知道师姐怎么跟许挚这么不对付,听郎君说许挚也不止一次跟他抱怨过师姐了。 “不是,虞娘,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你家将军,他都来逛花楼了,你就一点不怀疑的?”沉令心不敢相信虞娘这么信任卢郅的吗?在春居山的时候,她可是天天念叨她的小郎君不给她回信。 “不是~”虞娘哭笑不得,她只是很了解她家郎君的审美,在卢郅眼里,这些美艳的花楼女娘就是一个个浓妆艳抹的会行走的骷髅,他不止不觉得漂亮,甚至还嫌弃得紧,上次来这虞娘就看出来了。 “师姐,你想想,你看着一堆骷髅头顶着大红花在你面前晃,你还会喜欢吗?”虞娘毫不客气地将卢郅的想法说了出来,要是寻香阁的姑娘知道自己在大将军眼里都是一堆吓人玩意,怕都要哭晕在桑湖。 沉令心也听得无语,“也难为师妹你能被他看上了,不对,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虞娘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郎君他很好啊~”长得俊美,身材也壮硕,对她也细心,自己当初真有先见之明,早早下手。 沉令心看虞娘一副娇羞样子,怀疑地望向天空,想把自家师父从地里挖出来问问,人一旦陷入爱情都是变成傻子是吗?是吗? 怪不得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自己,还好师门还有一个靠谱的自己。沉令心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跟着大队伍转了好几个圈,又上了好几层楼,才终于在一间厢房前停下。侍女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门,紧接着一个小厮出来打开门,后面的人从善如流的把菜端了进去。 沉令心又凑到虞娘耳边耳语:“这怎么这么安静,刚刚一路莺歌燕舞的,我都想吹首唢呐了。” 虞娘却是想到卢郅会不会在谈事,这么贸然出现会打扰他吧。 虞娘一抬眼,许挚就沉着脸走了出来,见到沉令心又是嫌弃不已地表情,比在路上踩到牛粪还难看,看见沉令心背后的虞娘时才稍稍收回难看的脸色。 沉令心继续在一旁嘀咕:“看吧看吧,每次见到我都是那副表情,他大爷的,老娘又不是行走的夜壶,我多人见人爱的,他凭什么那么嫌弃我!” 沉令心翻着白眼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虞娘也急忙跟着,路过许挚身旁的时候小小地点头示意,小声问道:“将军也在?有客人吗?” 许挚面无表情地回道:“在,客人还未来。” 见许挚没有跟着她们进去的意思,虞娘也就不再管他。绕过花屏就看见卢郅负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沉令心伸手指了指,示意她去隔间,虞娘这才发现前方珠帘背后还有一个由牡丹花帐隔开的单间,好似乐伶也在那个房间。 虞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沉令心就欢欢喜喜地跑向了隔壁。 一时间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卢郅仿佛沉浸在思绪里,虞娘她们走进来也没有回头。 伟岸的身影在此刻竟然显得有些萧索,仿若天地间只剩这么一个人,满目空旷,形单影只。 虞娘已经很久没有在卢郅身上看到这种感觉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放慢脚步走了过去,然后将自己的手塞进卢郅的手心里。 四十七、似曾相识 在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卢郅就反应过来与虞娘十指相扣,他终于转过身,却是一把将虞娘拥进怀里,脑袋也垫在虞娘肩膀上,有些撒娇意味。 虞娘也顺从地抱紧他,轻轻在背上拍了两下,然后摸了摸他的耳垂。 “郎君今晚怎的还惆怅了?” 卢郅没有说话,只是越发箍紧虞娘的腰,与她完全贴合。 “郎君今日离开,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卢郅用脸颊贴了贴虞娘,“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叫你。”终于说话了,虞娘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跟师姐贸然过来,是不是耽误你谈事了?” “不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打紧。下次想出来玩提前跟我说,我让许挚陪着你们。” “我跟师姐没事的,也别老是麻烦许副将,他老是跟着我们反而耽误正事。” “他哪有什么正事,回京后就是管着带来的几个亲兵,一天别提多闲了,才老是说要找我切磋,撵都撵不走。” 虞娘只觉好笑,“他是你的副将,你要把他撵到哪去?” “谁家副将这么没眼力见,看不出来我想多跟你待着吗,天天拿事来找我,明明他自己就可以处理,他就是故意的。” 卢郅告起状来简直没完没了了,直到外面隐约传来的两声咳嗽,他这才终于住嘴。 “我让人安排了画舫,待会谈完事了我就带你去画舫上玩玩,是我疏忽了,来到盛京都没有带你玩过。就我们两个人。”卢郅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感受到卢郅皮肤都变得冰凉,也不知道他对着窗吹了多久的风,虞娘把他拉到一旁的鸳鸯榻上坐下,卢郅却又抱起虞娘放到自己怀里,两人就这么偏卧在一方天地。 “这不好吧,待会你的客人来了怎么办?” 卢郅亲了亲虞娘的眉心,“别担心,有人来会提醒的,我……” 突然响起的管乐声打断了卢郅,虞娘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隔壁,应该是师姐让乐师弹的,也不知道又找到什么新乐子了。 风吹动烛火暗了几分,锦罗悬帐层层迭迭,精致的象牙花屏插着玉兔天香,如意纹方架上是一鼎雕花铜炉,不断吐出百濯香的香雾,隐有春意。 虞娘被一直抱着,体温很快就上升,脸颊抹上绯红,卢郅看得心痒难耐,径直上嘴咬了一口,惹得虞娘一声惊呼,可细细地嗓音很快就被连续的亲吻淹没。 “唔——”微凉地薄唇含住娇嫩唇瓣,细细勾勒,继而才是更深入地探索,唇齿交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刚喝了酒,虞娘感到口腔里染了丝丝甜意的酒味。 虞娘被他吻得软了身子,眼眸微阖,睫毛簇簇颤动,两手无力地搭在卢郅胸膛上,卢郅整个身子强势压了过来,虞娘也顺势倒下,两人就这么陷入兔毛铺垫的温暖里。 卢郅却没有一开始的强悍攻势,而是放缓了节奏,含住嘴唇轻轻吮吸,酥酥麻麻地感觉让虞娘开始不自觉地挺动腰肢。 虞娘脑子又开始飘了,飘回她和卢郅还在北塞的时候。一到冬日最是难熬,多余的炭火是没有的,卢郅就会乘着空闲去砍些柴火回来,可也还是冷,卢郅还要站岗,等到回营帐的时候早就冻白了脸。 一到冬季,卢郅手上的冻疮就反反复复没好过。好在虞娘有了经验,总是会提前给卢郅备好药。卢郅升职以后,待遇当然好了一点,换成了两人的营帐,不用再去挤大通铺。可北塞的风不会因为你升官就变得温柔,还是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那时候虞娘就会等着卢郅同住的士兵去值岗时往他营帐里跑,准确来说,是赖在卢郅怀里取暖。她跟医女同住,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卢郅也不方便来找她。 外头的风刮得帐篷吱吱作响,那时候虞娘也是被卢郅这样压在身下亲,亲得忘乎所以,炽热缠绵。 不过那时候的卢郅可冲动得多,下手没轻没重地,好几次虞娘嘴唇都被咬破了。现在好歹稳重了些,还知道留时间给虞娘换气。 隔壁又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哨声,然后就是一阵喑哑难听的声音,在一众仙乐之间显得格外突兀。师姐这是又在干什么?她把谁的二胡给拉劈叉了? 被这么一打扰,两人无奈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失笑,虞娘亲密环上卢郅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回去再给你亲。”娇软的嗓音引得卢郅胯下乍然升起一簇暗火,他沉了沉眼色,压低嗓音,“现在欠下,我可是要一次收回本的。” 虞娘娇俏一笑,“只是收回本?还是连本带利?” “嗯,最好是倾家荡产~”卢郅又埋向虞娘胸前,沉浸高峰幽谷之间。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敲击声,随后许挚的声音响起,“将军,客人过来了。” 卢郅这才起身,顺手将虞娘拉起来,替她拢了拢松散的衣襟,“你先到隔壁等我,我很快就谈完。” 虞娘没走几步又被他勾住手指,他拉到唇边落下一吻,“对了,叫沉师姐小声些,别突然吓到客人。” 虞娘嫣然一笑,“知道了。” 虞娘来到隔间,就看见沉令心抱着一把二胡在怀里,和一个乐师在那兴奋地对弹,只是对方弹的还是乐曲,自家师姐弹的,罢了,她开心就好。 虞娘上前在沉令心肩膀轻拍了两下,沉令心这才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显然是喝了几杯。 “师姐,将军在谈事,咱们先不弹了,吃点东西。”虞娘又扭过头对着一种乐师说道:“你们不要停,继续弹,曲子轻柔些便是。” 沉令心还没完全喝醉,但脑子已是有些不太清醒了。虞娘将沉令心安置坐下,见她开始往嘴里塞东西,又不自觉地开始好奇隔壁在谈些什么。 虞娘悄悄靠近花帐后的一扇白鸟朝凤半屏,卢郅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开门见山,殿下……交换……”对着外人,卢郅的声音明显清冷许多。 殿下?卢郅在和哪位皇子谈事? “……利益……挂钩,……为饵……将军可慎重考虑,各取所需……”有些清朗地声音,虞娘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难道这人她认识,可是不对,她怎么会认识皇子。 虞娘又细细听了一会,可这边还奏着乐,外面也吵,实在听不清楚,只知道卢郅好似在谈什么交易,卢郅一直在提条件。 “咦,这声音怎么好熟悉,这是……这是……这是谁啊?”沉令心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学着虞娘鬼鬼祟祟地猫在后面。 虞娘见沉令心脸更红了,急忙看向桌上。糟了,刚刚忘记把酒拿开了,这么一会不知又喝了多少。 虞娘也顾不上偷听了,连忙吩咐侍女备碗醒酒汤过来。好在沉令心虽然容易上头,但也不会乱撒酒疯。 她喃喃睡了一句困了,就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虞娘还想着要不要把她搬上床,卢郅就走了过来。 “虞娘,我们可以走了。” “那边那位……”虞娘眼神示意向另外一边。 “不用管他,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寻香阁这会也差不多清完场了,我带你去桑湖转转。” “可是师姐……”虞娘犹豫地看向沉令心,“让她在这睡会吧,没事,我们待会就回来了。我让许挚在这看着的。” “好吧!”虞娘左右看了几下,最终还是妥协,沉令心喝醉了是叫不醒的,索性让她在这睡会。 “你们醒酒汤别忘记送来。”临走前虞娘还不望嘱咐一句,然后把沉令心扶上摇步床,给她盖好被子。 他们离开后,没过多久,一道身影就穿过帘帐来到这边,他一挥手,房间里的众人就悉数退了出去。 很快,房间里就只余两人的气息。来人目不转睛地盯了沉令心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发出一声叹息,走到了她跟前,蹲下身,靠近她,“师姐,好久不见了。”他伸出手,触摸上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四十八、独处 今夜的桑湖,注定灯火辉煌至天明。 桑湖上大小不一的船交错停驻,乱花迷人眼,虞娘刚出来看见时都被晃了眼睛。 此时已近亥时,两岸还是人山人海,卢郅领着虞娘穿过一条逼仄小道后就上了画舫。 比起其他的,虞娘他们所在的画舫就昏暗许多,除了入口处挂着的两盏美人戏水纱灯,就是屋内的琉璃玉柱掌扇灯。 相较外面的画舫笙歌,这里倒像是一条朴素小船。 卢郅才拉着虞娘坐下,就递给她一杯玉浮梁。虞娘接过笑道:“郎君这是打算‘浊酒醉卧温柔乡’。” 卢郅没有回答,只是撑着脑袋盯着虞娘小口饮酒。今天虞娘穿了件浣花锦制小衫,配着千草绿百褶如意月裙,头发上只簪了一个碧霞碎玉云鬓簪。 素丽的打扮却吸引卢郅所有的注意力,没了外人在,他姿态更加放松了,行为也愈发放肆。 虞娘刚抿下一口酒,还没咽下,就被卢郅掰过下巴吻上,舌尖灵活一转,就卷走大半液体。 虞娘胀红着脸把他推开,见卢郅跟个浪荡子似的,眼中含情又漫不经心。 虞娘白了他一眼,轻巧吐出两字:“孟浪。” 卢郅倒是毫不在意,放松身子躺进虞娘怀里,姿态散漫又轻佻,鼻尖轻轻擦过胸脯位置,与薄衫下的挺立不过咫尺之遥。 虞娘一看他这幅样子就觉得好笑,谁知道在外冷肃威严的将军私底下这副纨绔做派。 “我听说今晚不是寻香阁的新花魁初登台,郎君不去凑凑热闹?”虞娘又给卢郅喂了一杯酒,他也不客气地一口咽下。 “那些王孙公子寻新鲜,怎么,你也想去看,待会就可以看了,晚些时分那个谁就会在桑湖中央登台献舞,你要喜欢打赏几百两银子也可。” 虞娘故作怒意推了推他,“郎君又浑说,我哪来的几百两银子打赏人家,把我卖了都没够几百两。” 卢郅:“你没银子怎么不跟我说,我说你也打扮得太素净了些,正好明天带你去买些首饰。” 虞娘:“郎君可别折腾我了,我首饰够了,我平日也不爱戴那些,累得慌。”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热烈地惊呼声,虞娘探着脑袋想看又有什么热闹了。 卢郅一脸无所谓地样子,“应该是那什么花魁登台了,有什么稀奇的,一群人跟猴子似的。” “郎君就一点不好奇,那花魁光是名字就足够软了心肠了——君意怜,这谁听了不心动,盛京城今夜为了争她,不知多少裙下之臣要倾家荡产。我可看过了,她可是国色天香啊。” 虞娘是真心好奇,今晚的最后赢家是谁。 卢郅:“这有什么难猜的,今晚几位皇子都来了,寻香阁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里面选一位,呵,自作聪明。” 虞娘不解,这是何意? 卢郅继续解释,手上的动作却是愈发放肆,直接探入裙底抚上大腿内侧摩挲,“陛下近来身子不好,朝堂上当然出了异心,都在猜测谁会是下一任君主,寻香阁今晚把所有皇子邀请来,明摆着就是试探,君应怜,不过是钓鱼的鱼饵罢了。” 虞娘明白他的意思了,朝堂风向不明,君应怜就成了寻香阁背后之人抛出的橄榄枝,哪位皇子接下了,就接受了寻香阁的示好。 这么看来,寻香阁背后的东家与皇家无关了? 卢郅摇摇头,语气未变,大手作乱得更加厉害,“与皇子无关,不代表与皇家无关,说不好这也是障眼法。再说了,有点脑子的皇子都不会接下君应怜这个烫手山芋,可架不住真有人没脑子,做着那一人之上的美梦。” “既然知道接下君应怜会有麻烦,那些皇子为什么又要来?” 卢郅对着窗外那翩翩起舞的身影示意:“虞娘,你看看,这寻香阁,多大的销金窟,一夜就是多少流水进账,现成的金山摆在眼前,就是再麻烦,谁不想吞呢?” “哦,所以今夜寻香阁才把拍卖定在这桑湖之上,这么多的画舫,寻香阁又提前清了场,大家也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了,今夜是暗拍。那郎君为何先前要说寻香阁自作聪明。” 卢郅却不说话,外面又是一阵喝彩声响起,继而是冲天的焰火炸开的声音,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口,自称是寻香阁的侍女。 卢郅示意让她进来,那侍女递上一张木牌,说道:“客人,君姑娘献舞已经完毕,竞拍即将开始,客人若是要参与竞拍,告知我出价即可,不过仅限出价一次,若是成功,稍后,花魁自会前来相见。” 卢郅看向虞娘,“你要玩玩吗?” 虞娘又翻了白眼,她玩什么,卢郅又在逗她。 卢郅似是看出她所想,“没在逗你,你要喜欢就拍下她玩玩,没事的。” 虞娘轻轻在卢氏手背上打了一下,示意他别再胡说,“郎君别是自己动了心思,还要推到我身上,索性我给你们让位置。”说罢就要起身。 卢郅连忙拉住她,对侍女挥了挥手,“我们不拍了,你退下吧。” 回过头看向虞娘时,脸上还有些委屈,“我没在逗你,这怎么成我动了心思,我心思不全在你身上吗?” 说罢一把掀开裙底埋入幽谷之中。 虞娘没预料到他这突然的动作,第一反应是看侍女离开了没有。见外面没人了才松了一口气。 “郎君再闹我真的要生气了。”虞娘正了神情把卢郅从腿间赶开,理了理裙子才瞪向他。 卢郅见虞娘脸上带了怒意,连忙赔笑道:“我道歉,虞娘别恼。”卢郅端起一杯酒捧在手心递给虞娘,从善如流地道歉。 虞娘当然不会真的跟他生气,这才露出笑颜。“你自己喝,我才不要喝了。” 卢郅叁下五除二又把那杯酒一饮为尽。 见虞娘对他招招手,他果断上前又赖进虞娘怀里。 “不过,刚刚郎君见面的,是哪位皇子啊?”虞娘摸着卢郅的脸,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卢郅却疑惑地看向她,“你不认识?”卢郅没否认与皇子见面一事。 “我怎么会认识皇子,我一个平民百姓,更何况刚刚我都没看见他长什么样。”虞娘被卢郅理所应当地语气问懵了。她应该认识吗? “你不是……你师姐……算了……”卢郅一个转身将虞娘压在身下,他把虞娘带这来可不是为了讨论政事的。 “你刚刚说要还我的。”卢郅大手一挥就把外衣和诃子一同撤掉,惹得虞娘一声惊呼,还来不及遮住卢郅就如饿狼扑食般扑了上来。 “我说的是回去……”虞娘挣扎的话语淹没在强势的深吻下。 卢郅抓住她的双手勾在自己腰间,手贴着光裸的后背,沿着椎骨一点点向下。 虞娘也回应着他,主动地张开牙关让他肆意品尝。 男人当然不可能止步于浅尝即止,更何况刚刚未熄灭的热火轰然复燃,来势只会更加凶猛,从脖颈,锁骨,到乳房,小腹。男人的吻肆掠剥夺着每一寸光裸的肌肤,烙下点点红梅。 红色的琉璃盏光影投落在厮混的两人身边,留下鱼儿的形状。船身随着碧波荡漾,鱼身也灵巧地游入裙摆之下,在池塘里嬉戏,玩耍。 缠绵又暧昧的气音在交缠的喘息中于池塘投下石子,引领着鱼儿去幽谷深处寻找吃食,最后一截坚硬终于挤入窄小湿润的肉缝。 “唔、啊……啊哈……”突然的抽插让虞娘浑身发抖,下身在阵阵收缩,越绞越紧,快感不断汇集,即将到达顶峰。 突然抽出的空虚让虞娘陷入巨大的渴望,可拨弄敏感处的刺激又迅速填满甚至蚕食,绷直的脚尖落在地上,高潮来的轻易,猛烈。 卢郅抽出手指,指尖轻碰又迅速放开,拉扯出一缕银丝。见虞娘还在回味高潮,顺势将手上的湿润涂抹在女人因为喘息而微张的小口。在手指离开的一瞬间嘴唇接踵而至,覆盖在嘴角上,然后让湿润蔓延整个唇周。 这次的吻终于是温柔和克制的了,在这幽静画舫上,两人的小世界终于无人打扰。 上下皆是,满船清梦。 四十九、万和堂 虞娘走出船舱的时候,已经起风了。卢郅替她披上一件披风,自己则是走到一旁指挥船夫靠岸。 桑湖上的画舫都在陆陆续续的退去,看来拍卖已经结束了。而不远处,一艘花船在缓缓向着黑暗中另一艘没有点灯的画舫靠近。 虞娘看着那艘画舫,心里突然生出不安感,这感觉就像……就像…… 像之前在梦境中遇见的那个长廊尽头,也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黑暗中的巨兽,正在张开血盆大口,等待吞噬猎物。 “虞娘,很冷吗?”卢郅见虞娘突然蜷缩起身子,连忙把她抱进怀里。 “不是。”虞娘摇了摇头,想跟他说自己奇怪的感觉,可一看旁边还有人在,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们回去的时候,沉令心还在呼呼大睡。 虞娘上前叫醒了她:“师姐,醒醒,我们该回去了。” 沉令心这才打了个哈欠醒过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对虞娘说:“这就走了吗,我们再玩会吧,我感觉来这我就只睡觉了。” 虞娘打趣道:“谁让你上来就喝酒的,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现在已经晚了,你的小倌都被点走了。这会子应该在别的夫人怀里了。” “什么!”沉令心不愿意接受这个噩耗,刚刚还在梦见躺在小倌怀里啃肘子,醒来肘子就成别人家的了,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 沉令心摸上嘴唇,回味刚才肘子的美味,可手感比起以往肿了不少,这是怎么回事,她啃的是辣肘子? 虞娘见沉令心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只能上前将不情不愿的她强行拉走。 许挚不知道去哪了,这会才出现。他先是跟虞娘告了个礼,又和卢郅默契交换了个眼神。 沉令心还在闹着跟虞娘比划自己的悲伤,虞娘顾着安慰她,自然也没能注意两人无声地交流。 卢郅目光落在吵闹的沉令心身上,眉宇之间写满了意味深长。 “许挚,之前叫你安排的房子弄好了吗?” “已经好了,要送二位姑娘过去吗?” 卢郅点点头,看向虞娘,“城外始终还是有点远,我让许挚置办了一间小院,以后你跟沉师姐就住那,我那毕竟都是一堆大男人,住着也不方便。” “啊——”虽然知道卢郅说得有道理,虞娘还是很失落,“那你,也会住过来吗?” 卢郅笑了笑,“不方便。” 得到否定的的回答,虞娘的心也跌到了谷底,这才在一起呆了几天,真是…… 她突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转身拉着沉令心走人。回去的路上,卢郅几次想跟她搭话,她也是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沉令心虽然没有完全酒醒,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好容易下了车,看着眼前明显精心装饰过的小院,连忙捧场赞扬道:“哎呀,这院子真漂亮,还是两层楼,哟,这还有凉亭呢,真稀奇,哈哈。” 许挚在一旁也帮忙解释:“虞姑娘不妨去房间看看可还满意,所有物品都是将军亲自过目挑选的。” “天色已晚,你们先休息吧。”卢郅倒是面无表情,仿佛没看见虞娘脸上的不高兴。 虞娘见状更不应声,径直冲进了房间。 “那,两位?”沉令心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先告辞了。”卢郅微微点头转身离开,许挚敷衍地朝沉令心行了礼,跟着卢郅屁股后面就走了。 虞娘听着外面大门关上的声音,愤恨地揪了下袖口,不情愿地抬头看了一圈,确实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 虞娘更生气了!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他是在训狗吗?不搭理他了,绝对不搭理了! 那天之后,虞娘也赌气了,没再主动去找卢郅,也不知道闷在房间里干什么。沉令心是个闲不住地性子,这天直接冲进了虞娘的房间。 虞娘一见她进来立刻把手上的东西藏在身后,沉令心看她鬼鬼祟祟地样子觉得奇怪。 “虞娘,你在干什么呢?” 虞娘表情不太自然,“没什么,师姐你找我有事?” 沉令心大咧咧地坐下,“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万和堂的事吗,之前没去成,我想说我们今天去呗。” “啊——哦。”虞娘把手上的东西垫在屁股底下。 沉令心随着她的动作往后面瞅了瞅,“你在藏什么呢,你这几日不出门,就是在绣花啊!” 沉令心毫不客气地点破,她一进门就看清虞娘手上的东西了。绣花,这玩意跟她八辈子打不上边,虞娘还真有耐心。 见被发现,虞娘也不打算藏了。“我只是突然想起都没给他送过什么东西,打算送个礼物给他。” “然后你这几天就关着门做女红,你不是跟他吵架了吗?” 虞娘捏着嗓子扭捏说道:“吵架归吵架,礼物还是可以送的嘛。” 沉令心一把夺过香囊,看着上面奇形怪状地物体疑惑问道:“这什么,蛇吗?” “什么!不是!这是竹子,竹叶!”师姐什么眼神。虞娘气恼地夺了回来,拍打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沉令心打量着那张牙舞爪的竹子,突然有些语塞。 “哎呀,别管绣的什么玩意儿了,我们要去万和堂,万和堂。”合着只有她一个人记着正事,果然作为一门之主,身上担子之重啊! “哦,去呗。”虞娘把香囊塞进枕头底下,拉着沉令心出了门。 这一次没再遭遇拥堵,两人很顺利的就到了万和堂。 这件药房生意确实兴隆,开在街市正中心,又是官员下朝必经之地,卢郅当初受伤后选择找他们开药也是人之常情。 可生意不差,又为什么要帮着谋害当朝大将军呢? 来来往往来抓药的人不断进出,虞娘她们都找不到搭话的机会。 这时一位药童从里面出来,看到了她们两个,便走到他们跟前。“二位是来抓药还是看诊,近来病人多,若是看诊怕是要先预约。” 沉令心毫不客气地吩咐道:“你们掌柜的在哪,叫他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药童见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这位小姐有何要事,可先告知于我,掌柜的不在,我可代为转告。” 沉令心冷眼一笑,“你们药房给大将军开错了药,这不得掌柜的出来解释解释吗,你一个小药童,负得了责任吗?” 沉令心语气凌厉,俨然一副来问责的做派。药童也收起眼底的轻蔑神色,大将军的名号可不是谁都敢冒充的。他示意她们二人先到旁边稍作等候,自己匆匆跑进后堂。 沉令心得意地朝虞娘抛了一个颜色,看吧,盛气凌人拿捏得多到位。 虞娘也忍住笑意,仗势欺人这四个字,师姐算是拿捏住了。 没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擦着额头上的汗就跑了出来。 “二位久等了,请随我来。”他引着虞娘她们来到后院一件房间落座,虞娘不动声色地看了屏风后一眼,垂下眼眸。 “我是这万和堂的掌柜,二位姑娘叫我冯瑞便好。不知二位姑娘为何而来?”他谄媚地说道。 沉令心冷笑一声,“冯掌柜您好,不过你们万和堂摊上的大事不是你能解决的,你最好还是让话事人出来说话,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瞎掰扯,或者说,你想让许副将,亲自带兵掀了你这万和堂!”沉令心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 虞娘看了一眼沉令心排在桌子上的手——师姐天天这么拍,手不疼吗? 冯瑞额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他端着快要僵硬地笑,强撑问道:“小的实在不明白二位姑娘的意思,万和堂到底哪里得罪了将军。” “冯掌柜就别掩饰了,叁个月前你们给大将军开了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药材和药单都还在大将军府里放着呢,你若是不知道的话,何苦把我们请进来呢?光是开错药一事,将军都不用上报陛下,就能让你们这万和堂,明天就在这仰圣街,彻底消失!” 虞娘语气不重,可话里寒意更甚,冯瑞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只能无助地看向屏风后面。 “哈哈,虞姑娘就不要为难我家掌柜的了,他好歹年纪一大把了,经不住这般吓。” 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从屏风后打着扇子悄然走了出来。她身段玲珑,脸型尖锐,双颊微微凹陷,显得颧骨更高。一双细长眼睛上下扫视着虞娘两人。 冯瑞躬身对她行了个礼,她挥了挥手示意冯瑞退下。“妾身姓崔,熟悉的都叫我一声崔二娘。” 沉令心:“崔掌柜是这万和堂的老板?” 崔二娘嫣然一笑:“是,也不是。你我都知道,能在这盛京城留下一席之地,就一定是要学会拜山头的。这万和堂,出面的是冯掌柜,下决定的是我,可真正一言定生死的,另有其人。” “那给将军下错药的,是这个——另有其人。”虞娘与崔二娘对视,对方却毫无惧意。 “你我都明白,二位姑娘来这究竟为何,但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自然也是权衡利弊过,你们的话,我会带给那位。可那位的身份,自然不是轻易能够告知的。”崔二娘正正起身,作出送客的姿态。 虞娘她们来这的目的依然达到,自然没必要再逗留。“最后一个问题,”临出门前,虞娘转身问道:“那位,究竟是不是要置将军于死地?” 崔二娘神情不改,坦然微笑回道:“我能告诉姑娘的是,棋局如何,全凭下棋之人心意。” 离开万和堂大门时,她们一开始见到的那个药童追了出来,递给她们两个药包,说“这是我们新出的养生茶,掌柜的说送给两位尝尝。” 沉令心接过问道:“虞娘,要扔掉吗?” “不用,我们带回去吧。” 直到回了家,沉令心才终于开口,“虞娘你刚刚问那句话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打定主意要害死大将军了吗?” 虞娘无奈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他们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郎君鱼死网破。郎君手握兵权,又不与朝臣皇子结党,这在朝堂上,既是香饽饽,也是眼中钉。 我感觉崔二娘的态度很微妙,她的态度,或许也象征了背后之人的态度,若万和堂背后那位真是打定主意撕破脸,这就证明,对方是盯上了郎君手里的兵权,不管黄粱能不能成功,这都只是一个开始。他们能给郎君下药第一次,就能下药第二次。” “可这哪有这么容易,将军又不是傻的。”沉令心无语反驳,第一次中招可以说是没有防备,再下第二次哪有这么容易。 虞娘垂下肩膀,“我也不知道,敌人在暗,只要我们一天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总是防不胜防的。” “哎呀,这盛京城的人一个个心眼子都要上天了。照我说你家将军就该简单粗暴一点,谁不服他直接弄死算了,反正都是一群拿笔杆子的,又打不过他。”沉令心觉得脑袋都要炸了,这种费脑子的事不适合她,她智商比不过人家。 虞娘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气,顿时也生出一种无力感,郎君还有许多事瞒着她,她便是想帮忙,也不知道从何帮起。卢郅现在的表现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她参与。 看来她还是得找卢郅好好谈谈! 五十、盛京 卢郅怎么也没想到虞娘的谈谈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虞娘,两手撑在胸膛上让他动弹不得,虽然没什么力气。 “你这架势,是要说什么?”卢郅狐疑看向虞娘,眼神里满是不解。 今天他在照常带兵操练,虞娘突然跑了过去,来了之后也不说话,就在旁边阴森森地盯着他直到结束,卢郅刚把她带回房间她就把自己给推倒,翻身骑了上来。 “我们必须得好好谈谈了。”虞娘郑重其事地说道。 卢郅握住她的小手圈在手心里,“好,谈谈。”一副哄小孩的架势。 “郎君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今天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虞娘果断下了命令。 “不是,那你到底想问什么呢?”卢郅好像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只是柔声问道。 “我……”虞娘顿时语塞,她突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想了半天她决定从头开始。 “陛下突然召你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最近又是在忙什么事,那天在寻香阁,你见的到底是哪位皇子?还有……” “停——,一个个来。”虞娘一个接一的问题从嘴巴里蹦出来,卢郅连忙叫停她。 “陛下召我回京,一来是因为跟翼族的战争刚结束,我要照例回京述职,二来陛下身子确实不好,虽然他没有明说,可也暗示了我,是想要获得一份保障吧,毕竟金龙卫,还是太后的势力。” “陛下如此年轻,怎么会突然身子不好。” 卢郅突然冷笑一声,“陛下要是身子好的话,太后可就不会高兴了。” 当今陛下其实是先帝最小的幼子,先帝过世时不过才五岁。太后过世后扶持陛下登基借此把持朝政多年,直到去年挨不过群臣进谏才让陛下亲政。 虞娘:“群臣进谏,难道是那位的主意?可他不是和太后是……” 虞娘突然警觉自己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人,反应过来后看向卢郅,果然他已经变了脸色。 卢郅沉默片刻,拍了拍虞娘示意她从自己身上下去。 “郎君……”虞娘有些不安地看向他。 “虞娘,我之前没跟你说这些事,主要也是不知从何说起。”卢郅将虞娘揽进怀里,长叹一口气,开始说起他们相遇之前的故事。 “我的父亲,曾担任当今陛下的太傅……” 卢郅的父亲,出身寒门,不过从小就文采非凡,年纪轻轻就高中魁首,后来因为榜下捉婿与卢郅的母亲喜结佳缘。后来被先皇指定给小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做太傅。 “我父亲,是个一心钻研学术的人,从不参与朝堂斗争,也不醉心谋利,他只一心想将毕生所学流存与世。等到年龄到了以后就告老还乡,开一间私塾。” 许是回忆起过去,卢郅脸上的表情都柔和许多。 “可事与愿违,太后选中了当今陛下作为她的棋子。父亲一生虽然古板,但也看不得太后这般所为,拿一个小孩子来做赌注,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这样的父亲,自然成了太后的眼中钉。” 卢郅的父亲出身寒门并无靠山,太后想要弄死他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随便给他安了个错处,就让卢郅的父母身首异处。父母死后,卢郅便被送到远房亲戚处寄养,卢郅遗传了他父亲的学识,虽然打小顽劣,四书五经也是信手拈来。 院试,乡试,卢郅一直都是以头筹一路向上,可事情偏偏在春闱,有了变化。 当时的卢郅,异常天真,不过是想着高中状元后进入朝堂,再为父母洗清冤屈,之后哪怕是去做一个小小知县他也是心满意足,他从没有什么壮志雄心,就只是想还父母一个清白而已。 卢郅对于自己的文章,有绝对的自信,即使不能位居榜首,也必定是在榜单之列,可等到放榜那一刻,他所有的激动,都化作了碎裂的冰块,散落一地。 没有,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即便是叁甲之流,也没有他的名字。他落榜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在客栈大醉叁天叁夜,他才终于认清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嘲笑自己太过自负,正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同住客栈的一位好友找到了他,说自己有关系,找到了高中状元的林送在春闱时作的文章,想要和他一起拜读拜读。卢郅虽然意兴阑珊,但也实在好奇自己究竟输在哪里,等到看到文章的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为何名落孙山,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他在春闱上所写的文章,被冠以另一个人的名字,送那个人,登上了状元之位。 卢郅气愤不已,找到了正在寻香阁饮酒作乐的林送,询问这一切的原因。可林送面对猩红着眼的他,只是漠然的,用一种轻蔑的眼神望着他,仿若望着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一般,“因为我需要做状元啊,偏偏你的文章写得最好。” 林送甚至丝毫没有隐瞒,他不耐烦地招来小厮扔给卢郅一包银子,叫他学会把嘴闭上,继续醉酒笙歌他甚至不畏惧卢郅将这件事捅出去,因为他做不到,没有人会为他出头,得罪林送。 因为,林送,姓林,他是林协的侄子。而林协,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从林送决定要他的文章那一刻起,卢郅的科举之路,就被彻底断送了。 卢郅像一条丧家之犬般被扔出了寻香阁,躺在街头的那一刻,他大笑出声,嘲笑这个荒谬的世道。 因为太后需要小皇子,所以卢郅父母没了性命。因为需要好文章,所以卢郅失去了状元头衔。他们不在乎对方是谁,只因为他们想要,那么卢郅和他的父母,就理所当然的要被清理掉。 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允许一只蚂蚁挡住他们的路的。 那天夜里,卢郅抱着林送扔给他的那一包银子,一个人去到征兵的地方,报了名。 一个人去往千里迢迢的北塞,从小兵做起,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成长为如今叱咤战场的大将军,而那个幼稚,天真的卢郅,彻底与他的父母,都埋葬在了盛京。 卢郅淡然从容地说着这一切,眼神却空洞得恍若深渊。他看向泪流满面的虞娘,说:“虞娘,你知道当初我什么会救你吗?” 虞娘吸了吸鼻子,轻轻摇头。 “因为我想到了,我的妹妹。我母亲被问斩的时候,已经怀了我的妹妹。”卢郅温柔地抚过虞娘头顶,“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她出生时的样子,一定会是白白胖胖的,我会很好的照顾她,带她去玩,带她去做各种她想做的事。” 虞娘想起在梦中看到过的场景,那位不苟言笑的父亲,温柔美艳的母亲,那个顽劣顶嘴的少年,和那几乎被忽略的,妇人微微隆起的肚子。 虞娘终于忍不住抱住面前的男人,眼泪再次夺眶而下,卢郅心里的痛楚在这一刻与她共鸣,她能感受到那些深藏在记忆之中的绝望和悲切,要是她能早点遇见他就好了,至少她能陪着,从盛京到北塞的那一路,他走得多么孤独而漫长。 五十一、盛京(二) “好了,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之前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哭得厉害。”卢郅温柔地替虞娘擦去眼泪。 “那现在,陛下把你召回京,到底是想干什么,要你去跟太后还有那个林协斗吗?” “现在朝堂局势非常复杂,林协之前一直与太后站在一条线上,可去去年力保陛下亲政后,两人明面上就彻底撕破脸了。几乎是在陛下亲政的同时,太后就以陛下身体羸弱怕会有碍皇嗣为借口,从各地亲王膝下过继了一名孩子到陛下名下,虞娘,你想想,如果是你,名下突然有了一群与你年纪相当甚至比你还要年纪大的孩子,你会是什么想法。” “太后这个做法未免也太荒谬了。”虞娘难以置信。 “荒谬却没人阻止,虞娘,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一来,陛下身体多病是事实,为保皇室传承过继一事情有可原,二来,各地亲王本就心思各异,太后此举,就是在拉拢各位亲王势力,毕竟自己的儿子有机会登上皇位,谁不心动呢。” 朝堂局势风起云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咱们陛下也不是吃素的,太后的威胁明面至此,他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金龙卫依然成了太后的势力,远在北塞的卢郅的兵力,就成陛下的目标。” “陛下召你回京,是想与你合作,还是……”还是除掉卢郅,收回兵权。 卢郅冷笑一声,“我们这个陛下可不是吃素的,你以为当初林协与太后撕破脸,没有陛下在其中掺和一脚。我想,若不是陛下与林协达成了什么交易,林协怎么会答应帮忙让陛下亲政。” “陛下,林协,太后叁方势力割据,还有各地亲王蠢蠢欲动,而其中陛下的势力最弱,所以他才紧急召你回来,他盯上了你的兵权。” “虞娘真聪明。可盯上我兵权的,可不止他一个。”卢郅眼神骤然变得如寒冰。 “那之前对你下毒的人,也有可能是他……”虞娘说出自己的猜测。 “说不好,他之前几次召我入宫,言语之间都在试探我,我并没有给出明确回复,他现在更害怕的,是我站队其他一方,我一天没有表明态度,他就不会决然下杀手。” “那郎君你的态度是……那位皇子……”虞娘突然想起他之前在寻香阁跟某人的见面。 “这盛京城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相信,但他们都盯上了我,我自然要准备一些底牌。现在就看,谁先耐不住,先出手了。” 卢郅神情严肃,虞娘也为他的处境担忧,这盛京城表面繁荣,私底下暗嘲涌动地厉害。 “可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既如此,查找那幕后之人,郎君就交给我。”若不能把下黄粱的人找出来,终究是一个隐患,卢郅现在周围危机四伏,让虞娘来处理这件事反而最为合适。 “不行,虞娘,这很危险,我先前之所以想与你保持距离,就是怕他们发现你我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们一定会对你下手,事实上,你现在离开盛京,才是最安全的。” 虞娘一听卢郅又想把她送走,立刻就急了眼。“不行,你又想赶我走,之前你就赶我一次了,现在又想来第二次,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郎君,你相信我,我想帮你,我可以帮你的,我不是你的拖油瓶。”虞娘化身八爪鱼,死死抱住卢郅不放。 “虞娘,你从来不是拖油瓶,因为有你在,卢郅此生,才有一点欢愉,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出事。”卢郅也紧紧回抱住她,声音变得颤抖。 “那我们就一起面对好不好,就像在北塞一样,郎君,你要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虞娘坚定地望着卢郅,郑重地点头。 卢郅从来没有拒绝过虞娘任何请求,所以在此刻看着虞娘殷切地望着她,他再也说不出任何决绝的话语。 卢郅摩挲了一下虞娘还未褪去红意的眼角,像是要把她刻进灵魂深处,“那好,虞娘,不管是人间路,还是黄泉桥,我们都一起走。” 毕竟如果他不在了,他不相信会有另一个人,能照顾好他的虞娘。 “对了,郎君,那你那天约见的,到底是哪位皇子,你和他谈了什么交易?”虞娘还是不放心,那个皇子可信吗? 卢郅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他了吗,他是六皇子,原先是渭王的小儿子,之前走失过一段时间,前不久才被找回来,是他主动找上我的,他说,他是你们的?——师弟。” 卢郅回想了一下,说:“他现在,应该跟你师姐,在见面了。” 虞娘:“啊——” 五十二、师弟 y uz haiw x.co m 卢郅把虞娘送回去的时候,就听见沉令心的声音从屋内震耳欲聋地传来,连带着房子都好似在震动。 “你给我闭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是沉令心气急败坏地声音。 虞娘急忙把卢郅给拉住,现在好像进去不合适。 可沉令心却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到虞娘回来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了救星,拉着她就要诉苦。 “虞娘,你救救我,我快疯了。”沉令心的发髻都有些凌乱,也不知道挠了多少次头发。 一个清贵公子跟在沉令心后面走了出来。不同于卢郅英姿凛然的将军霸气,他显然要亲和许多,眉眼圆润,棱角有致的线条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柔和,此时略带紧张的看着沉令心,耳廓染上一份红晕。 看着确实眼熟。 这是怎么了?虞娘不解地看向自己师姐。 “虞娘,你赶紧帮我把这个人赶走,他脑子有病。”沉令心抓狂地抱着头,完全不想理会身后那个男人。 身后的人明显感觉到沉令心对他的抗拒,伸出手想触碰她,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有些委屈地看向虞娘:“小师姐,好久不见,我是元修,孟元修。”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虞娘才瞬间反应过来,惊喜地回道:“元修,是你啊,原来你真是皇子。” 孟元修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名义上的皇子罢了,我跟——陛下,差不多年纪呢。”看好文请到:powenxue16.com “那年你离开过后就没了消息,我跟师姐还担心过好一阵,现在看来你过得不错。”虞娘欣慰一笑,虽然师门弟子不多,可当然一朝生变,走的走,散的散,虞娘能够重见故人还是高兴的。 但沉令心可就没这么高兴了,她见虞娘还跟孟元修聊上天了,更加着急,扯着虞娘的胳膊往一旁走了走。 “虞娘,你赶紧把他给我打发走,我不想看见他。” 虞娘对沉令心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师姐,元修好歹也算我们的小师弟,这么久没见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赶他走啊。” 沉令心脸色难看地看着虞娘,“你……忘记当初的事了啦?” 什么事?虞娘这才反应过来,好笑地看着沉令心,“当初是事出有因,而且我们不是跟元修解释过这件事了,他不会在意的。” 沉令心脸胀得通红,想到当初干的蠢事就头疼,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挖都挖不出来的那种,她飞速扭过头瞪了孟元修一眼,五官纠结地变了形,半天都对虞娘吐不出一个字来。 孟元修在后面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怅然若失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已是泪光闪闪,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更是让沉令心当场爆炸。 “师姐,你不要你的小狗了吗?”语气可怜地仿若真的就是一只惹人怜爱地小狗,被遗弃在路边,眼巴巴地望着你,询问你是不是不要他了。 “你送我的链子我还好好珍藏着的。” 什么?虞娘眉眼不受控制地挑了一下,再看沉令心,已经彻底暴走了。 “你看,他就是有病,虞娘,你赶紧把他给赶走,赶走!”沉令心指着大门的方向让孟元修赶紧滚,声音都激动地颤抖起来,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 虞娘见状还是上前劝说,“元修,要不你下次再过来,师姐太久没见你,情绪确实激动了些,反正我们这段时间都住在这,你有空再来玩。” 虞娘眼神示意了一下沉令心的方向,对孟元修下了逐客令。 孟元修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下去,念念不舍地看了沉令心一眼,又意味不明地看了卢郅一眼,卢郅从刚刚开始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抱手看着这一出闹剧。 听到虞娘发话,他上前拉着孟元修就把他扔到了门外,关上了大门。 虞娘被他这一通粗暴的操作惊呆,呆呆地张开嘴,“郎君,他好歹是个皇子……” 卢郅拉着虞娘进到花厅坐下,给虞娘到了一杯茶。“不用管他。” 后面跟着进来的沉令心也应声附和,“对,这个人脑子有病,虞娘你别管他,以后我们都别理他。” 沉令心这状告得虞娘一脸懵,“师姐,小师弟怎么你了,你这般不待见他,当初你不是——” “——我当初不是脑子不清醒嘛。”沉令心抢先截了虞娘的话,挤眉弄眼地示意虞娘别说当初的事,然后找借口躲回了房间。 她没想到虞娘下一刻就把她卖了。 “虞娘,六皇子当初,是怎么成为你们师弟的?” 虞娘想了想,这才回忆起当初的事情。 “这件事还真是说来话长,当时师姐有一次去后山采药,结果碰上大雨,雨天路滑,她就摔下山,把脑子给摔坏了,师父检查过后说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皮外伤,然后脑子里有淤血,等它自行散去就好了。” 脑子摔坏的沉令心呢,智商跟孩子差不多,每天就是在外面撒丫子的疯玩,玩累了就知道自己回来找饭吃。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看好沉令心,不要让她干些危险的事就好了。 可架不住沉令心脑子坏了,她会自己找事 某天,她就突发奇想,说是要养一只小狗。师父当时就拒绝她了,说就沉令心那个摔坏的脑子,把小狗折腾死了怎么办,坚决不让她养。 沉令心出乎意料地没有哭闹,就只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结果没过几天,她兴致冲冲地找到虞娘说,她捡到了一只小狗,要带回来养着。 虞娘和师父以为她是真的捡到狗了,结果到她房间一看,挺大一个大男人直挺挺地躺在她床上。 师父吓得连忙上去探气息,还好,是活的。 好不容易松口气,沉令心一掀被子,师父又差点晕过去——沉令心把人家衣服全给扒了。 问她她还理直气壮地说:“小狗带回来不都是要洗干净的吗,我不脱衣服,怎么洗?” 师父跟虞娘好说歹说才把沉令心给哄走,让一个男弟子来照顾人家。结果第二天男弟子吓得屁滚尿流地跑来找师傅,说大师姐把人给拴起来了! 好家伙,师父差点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沉令心不知道又从哪找来一条栓狗的链子给人家咔嚓系脖子上了。 等到师父和虞娘赶过去一看,好消息——那少年醒了,坏消息——沉令心正拉着狗链子把人抱在怀里顺毛。 卢郅:“六皇子是怎么被你师姐捡到的?” “不知道。”虞娘摇摇头,“你也知道当时师姐脑子不好,说话也是不清不楚的,我跟师父问了好几次,她都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当时元修醒过来后也失忆了,一副呆呆地模样。” 虞娘回忆起当时,孟元修醒过来后眼睛完全失焦的样子,虞娘还以为他失明了,后来看到他的动作才确认他没事。 孟元修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链子,又看了一眼抱着他撸毛的沉令心,一开始还有点疑惑,后来就直接面无表情。 师父问他什么他就说记不清,很模糊,对于怎么到的春居山也不记得了。 以沉令心当时的状态,师父怕她真对孟元修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这样,不敢负责任,索性就哄着孟元修入了门,成了小师弟,主要任务就是当师姐的小狗,陪她玩。 “没想到孟元修真的答应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当……咳咳,照顾着师姐,直到后来师姐恢复正常。” 虞娘看着卢郅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也羞愧地低下头,自家师父和师姐的操作确实一言难尽了些。 “你师父收徒弟,都是这种法子吗?你当时也是?” “哎呀,我们门派本来就小,师父她,也是为师门好嘛,你看,现在小师弟还成了皇子,光耀门楣,多好。”虞娘强撑着一股气解释道,眼神却在满屋子的乱飘。 卢郅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当时让她留在春居山是对还是错,尽跟着一群不靠谱的瞎胡闹了。 “总之,你跟沉师姐,还是跟他保持些距离吧。”卢郅撂下一句忠告,虽然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听进去。 虞娘:“为什么?” 卢郅:“他可不是看上去的那么人畜无害,现在局势复杂,你可不要因为他曾是你的师弟,就对他掉以轻心。” 毕竟这个孟元修,可是主动找上的他。 提出交易的,也是他。 卢郅目光放在沉令心刚刚离开的方向,这位六皇子,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至于目的…… 咬人的狗,是不会叫得太厉害的。它只会故作乖巧,在你放松警惕的同时,露出尖牙,狠狠咬上你的喉管,咬得你,血肉模糊! 五十三、眼红 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端着琵琶下去了。 另一位端庄雍容的姑娘又举着笛子上来了。 而沉令心和虞娘,在底下面无表情的鼓掌。像上好了发条一样,一个人表演完,鼓掌,另一个人表演完,继续鼓掌。 虞娘都不记得这是她们鼓的第几次了,总之脸上的假笑已经僵硬得不行。 “我说,这么多的贵女,不会要这么一直表演下去吧,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不是说还要赏花的吗?”沉令心扯着嘴角凑到虞娘耳边低语。 “我也不知道啊,师姐,我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春日宴。”虞娘将面前的糕点往左边挪了挪,“要不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我估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虞娘瞄了眼台子旁候场的一众女郎,觉得一时半会还是谦虚了。 其实虞娘没想着来这个什么春日宴的。 虽说这是盛京由来已久的传统,以太后名义,邀请各家官眷夫人领着自家未出阁的女郎出来赏花游玩。 名义上是游玩,实则就是变相的相亲。 譬如你家哥哥和我家表妹相谈盛欢,我家堂姐又和你家弟弟交换了名帖,然后各自成就一段佳缘。 虞娘到现在都不明白卢郅把拜帖给她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也是让她来相亲吧。 那日见过孟元修后,卢郅又是忙得不见人,昨天许挚突然来了,然后扔给她一张拜帖,说她感兴趣就去看看,人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正好沉令心最近被孟元修烦得紧,一听说这件事死活非要拉着虞娘来参加,正好避开某个缠人鬼。 沉令心看虞娘一脸郁闷,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还在纠结这事吗,哎呀,这不是盛京的传统嘛,依我看这就是群发的。”沉令心用两指夹起拜帖在空中随意甩了两下,“你也说盛京城的贵女都会参加,你家将军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发拜帖给他不稀奇,他身边又没别的女的,这不就给你了吗?他要是不拿给你,你才要担心好吧。” 虞娘听沉令心这么一说,竟然觉得十分地有道理。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她一开始还以为卢郅要她来探听什么消息。 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她谁都不认识,就算她凑着脸皮上去人家也不一定搭理她。 “虞娘,要不咱们先溜吧,再这么坐下去我要长蘑菇了。” “可是……”虞娘一脸犹豫,“大家都在看表演,她们提前离场真的好吗?” 虞娘其实也想走,刚开始还能看个新鲜,坐了一个多时辰后实在新鲜不下去,人都焉成黄花菜了。 “这么多人,谁会注意咱俩,还不如我们自己去逛逛。” 虞娘心里不能再同意了。 刚随着沉令心起身,转头就和一位捧着茶盏的侍女撞到了一起,虞娘倒是没事,可是水全泼在沉令心身上了。 “请二位姑娘恕罪,是小的没拿稳茶盏。”侍女战战兢兢地跪下,一脸惊恐。她不知道面前人的身份,可今日来这园子里的,谁不是身份尊贵。 “不管你的事,是我们没看见。”虞娘看着侍女害怕得浑身发抖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娘衣裳都湿透了,不如先随我去客房换身衣裳。” 沉令心刚想说不用,可一撩外衫发现裙角正滴滴答答的滴水,这下可真是没办法了。 “那虞娘,你先在这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就过来。” 沉令心示意虞娘先等着,自己跟着侍女大步流星的走了。虞娘想跟着一起去,却又被两个过来搭话的夫人给拦住了。 侍女领着沉令心过了花园,穿过一道小门,门口还停了一辆马车,沉令心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还觉得说有点眼熟,但也没在意。 跟着侍女在游廊上绕了好几圈,才终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你们这客房离得也太远了些。”沉令心不以为然地抱怨了一句。 侍女面露些许尴尬,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姑娘见谅,实在是因为是女客,这才安排得靠里些,毕竟都是身份贵重的夫人小姐,冲撞了可不好。请姑娘稍后片刻,我这去拿衣服来。” 沉令心点了点头,待侍女转过身离开才腹诽道,“这城里果然跟山里不一样,还特地备着衣服给客人换,也不担心尺寸不合的啊。” 随手推开房门,沉令心才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客房,装修得这么豪华的吗? 屋内的香还在燃着,沉令心一闻就知道这是用上好的药材调制而成的。 摆放的家具用眼睛看都看得出绝非凡品。 这小侍女是把她领哪来了? 每一个角落都整理的过分干净,沉令心轻轻走过都觉得自己玷污了这个房间。 而且,“这房间的装修风格,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沉令心不禁喃喃自语,这房子装修得,跟春居山也太像了。 房间格局,家具的摆放位置,真的跟春居山一模一样。 不是沉令心多心,实在是因为春居山的房子格局都有点特殊。因为常年跟药材打交道,在房间的向阳处,都会摆放一个专门放置药材的架子,与之毗邻的是放置药典的书架,这样方便配药的时候查检药籍。就连药架下方还放了一个用来计量的小称——这也是春居山的习惯。 沉令心可没有傻到以为盛京城也流行在自家房里摆药材。 察觉到不对,沉令心立刻就往门口走去,可刚一打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陡然出现在眼前。 因为逆着光,沉令心一时半会没有看清他的脸,可随着他走进房间,沉令心也逐渐瞪大了双眼,眼眶一下子就发红了…… …… 虞娘本想着跟沉令心一道去的,可突然来了一位年纪较大的妇人领着一个明显有些害羞的姑娘过来搭话。 “真是打扰了,请女郎见谅。我是司金中郎将的家眷,夫家姓卫,这是我夫君的妹妹,单名一个瑄字。” 虞娘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司金中郎将,那不就是卢郅麾下的吗? “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卫瑄明显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卫夫人却一副嫌她不争气地样子把她往前推了推。 “实在有个不情之请,原本我们买的位置是在那边,可偏偏被那个……咳咳……被宁王府家的小姐占了去,我刚刚看女郎这边位置比较宽松,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个位置?” 啊——,虞娘顿时看看了身侧两旁。她们递交了拜帖后就被领到这,比起一楼看台的位置这里确实要宽松许多,两旁还有屏风隔开,几乎等同于一个独立的空间,确实视野绝佳。 原本还以为是随机安排的,听卫夫人刚刚的话,这位置原来还要买的? 图啥? “嫂嫂,要不我们还是回楼下去吧,这里是人家的位置,怎好得加塞进去,我坐后面也可以的。” 卫瑄脸胀红透了,声音也娇滴滴的,一直不敢抬头看人,只能怯怯地拉了拉卫夫人的袖子。 “你可以我不可以,今天本就是为你的亲事来的,你坐楼下人乌央乌央的,哪里还好相看郎君,好不容易来了盛京,你不会还想着回灵州那去吧,今天都到这了,就别像只乌龟似的缩着,你个没出息的。”卫夫人怒其不争,隔着手帕用手指直戳卫瑄的脑门。 “这位……?” “我姓虞。” “虞姑娘,你看你买了这位置多少钱,我照差价补上,放心,我们不是那等贪便宜的人。” 卫夫人的语气倒是带着边境之地的豪迈,虞娘莞尔一笑。 “不用补钱了,不过加个凳子的事,更何况我马上也要离开了,这位置就让给你们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瑄儿快谢谢人家。”卫夫人喜出望外,卫瑄也屈身向虞娘行了个礼。 卫夫人招呼着卫瑄坐下,又风风火火的说要去拿自家做的糕点来给虞娘尝尝。 一时间只剩下虞娘和卫瑄两人,卫瑄一直低着头,虞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沉默着。 没想到还是卫瑄先开口了。 “多谢虞姑娘,是我跟嫂嫂冒犯你了。” “没有的事,反正我也要走了,这位置空着也是空着。不过,我有点好奇,这位置,跟你相看郎君有什么关系?” 卫瑄睫毛微颤,扭捏了好半晌才开口:“待会二楼会有一个赏花会,只有买到二楼坐席的人才能参加……今年科考的春闱学子也会参加,所以……我们原本是买了一个位置的,可到了之后被告知被宁王府的小姐给占了,我哥哥的职位低,实在得罪不起人家。” 卫瑄话虽然小声,可事情的来龙去脉倒是解释明白了。 “那这也不是你们的错,是那宁王府的太霸道了些,怎的好生去占别人的位置,你们就该去争回来!” 虞娘毫不客气地批评,惹得卫瑄立刻紧张了脸,示意虞娘别再说了。 “虞姑娘可不好说这话,那宁王府的小姐听说霸道得紧,这话要是让她听到必要追究,宁王府我们可得罪不起。” 见对方为难,虞娘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她有卢郅撑腰,说实话真没担心过别人会为难她,因为卢郅一向站在她这边,狐假虎威这四个字她学得可好了,在北塞的时候没少打着卢郅的名号招摇,卢郅也从没说过她。 从卢郅还是小兵时就学会了告状,反正卢郅自己受欺负没关系,可别人欺负她,卢郅就是要动拳头的。 可对方不一样,王爷和四品小官之间的高度可不止两层楼的高度。卫夫人和卫瑄的打扮看起来也有些简朴,不像是富裕家庭里出来的,要这样的她们去跟宁王府争论,确实是想简单了。 “其实嫂嫂都是为了我好,这次买位置的钱都是她拿自己的嫁妆钱贴的,她就想我能找到个好郎君,留在这盛京。”卫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里却露出一些悲哀。 “盛京太繁华了,繁华得让人害怕,灵州虽然贫苦了些,但我很喜欢那,那有自由。盛京像个金笼子,我怕我留在这,就再也走不了了。” 卫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跟眼前的姑娘是第一次见面,她就能如此坦然的说出内心的想法,眼前的人有让人安心的魔力。 “卫夫人和你都是良善的人,一定能如愿以偿的。”虞娘看着面前腼腆的小姑娘,给与她最衷心的祝福。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卢郅,神情顿时落寞下来。 他们也能顺利的离开这座金笼子吗? 卫瑄还想跟虞娘说些什么,就被突然回来的沉令心打断了。 “虞娘,我们快回去,走了。” “早知道今天就不该来的,果然出门应该看看黄历,太晦气了。” “虞娘你是不知道,我……嗯?这位是谁?” 沉令心一回来,话就一连串的吐个不停。 虞娘见她眼眶红红的,衣裳也没换,反而更加凌乱了,嘴巴还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想到这虞娘立刻摇头否决这种想法。 怎么可能,谁敢欺负她? “哦,这位是卫瑄,卫姑娘,我们不是要走了吗,她们没位置坐,索性就来我们这边借下位置。” “哦哦,”沉令心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没看卫瑄一眼,又拉着虞娘诉苦。 “虞娘,我跟你说……算了,回去说。”沉令心刚想拉着虞娘大吐苦水,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说话的场合,径直拉着虞娘就要离开。 虞娘无奈被沉令心拖着,只能勉强伸出一只手跟卫瑄挥手告别。 卫瑄也抿着嘴晃动着手绢跟虞娘示意告别,眼光却留在离开的沉令心身上。 好热闹的性子,跟自家嫂嫂一样。 虞娘一路被沉令心拖回马车,却在上车时停住了脚步,她看着旁边停着的另一辆马车立在原地。 沉令心看她愣在原地不动,好奇问她怎么了? “师姐,这辆马车,好似就是我们那晚在寻香阁看见的那辆马车。” 见沉令心一副失忆地表情,她翻了个白眼。 “师姐你忘了,你还打算打劫人家来着。你看那个图腾,我记得这个图腾,就是那晚看见的没错。” 虞娘指了指马车上雕刻的图案。 “哎呀,是就是了,我们又没有劫成功,你还担心来报复你不成。”沉令心招呼着虞娘赶紧上马车,虞娘也只能无奈耸了耸肩,提裙登上了马车。 而在她们离开后,那辆马车,也悄悄跟在了她们后面。 一路随行。 五十四、夜谈 那日回来后,虞娘也曾问过沉令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对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她只是觉得那天太倒霉了而已。虞娘当然看出来沉令心在隐瞒些什么,她又不是藏得住事的性子,不过沉令心不想说算了,实在憋不住她也会自己说的,最多不过两叁天。 结果几天后的晚上,虞娘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来人却是预料之外。 “郎君?你这会怎么突然来了?” 虞娘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卢郅,风尘仆仆的样子,是从城外赶来的吗? 这个时间城门应该已经关了呀。 “出什么事了?”虞娘不禁面露忧色,这么晚突然来找她,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卢郅见虞娘身上只着了单衣,料想她也是刚睡下,连忙示意让她先进屋。 “先披件衣服,我慢慢跟你说。”卢郅熟练地走到衣柜前,翻找出一件灰白色的兔毛大氅将虞娘给裹住。 虞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衣柜里什么时候有这件大氅了,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卢郅置办的,她平日也没关注过,穿的都是熟悉的那几套。 “陛下明日会宣我进宫,之后我应该就会遵照陛下的旨意搬到将军府。虽然我回京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明日,旨意下来,这件事才算是过了明路。” 虞娘点点头,然后呢?明闪闪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卢郅,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明日之后我就会正式搬入城中,但陛下会以我擅自回京为由,罚我在府中禁闭一月。” “不是陛下召你回京的吗,为什么要罚你,哦,掩人耳目,不过你刚醒过来,他就要宣告你回京,你昏迷这件事就算跟他无关,他也一定是知情的,他这不是拉你出来当靶子吗,过分!” 卢郅见虞娘一副呆呆地表情,思绪还歪到陛下利用他这件事,就明白她还没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脸。 实在,太可爱了。 “这件事是我跟陛下共同商议的,我搬回将军府后一定会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上门,界时以幽禁为借口,可以避开很多打扰。” “那之后郎君你就要被关上一个月啊,真是,太可怜了,你放心,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虞娘心疼地看着卢郅,象征性地摸摸他的手臂,安慰他。 “从明天开始,我的行踪会被很多人盯着,所以今晚特意赶来跟你嘱咐一些事。从明天开始,我们俩明面上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有关系的,是你们和许挚。” “我们?和许副将,什么关系?” “你师姐,是许挚的未婚妻,这次进京,是为了和许挚商讨成亲事宜,而你,作为你师姐的妹妹,是一同前来盛京游玩的,我让你们之前去春日宴,就是以许挚的名义出席的。” “未婚夫妻,师姐和许副将知道这件事吗,师姐怎么会同意的?”虞娘不确定沉令心能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一个许挚这样的未婚夫。 “所以需要你跟她说明一下情况,许挚那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许副将同意了?” “我说过了!” 哦,虞娘明白了。 “郎君你这么压榨下属真的好吗?” “许挚他习惯了。” 虞娘突然有点可怜许挚了。 “那我明天跟师姐说说,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瞒得住吗,就说那位陛下,感觉坏心思很多的样子。”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心思,他现在只能先与我合作,我现在既然醒了过来,那么不管这背后下手的人到底是谁,他都只能装作一概不知。” “那个万和堂,你去调查过了没?” 那日虞娘和沉令心从万和堂回来后就和卢郅说过这件事,卢郅说他会去处理,让她们不要再去那,而后没多久,万和堂就宣告停业了。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万和堂的老板已经被推出来做了挡箭牌,再想查没这么容易,我们还不如静观其变。” 听卢郅这么说,虞娘也无奈长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房门又被敲响了。 虞娘疑惑地看了卢郅一眼,门外沉令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虞娘,开开门!” 虞娘咻的站起身,推着卢郅就往窗外赶,卢郅被推得一头雾水,待到翻出了窗还没反应过来,伸出的手差点就被关上的窗户给夹了。 他们又不是在偷情,虞娘这么紧张做什么? 虞娘也是慌了神,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门。 沉令心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小将军走了吗?” 虞娘被她问懵了,手足无措地指了一下窗子。 “走……走了。” “他怎么还跳窗走的,你俩怎么弄得跟偷情似的。” 虞娘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师姐又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紧张,都怪卢郅,大晚上突然来找她说那么一通,把她弄迷糊了。 “师姐你这是……”虞娘注意到沉令心手里还拿着一个枕头。 “我今晚跟你睡,我们聊聊。”沉令心兴奋地举了举手上的枕头。 “是那日春日宴的事?你到底是遇见谁了?”虞娘带着沉令心往床上坐,自己又起身把烛火熄了,将几块萤石摆在琉璃盏里放在床头。 萤石的灯光没有那么刺眼,隔着纱帐更是温和。 沉令心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虞娘,我怎么觉得你的床比我的舒服多了。” “床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师姐你快说说,你到底是遇见谁了,那日看你眼眶都红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沉令心愤愤挥了挥小拳头,“谁敢欺负我,我那纯属被气的。我遇上了那个逆徒!!” “那位……已经离开师门的……师兄?”虞娘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毕竟名字也不知道。 虞娘入门一年师父就过世了,师父一走底下弟子就走的走散的散,本来应该是那位师兄回来接任掌门之位,师姐传信告知他后,收到的消息就是他带着师门秘籍一走了之了,那时孟元修的家人也刚好找上门把他接了回去。 那时候情况很混乱,春居山一下子人走茶凉,门里只剩下几个收养的少不更事的小弟子,甚至还有莫名其妙找上来的债主。 依沉令心那个性子,居然冷静下来把一切井井有条的处理了。 后来虞娘才知道,沉令心有一天晚上跑到师父墓前哭了一夜,说要接下掌门之位,还发誓要把应观派发扬光大。 虽然外人常以春居山来称呼她们,可她们是有名字的,应观派——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虞娘,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沉令心的嗓音把虞娘唤回神。 “我突然想起师父刚离世的那段日子了,那段时日真是不容易,也难为师姐你了。” “……我们的名字,都是师父给取的,徐桑结,是师父给他取的名字。……其实我知道,他一直都想离开的。” 突然回忆起过去,沉令心也是收起了所有表情,沉默许久才开口。 “他从小就很聪明,比我聪明太多,师父一教就会,各种药植的习性用量手到拈来。不像我,笨得要死,背个药典一个月都背不下来。” “师姐现在也很厉害的。” “哎,我那只能算是勤能补拙。”沉令心自嘲道,不过还是对虞娘的安慰回以微笑。 “虽然师父总是说要把应观交给他,可我和师父都知道,春居山太小了,留不住他。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个时候走,哪怕早一步,或者晚一步,我都不会怪他。可他连师父的葬礼都没回来参加,人怎么能狠心成这样。” 沉令心背过身,不想让虞娘看见自己即将溢出的泪光。虽然帐里光线很弱,虽然带着哭意的嗓音依然出卖了她。 “是,春居山很小,应观是个小门派,可他要走谁还能拦着他不成,谁阻止他飞黄腾达了,只是那个时候……这么难,他留下来帮帮忙,不行吗?师父白养他了,连柱香都不回来上。” 沉令心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 虞娘深觉此刻再多的话语都是徒劳,只能拍拍沉令心的肩头以表安慰。 “那,你怎么碰上他的,那日他也去了宴会?你们聊了什么?” “他故意在那等着我的,我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哪还跟他聊天,我上去就给了他一拳,那家伙还拦着我不想让我走,我又给了他一脚,然后才跑回来的。” 现在沉令心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解气,当时应该多揍他几下。 “他在那等着你?师姐,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的?”虞娘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对吼,他怎么知道我们在那,该死的,那家伙不会还偷偷监视我们,你大爷的。”沉令心气得咬牙切齿,早知道多咬他几口了,还是咬少了。 “这可不对,师姐你和他多久未曾见过了,他竟然对我们的行踪了知指掌,甚至还设局引你见面,师姐,你往后出门得小心了。对了,还有一事……” 虞娘将今晚卢郅告知的事告诉了沉令心,出乎意料地是沉令心倒没有多大反应。 “我理解的嘛,你家将军肯定不能把你暴露出去,不然明晃晃的弱点不就交到别人手里了,哪有这么傻的人。我虽然嫌弃那个门神,但假装一下未婚夫妻也没什么的,一切以安全为先。更何况,我是你师姐,保护你是应该的,要不然我来这盛京城干嘛。” 沉令心的话让虞娘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她倾身抱了一下沉令心,“师姐,谢谢你。” “家人什么谢不谢的,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下回我去寻香阁让你家将军出钱,我都去了寻香阁两回了,两次,都没点上小倌!”沉令心别提心里多委屈了,就该让那位大将军来出,谁让上次他们丢下她自己去玩了。 “咳咳,我尽量……”虞娘为难了,她不是不好意思跟卢郅要钱,但要钱的理由是为了沉令心去找小倌,这……确实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总觉得会被教育一顿。 沉令心困意上来,嘟囔了几句就睡了过去,虞娘却没有睡意。 明日出了这一方静谧的小天地,外面不知还有多少的风雨在等着她们。 虞娘伸手拨弄了几下萤石,带着彩色的光影晃动了轻纱,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长夜漫漫,希望明天会是个晴天。 五十五、变天了 盛京城变天了。 在卢郅开始禁足不过半个月内。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流言蜚语,可随着接连几桩的命案发生,甚嚣尘上。 问题就出在那日春日宴。 第一位贵女死亡的时候,传言只以为是生了急病过世的,可随着好几位贵女以同样的死亡方式离奇暴毙家中后,大家才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最先出事的,是太仆寺少卿的女儿蒋氏六娘,自小体弱多病,那日从春日宴回去后就病倒,家里人也没在意,只认为是旧病复发,按照以往的药单子熬药,结果一碗药下去,人就没了。 这下子家里人都吓坏了,不过是温补身体的药,怎的就吃死人。 还觉得是药局的锅,找上门闹了一顿,要不是后面都水监使者、马军都指挥使、光禄寺大夫的女儿连接出了事,他们现在还在跟药局打官司呢。” 茶肆里,文人打扮的男子正聚精会神地跟友人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跑堂的将茶水倒好也没有离开,好奇抱着菜板等着听接下去的故事。 “咱们这盛京城什么地方,今晚你家丢了鸡明天全城都能知道的地方,都水监使者就算是个五品官,那也是官啊,他女儿死讯一传出来,那些大人再跟自家一对,哎,这不就对上了,都是去完春日宴出的事,死状还都是一样。” “听说现在京兆府的人都在一一询问当初参加过春日宴的客人们,可怎么一点风声没露出来,那些贵女到底是怎么死的?”友人好奇问道。 男人许是说得口干,往自己杯里倒了一大杯茶。可茶水滚烫,热气都未消散,只能吹了又吹,才小小抿了一口。 跑堂在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插嘴问道:“赶快说说,到底是怎么死的,出了命案京兆府不是应该抓人了吗,怎么还悄摸地查案呢?”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这件案子瞒得严实,大家都只是猜测死状离奇,我也是听我在京兆府后厨干活的二婶子说的,这案子离奇就离奇在这……” 丧命的贵女都是养在深闺,平日里起居少不了五六个下人伺候。就算是晚上也是家丁守着门口,侍女陪着床的。 可偏偏就在这众目睽睽下咽了气。 “我二婶子说,那些贵女死状都极其吓人,仿佛生前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物一般,面容惊恐,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跑堂偏了偏头,露出怀疑地神色。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这些贵女参加个春日宴还染上了脏东西不成。” 男人一拍手,顶了一下眉心,“那可真说不好,那些贵女身上,包括脖子,都有像是被什么缠绕过的痕迹,你说是被绳子绑了?也不是,那痕迹特别粗,不像常物。” 男人说得激动,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而且她们都是在自己的闺房里丧命的,光禄寺大夫梁大人的女儿,侍女出去倒个水的功夫,回来自家小姐就没了气了,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门口守着,那可真是说不清。 这也就是这案子离奇的地方,不仅人死得突然,调查过后也查不到外人侵入的痕迹,身上也没有外伤,死因也调查不出来,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些贵女参加过春日宴后就开始生病,然后就死了。” “邪乎,那京兆府的人怎么不去调查春日宴?把主办人唤来问问,参加宴会的宾客这么多,一个个询问,那得调查到什么时候去?”友人对京兆府的举动感到不解。 男人翻了一个白眼,“这你还不明白,春日宴那是以太后的名义举办的,操办主持的是谁,陆侯夫人,那是京兆府能得罪得起的吗,咱们的京兆尹宋大人那可是人精,能接这烫手山芋?着人一个个的询问宾客不就是摆明了拖延时间。” 友人:“可他不能一直拖下去啊,这案子还能不查?” “不能不查,可不能他来查,宋大人聪明啊,太监不急急死皇帝啊,他说一直在调查中你能拿他怎么办,毕竟现在连是不是凶杀案都下不了结论。 听说昨日太后还把陆侯夫人叫进宫骂了一顿,等到上面的人等不及了,自然就会另寻人来办这事,宋大人这不就置身事外了。谁不知道这盛京城内金龙卫才是管事的,再不济还有刑部和大理寺,他们京兆府跟着走走过场就好啦!” 男人刚解释完,旁人突然插科打诨了一句,“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你二婶子在后厨又是从哪听的消息,别是你哪个相好的小情人说来哄你开心的吧?” 此话一出,茶肆内众人听得哄堂大笑。 男人气得红了脖子,“你爱信不信,张着一口黄牙在那浑说,那些官员都聚在京兆府,我二婶子送茶水时就偷听了这些,你这般不信,倒是找个情妹妹去探听些消息来啊……” 两人打起了嘴仗,再说就是一些不相干的话语,虞娘没再听下去,掏出铜板结了账,起身走人。 原来那日春日宴后就出事了,她和师姐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倒是一点消息没听到,今日不过是出门买些绣线,口渴找了间茶肆休息,没成想就听到了这件事。 虞娘仔细回忆着那日的情形,可依然没发觉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那日她们离开的早,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发生什么。 突然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虞娘反应得快倒是勉强稳住身形,对方却是被撞倒在地。 虞娘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还是认识的人——是春日宴上见过的卫夫人。 她慌乱坐起身,嘴里连连道着歉,两手急急忙忙捞着散落一地的东西。 虞娘活动了一下肩膀,也帮着捡起地上的东西交给她。 “谢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好,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虞姑娘?”卫夫人抬起头也是一脸诧异,“这么巧?你这是往哪去?” 虞娘微微一笑,“出门买些绣线,这会正好要回家了。你这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虞娘指了指刚刚帮她捡起来的药包。 “哎,不是我,是卫瑄,那日宴会回去之后她就病倒了,看了几个大夫都找不出病因,只说看着像是风寒之症,这不,我来给她开些药。” 卫瑄也生病了?虞娘垂下眼眸,掩盖眼底的深意后再抬起。 比起那日的意气风发,卫夫人此刻看上去都有些憔悴,想来是因为连日照顾病人也累了。 卫夫人也注意到虞娘的目光,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耳边的头发。 “本来应该邀请你上门吃个便饭的,我就住在这附近,可现下家里人生了病,怕不好过了病气给你,只能改天再请你上门了。” “卫夫人客气了,当然还是以病人为重,不过,卫瑄她,病得很厉害吗?” “也不知怎的,身体一天天虚弱得厉害,整日里咳嗽不停,晚间也睡不好,说是总做噩梦。” 做噩梦? 虞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卫夫人,我有个姐姐,颇懂些岐黄之术,那日与卫瑄也有过一面之缘的,不如我回去跟她说一声,请她帮卫瑄看看。”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卫夫人有些犹豫,可卫瑄的病一直不好她也是担心得紧。 “这有什么麻烦的,行医救人是医者本分,卫夫人家住哪,不如我稍后就带我姐姐过去,你看方不方便?” “那可真是太感激了,我哪有不方便的。我家就住在桐花巷左手边第叁户,写着卫宅的,不如我叫个马车过去接你们。” 虞娘微笑拒绝,“不用了,卫夫人还是先回去照顾卫瑄吧。我们准备好了就过去。” “那可真是,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家里,好久没有客人上门了。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卫夫人客气了,等卫瑄的病好了再感谢我们也不迟,我们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虞娘说的倒是实话,卫瑄这病明显跟那些出事的贵女相似,她是想借机调查一番,她跟师姐也参加了那日宴会,京兆府的人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查到她们头上,她可不想被动等待,搞不好还会牵扯到卢郅。 本来她自己也可以替卫瑄看病,可毕竟没有沉令心精通,既然担了这大夫的名头,虞娘也不想卫瑄落得跟其他人一样的下场。 春居山门派虽小,药理这一块,虞娘是有绝对的自信的。 就算是将死之人,春居山也能跟阎王爷挣这最后一口气。 五十六、探病 “许副将,你怎么过来了?是郎君有什么事吗?” 虞娘回去的时候,许挚正和沉令心相顾无言,虞娘的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看起来有些尴尬的氛围。 “将军给你们买了些东西,吩咐我送过来。” “这点小事还劳烦你亲自过来,太麻烦你了,郎君真是的,随便找个人送过来就好了。”虞娘看了一眼旁边堆积成山的礼盒,有些汗颜,这个人真是,一贯的大手笔。 “我就是那个随便找的人,将军说我太闲了,让我找点事干。”许挚一本正经地表情配上吐槽的话显得更滑稽了,虞娘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另外,我来看看我名义上的——未婚妻。” 最后叁个字一出,气氛更加冻结了。沉令心皱着眉看了许挚一眼,明晃晃的表示这又没别人,他在装什么。 “对了,师姐,待会要麻烦你跟我去看个病人,是上次在春日宴见过一面的女郎,叫卫瑄,你还记得吗?” 沉令心努力回想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这病有些蹊跷,所以我才想叫你一起去看看。对了,许副将,你可有听说最近盛京城发生的事?” 许挚见自己的任务完成,刚准备溜走,又被虞娘叫住,只得无奈转身。 “有听说一点,贵女突然暴毙的案件,这件事京兆府不是在调查吗?” “什么,什么案件,贵女怎么啦?是我们上次去的宴会吗,出什么事了?” 突然听到没听过的消息,沉令心原本暗淡的眼睛一下子放了光,来了兴趣,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跳跃。 “那日春日宴过后,接连好几位贵女突然在家中暴毙,死因不明,待会我们要去看的那位女郎,也有同样的症状出现。我觉得事有蹊跷,想要乘此查探一下。我主要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郎君。” 许挚赞同地点了点头,“此事我也询问过将军,他说既然这件事与我们无关,退居一舍最好,只是,这把火,怕是最后还是会烧到我们身上。虞姑娘,你明白将军的意思吗?”虞娘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怕是这个烂摊子,最后还是会落到我们头上。” 沉令心本就听得一头雾水,这下更不明白了。“什么烂摊子,我们要接什么烂摊子,你们两个不要再打哑谜了。” 虞娘这才跟沉令心解释,“城内接连出了命案,死者都是官员的女眷,之前朝堂上本就因为立储之争吵得厉害,各方势力站队得厉害,若是这些贵女真的死于谋杀,一定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这件事,不管是案件有关的家属,还是想要浑水摸鱼的其他势力,都会干涉其中。” “最先出事的这几位贵女,就已经牵涉到叁股势力阵营了,太后名义举办,陆侯夫人是操办人,她们都脱不了干系,马军都指挥使孙尚扬是孙贵妃的六叔父,听说也因为这件事到陛下跟前哭了好几回了。 陛下若是真有调查,势必要找一个不掺杂于这些势力之中,又有足够话语权的人,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盛京城中,只有一个!” 许挚这会也明白过来,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还真他娘的是个烂摊子。 “谁啊,这人是谁啊?是你吗,许挚?”沉令心听得稀里糊涂,什么都马,什么叔父,这都是谁啊? 许挚此刻也没心思理会沉令心的搞不清状况,对虞娘抱拳说道:“还好虞姑娘有先见之明,不如我在此等候二位,等姑娘去看看具体情况如何,我好回去向将军禀报。” “那师姐,我们现在过去吧。” “走吧。”沉令心已经完全放弃思考了,她安心当个提现木偶挺好,不费脑子。 // 已经暖和的天气,房间里还摆着两个火盆,月白色的帐子放下,只露出里面微微起伏的身影,时不时漏出几声咳嗽声。 卫夫人将紧闭的窗子推开一个缝,嘴里埋怨道:“春梅不是跟你说了,房间里燃着火,就不能死死关着窗子,你想闷死瑄儿不成。” 春梅将茶放在桌上,对虞娘二人点头示意。 “是小姐一直喊冷,我没办法,就想着关上能暖和点。”春梅有些委屈地解释道。 “瑄儿都病糊涂了,你还能听她的。行了,你先去看看灶上的药,我在这招呼就成。” 打发走春梅,卫夫人才不好意思地在虞娘对面坐下。 “让二位见笑了,这春梅是从灵州那边带过来的,对这盛京城的规矩不太懂,怠慢了二位千万别介意。” “我跟姐姐也是山里长大的,没这么多规矩,卫夫人多虑了。” “是呀,我跟……妹妹,不是讲究那些的人。”沉令心附和道。 “哎,说来也让人笑话,我本以为照顾瑄儿也算用心了的,来到这盛京城见到其他贵女才知道,以前在灵州活得有多粗糙,听说那宁王府家的小姐,每日早晨漱口的茶水都得是现接的露水,说是嫌其他的水腥气。” 卫夫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真怨不得说这盛京花钱如流水,来这才多少时日,积蓄都花了一大半的,这道理还没处说。 “乖乖,这用点露水都是了不得的事,那我们在春居山的时候天天用山泉水沐浴,岂不是要上天了。”沉令心凑到虞娘耳边低声吐槽了一句,还故意做了一个鬼脸,惹得虞娘无奈地摇摇头。 “锦衣玉帛不过也是身外之物,卫夫人对卫瑄的用心是看得见的。” 卫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不安地搓了搓袖口。 “卫夫人,不如先让我姐姐看一下卫瑄的情况。” “真是,你看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正事了,需要我回避吗?”卫夫人显然有些犹豫。 “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卫夫人在外稍后一下。”虞娘本来没想着卫夫人能主动避开,不过这当然更方便行事。 卫夫人很快站起身,但又有些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帐中还在昏迷的卫瑄,咬了咬唇瓣,还是离开了。 卫夫人离开后,沉令心立刻收起脸上的假笑,肃了神情。 “虞娘,你有没有闻到……” “新罗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我闻出来了。”虞娘对沉令心的问话心领神会,不等她问完就先接了话。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新罗草? 虞娘觉得脑袋更疼了,“师姐,你还是先看看卫瑄的情况。” 沉令心将纱帐掀开,卫瑄紧闭双眼,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时不时无意识地咳嗽两声,看上去确实如同染了风寒一般。 沉令心先是把了脉,又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在脖颈处按压了两下,然后顺着向下一直按到胸口处,在心口位置停了好久,这一番操作下来,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沉令心眼神放空了好一会,似乎在回忆什么,突然对虞娘说道:“虞娘,之前给你的引梦石还在吗?给我。” 虞娘立刻从香囊里掏出引梦石,“从梦境离开后,没过几天引梦石就碎了,你看还能用吗?” 沉令心从虞娘手中接过,从中挑选出几块还散发这微弱荧光的石块,随手拿起一块茶杯放入其中,又从自己身上解下一个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些药材放入,最后倒入一些茶水,摇晃,混合。 要是在平时,虞娘肯定会打趣她说,这跟道士做法一样,但此刻谁都没了心情。 沉令心从卫瑄的梳妆龛里找了一条手帕,将刚刚的茶水倒在手帕上浸湿,将其覆盖在卫瑄的鼻下人中位置,然后停止了动作,静静等待。 伴随着一股青草味的香气在房间中散开,卫瑄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起来,像是心脏收了刺激一样在剧烈的跳动,脸上血管的脉络开始隐约浮现。 卫瑄人并没有清醒,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张开,大口呼吸。 沉令心又在喉管扶突穴的位置重重一按,在卫瑄手臂上几处穴位扎了针,随即一块黑色的物体竟然从卫瑄嘴里跳了出来,沉令心眼疾手快地用帕子将它盖住,握在手里一捏,虞娘听见轻微爆开的声音,黑色的汁液从沉令心的指缝里流出。 沉令心慢慢松开手,一块肉状的物体在掌心垂死挣扎了几下,终于停止了扭动。 虞娘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也不敢有大动作。 这东西,怎么看着跟梦境里的那虫子,这么像。 见沉令心脸色稍霁,虞娘连忙重新到了一杯水给沉令心净手。沉令心却接过茶杯一股脑喝了下去,沉令心咂吧了一下嘴,才发现虞娘的脸色有些怪异。 “紧张死我了,哎,虞娘你怎么这个表情,怎么了?” 沉令心甩了甩手,又在身上随意抹了两下。 “虞娘你吓到了啊,不用怕,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让卫夫人进来了,具体的我回去再跟你说。” 虞娘嘴唇嗫动几下,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去开门。 卫夫人一直在门口守着,见虞娘开门连忙凑上前,“可是查出是什么病症了?” 沉令心清清嗓子,“卫夫人你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刚刚替卫瑄扎了针,待会重新给你开个药方,你按照这个药方抓药,其他大夫开得药就别再喝了。” “是什么问题,卫瑄她到底生了什么病,之前的药方不能喝了?是药有问题?”卫夫人越说越心惊,恨不得把之前看过病的大夫全都找来问一遍。 “不是不是,是我新开的药方会与其他药性相冲,所以其他的药方绝对不能再喝,必须按照我这个来,卫瑄她的病,就是,就是……” 沉令心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借口,一个轻柔地嗓音突然打断了她。 “嫂嫂,是你吗?”是卫瑄的声音,她醒过来了。 卫夫人见状连忙坐到床边,卫瑄缓缓睁开眼,迷茫眼神在空中转了几下,最后定格在卫夫人脸上。 卫夫人大喜过望,对着卫瑄就是一阵嘘寒问暖,时不时替她擦去额头渗出的薄汗。 卫瑄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整个人虚弱得厉害。 沉令心将写好的药方交予卫夫人,“以后就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切记不可再吃其他的药,之后几天卫瑄姑娘可能还会有发热的症状,不过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现象,若是发热,就用些凉水替她擦擦就好了。” 卫夫人郑重接过单子,对着沉令心又是一阵感谢,还热情邀请她们留下来吃饭。 虞娘只能找借口说还有要事脱身,在卫夫人的再叁热情挽留下离开了卫宅。 卫夫人送她们离开的时候,虞娘余光察觉到旁边小巷,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的身影,从拐角飞速闪过。 “虞娘?虞娘?在看什么呢,走了。” 虞娘回过神,与卫夫人点头告别,脑子里却是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是谁在监视她们? 等到两人终于回到家里,已经是弦月高挂,星辰漫天。许挚已经离开了,留下一个便条,说是有急事先走了。 沉令心接过便条看了一眼,无所谓地扔到一边,“谁关心他了,还特意留个信在这,他是什么很重要的大人物吗?” 虞娘将地上的纸条捡了起来,放在桌上,失笑说道:“师姐你怎么老是这么不待见许副将,他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虞娘你不懂,有时候人和人之间,是天生的气场不和,在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注定,这个人,就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师姐你又胡说,罢了,你还是先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十七、梦生花 y ehu a6.c om “虞娘你知道的,师门的秘籍自传承下来历经几朝几代,虽然一直都是由掌门亲自保管,但架不住,总是有些人心怀叵测,总是动一下歪心思。他们不知从哪学了一些邪术,再用黄粱加以利用,来达成自身目的,你看,你家将军不就因此被害了。” 沉令心长叹了一口气,对如今的状况感到有些棘手。 “秘籍共分为上下两册,上册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黄粱的制作配方及用法,而下册,就是被修改过的那些加以利用的邪门技法,前几任掌门之所以没有把它们都销毁的原因,就是因为上面还记载了破解之术,怕那些阴狠法子流传出去,害了人却没法救人,那才是罪过。我怀疑,这件事,跟徐桑结有关。” 沉令心语气突然变得凌厉。 说到这,虞娘也明白了,“那,徐桑结之前偷走的,就是下册?这起案子与他有关?” “我不确定,说实话,当初接任掌门后我曾去存放秘籍的地方看过,秘籍已经不在了,徐桑结作为掌门候选之人,也许师父曾经告知过他这件事,所以我才怀疑是他偷走了。” 说到这,沉令心向虞娘解释了一下,“我以前因为好奇,偷偷跟踪过师父,窥到她放秘籍的地方,碰巧翻过秘籍几页,其中有一种术法我印象特别深刻,叫做——梦生花。中了梦生花的状态与今日卫瑄的状态非常相似,所以我尝试用了上面记载的解法,结果……” 一梦生花,入梦似幻的名字,听上去很美好,却残忍至极。 施法之人以黄粱为引,结合秘术种至人的身体内,被种下的人的身体,就会变成滋养黄粱的花圃。 以血肉为肥料,你的血管,成为枝叶的脉络,当黄粱吸足养分,自然就会——发芽,开花。 “你明白吗,虞娘,黄粱就像一个蛊,有人把这个蛊放进你的身体里,它需要营养才能生长,它越长越大,所需要的养分就会越多,最后身体供养不足,黄粱就会榨干你的血肉,在你死去的遗体之上,开出一朵朵血肉之花。” 沉令心回忆起幼时看到过的书上的图象,只觉得浑身寒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么残忍的术法,居然忍心用在这些少女身上,何其冷血。 沉令心没办法不去怀疑徐桑结,那日春日宴他也有出现,秘籍的失踪也跟他有关,这一切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她沉令心,势必要替师门,清理门户! 虞娘:“可惜这件案子我们办法参与调查,不知道那些已经死亡的贵女是不是真中了这个邪术。目前听到的死状与师姐你说描述的并不相同,到目前为止,我们能肯定中了梦生花的,也只有卫瑄一人,如果能见见前几起案子的死者就好了。” “而且不知还有多少贵女受害,卫瑄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还有多少未发病的也不得而知,我们也不能把春日宴上的人一个个都给揪出来看病啊。”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 o1 8app.c om 沉令心也是心急如焚,这件案子既然与她们门派有关,沉令心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可现在她根本无从下手。 “这件事,看来还是得去寻郎君帮忙,本来不想染这些晦气事,结果现在还得主动上门,哎……” 虞娘觉得心累得紧,自从到了这盛京,麻烦事接连不断,没一件省心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二日还没等虞娘去寻卢郅,许挚先找上门了。 “昨日陛下突然传唤将军,我就紧急跟着将军进宫了,果然,陛下想让将军出面协查此事,将军以还在禁足之身为由推拒,陛下当时就不太高兴,不过当时太后也在,反而为将军解了围,让将军回府再做考虑。” 许挚当时见卢郅从大殿里出来神色不佳,就知道事态不好,后来自告奋勇说愿意去调查这件案子,卢郅却否决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太后竟然帮着解围,这属实是没想到的,毕竟太后与卢郅从未有交集,甚至因为与林协的关系,卢郅一向是逼之不及的。 “虞姑娘,我只是不太明白,将军并没有很抗拒这件事,也没有表现出来很反对我去主导调查这件案子,为什么将军死死不松口答应了,这样下去若是惹得陛下不快反而弄巧成拙。” 虞娘笑而不语,“许副将,我以为这等朝堂之事,你会比我更懂,这就跟做买卖一样,没人要的东西,是不值钱的,只有当人求着你卖的时候,你才能开高价,谋利益。” 许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将军是在等着陛下给利益。” 虞娘点点头,“想必此时郎君心里,已经有了价码了,现在就看,陛下那边,能开出什么价?” 两人说得轻巧,沉令心越听越不对劲,这不明晃晃的在算计天子吗?不怕他秋后算账啊。 “对了,昨日的事……”虞娘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告知许挚,许挚知道后也是面露担忧,说要回去禀报此事,看卢郅怎么处理,另外还嘱咐虞娘她们,京兆府的人不日就要上门调查,让她们做好准备。 “到时候,如果他们刻意为难,刻意搬出我的名号,许挚不才,在这盛京也能说得上一点话。”临走的时候,许挚刻意留了这一句,倒是弄得余下二人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京兆府的人为什么要为难我们?”沉令心不解。 虞娘也不明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暴风雨,好似要来了。” 五十八、邀请 沉令心握着扫把,叉着腰站在大门口,紧紧绷着脸,一副要跟人干架的趋势。 虞娘挠了挠脸颊,“师姐,你不用这么紧张,京兆府的人或许没这么快来,你不用一直这么守着,进屋喝杯水吧。” 虞娘尴尬地环顾了四周一眼,路过的行人已经投来好几次注目礼了。 “虞娘,你不懂,咱们要把气势摆出来,我跟你说,我可懂他们这一套了,找几个长相魁梧的彪形大汉先来吓唬你,再把你威逼利诱一番,都是小老百姓,那可不吓得什么都招了。输人不输阵,我就在这等着他们上门!” 沉令心伸出一根手指朝虚空指了指,试图宣扬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趋势。 “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他们来了我也不怕啊。”这说的怎么像要债的,虞娘完全不明白沉令心是试图去吓唬谁。 午时的太阳还是比较烈的,虞娘都有些张不开眼,恍惚间看见几个穿着鹅青窄袖圆领开胯袍,腰间挎着双铊尾革带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沉令心也看见了,朝虞娘使了个颜色,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不满地盯着走过来的这几个男人。 “你们要干嘛!” 沉令心完全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倒把为首的男人吓了一跳。 “不知女郎是……我们是来寻沉医师的,请问是否方便一见?” 沉医师?谁?沉令心眨眨眼,这没什么医师啊,哦,找错人了,吼错了。 虞娘在一旁努力地使眼色,就是你啊,师姐! 沉令心接受到虞娘的颜色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对嚯,她姓沉来着。 沉令心还是不客气:“你们谁啊?” 男人行了个礼,“实在冒昧,我们是都转运盐使司家中的,鄙人使司是大人家中的总管,名唤韩戚,不知沉令心沉医师可在?” “我就是,找我干嘛?”沉令心没收回怀疑的眼色,依旧毫不客气地打量对方。 “失敬失敬,只是听闻前几日沉医师治好了司金中郎将卫潇的妹妹,恰好我家小姐也病了多日,一直不见好,于是冒昧请求沉医师能够上门替我家小姐诊治一下,放心,我们必有重谢。” 身旁跟着的两人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盒,一打开,迭了几层的银子一下子把虞娘两人晃了眼。 这般财大气粗! “这盛京这么多大夫,干嘛偏偏来找我?”沉令心没放下戒心,这般有钱还找不到大夫吗? “医师不了解,我们家小姐实在是病了多日,便是御医来看过也开不出新方子,夫人实在忧伤得紧,这不听闻沉医师妙手仁心治好了卫家千金,特来求个诊断,还请屈尊前往一趟。” 这位韩总管又特地行了个大礼,说得言辞恳切,惹得沉令心的气势一下子浇灭了大半,她眼神飘忽地看向虞娘,示意问她该怎么办? 消息传得还真是快,人家这就找上门了。不过送到嘴边的肉怎么能不吃,这位韩总管说得含糊,不就摆明了她家小姐的病不太对劲,虞娘正好也想看看卫瑄究竟是不是个例,于是朝沉令心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那就麻烦……二位一起走一趟了,马车就在巷口等着。”韩戚看出来旁边的姑娘虽然一直没说话,决定却是她下的,自然要把两人都给带上。 韩戚正高兴地要把两人都带走,突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几个骑着骏马的人在虞娘她们面前停下,马匹嘶鸣一声,高高扬起蹄子又放下。 好家伙,今天可真热闹! 沉令心后退几步,退到虞娘身边,看着那几个身着同样骑装,英姿飒爽的女子也是走到她们跟前,领头的女子不施粉黛,眼神却是坚毅得紧,睥睨了韩戚一眼。 “韩总管,这么巧,什么风把你给吹这来了?” 没等韩戚回答,她又看向沉令心二人。 “你又是哪家过来请诊的?”沉令心不等她先开了口,这又是哪个大人家里的,现在下人这么威风的吗? “请诊?”女子有些不解,随后立刻解释道:“不知二位是否是沉虞二位姑娘,在下是金龙卫的统领于湛清,奉命调查一桩案子,有些关于春日宴的事想询问一下,不知可方便?” 什么?沉令心立刻握紧手中的扫把,提起十二分戒备,原来这才是正主,她大意了! 虞娘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垂下眼眸思考。 之前许挚不是说是京兆府的人来调查吗,怎么来的是金龙卫的人。 虞娘:“什么案子,调查案子不是京兆府的事吗,再者也是刑部和大理寺,怎么会是金龙卫的人来调查?” 于湛清不紧不慢地解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浅笑:“金龙卫奉命来协助调查,听闻二位是许挚大人的家眷,京兆尹那边……不敢得罪人。” 虞娘听了这般解释,想起自己听闻过的,关于那位宋大人的‘美名’,一下子明白了。 “许统领来晚了,若是要问事还得另寻他日,今日沉医师已经答应去我们府上出诊了。” 韩戚倒是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明人他们已经占了。 “韩总管,金龙卫要办的可是公事,你们这是在妨碍公务。”于湛清翻了个白眼,似乎完全不把韩戚放在眼里。 韩戚也不遑多让,“于统领,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沉医师又不是犯人,你要想问话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金龙卫办事,哪里分先后,韩总管,我再说一遍,这是公务,耽误了你可弥补不起。”于湛清一个冷眼扫过去。 “可笑,我家大人深得陛下器重,小姐也与二皇子有婚约在身,小姐生病以来陛下和二皇子都多次问候过,于统领这般抢人,耽误了小姐病情,就不怕我家大人参到陛下面前,于统领又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沉令心看得莫名其妙,跟虞娘说着悄悄话,“虽然我感觉自己像个香饽饽,但是是不太香的那种啊。还有他们怎么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 虞娘倒是看得明白,都转运使是陛下一派,金龙卫又听太后号令,朝堂上的斗争已这般焦灼了吗,惹得底下的人都跟着如此剑拔弩张。 “两位不必争执了,我姐姐悬壶济世,一向都是以病者为先……”韩戚问此话面露喜色,刚想上前,虞娘又话锋一转,“不过确实不巧,近来我姐姐的未婚夫婿,许挚许副将身体不适,我们正好要去替他看诊,今日实在是不方便了,如果两位实在着急,不如先等我们去问过许副将,再随两位行事?” 说罢虞娘也不再理会其他人,拉着沉令心就往巷子外走。 “我们这是往哪去,虞娘?” 虞娘调皮一笑,“当然是去找你的未婚夫,许挚啦,我们去将军府。” 虞娘指了指还未跟出来的那群人,“我们今日跟谁走,就是偏帮哪一方,势必就下了另一方的脸面,郎君现在情况特殊,这种疑似站队的事当然不能做,索性就把许副将的名号搬出来,让他们自己费脑子去。” 何必要做这种伤脑的事,毕竟着急的又不是她们。 “真的吗?你别是想你家将军了,找个借口去看他吧。” 虞娘嘿嘿一笑,挽住沉令心的手:“差不多嘛,咱们要是继续待在家,指不定还有什么人找上门,还不如出去躲个清净。” 沉令心傲娇将手一抽,“躲清静躲到你家将军那去,你可真会顺水推舟,怎么不躲去寻香阁,我还想看小倌呢。” “我们可以去啊,可是师姐你有钱吗?”虞娘两手一摊,作无辜状。 沉令心欲哭无泪,她没钱!来盛京之后的花费都是蹭的虞娘的小将军的,早知道该把那箱银子先收下的,当定金了。 该死,她这个掌门当得甚是贫穷,难为她这个美女子了,要不待会去将军府再多蹭一点,这么蹭几回,再攒攒,打赏钱不就有了,她可真机智,反正将军的都是虞娘的,虞娘的都是她的,没有问题啊。 五十九、礼物 沉令心突然无比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进将军府的大门,她应该就在外面当个孤魂野鬼闲逛的,不然也不能看见前几日一直跟怨鬼一样缠着她的孟元修。 沉令心在见到那张脸时立刻就收住脚步,转身想往外走,对方却立刻叫住了她。 “心心,你来啦!” 什么心心?一股怒火直接把沉令心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你给我闭嘴,你在喊谁呢,心心是你叫的,你叫狗呢。” 孟元修不理会沉令心的怒意,“怎么会,我才是你的小狗啊。” “我说孟元修,当时我脑子有问题,你脑子也有问题啊,你现在跟我没关系了,不要一天到晚在那说什么养不养狗的话,我就算养宠物也会去找一条真的狗来养,不会找个大活人。” 孟元修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样子,眼里甚至泛出泪光,“师姐你怎么这样说,我当你的小狗不好吗,我可听话了,你在床上的时候不是也很喜欢的吗?” “你胡说八道,孟元修你少在那毁我清誉,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姐,有你这么以下犯上的吗?”沉令心被气得连连跳脚,像一只蒸熟的大虾。 孟元修眼神飞快躲闪了一下,扁着嘴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很喜欢抱着睡觉的吗,而且我都找人打了一条新的项圈,之前那条被你丢了,现在这个链子更长。” “呵呵。”沉令心已经无语到了极致,只能回他一句冷笑。 虞娘又觉得头疼了,师姐怎么一见到孟元修就跟点了炮仗一样,还有许挚,从刚刚开始就在那看得津津有味,怕是看戏都没这么认真,至于卢郅,虞娘偷偷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只是好像在思考什么,眼神有些放空。 “我告诉你,你不要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我……我未婚夫还在这呢,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虞娘不禁在心里感叹,好家伙,把师姐逼得都拿许挚出来当挡箭牌了。 “未婚夫?”孟元修一下冷了眼神,望向一旁站着的人,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卢郅,在场剩下的男人只有一个了。 人畜无害的脸上一下闪过了阴狠之色,“我怎么不知道师姐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夫?” 许挚察觉到抛来的冷箭,立马举双手投降。“我还有军务,先走了,将军,六皇子,告辞。”说罢一溜烟地离开。 沉令心本想跟着悄悄溜走,却被孟元修挡住了去路,虽然脸上还带着微笑,说出的话却满是冷意,“毕竟这么久没见,师姐怎么老是避我如蛇蝎,我们叙叙旧都不可以吗?” 虞娘见气氛不对,连忙打了圆场,“师姐,要不你跟元修好好聊聊,叙叙旧而已,元修,你也别说那些让师姐不高兴的话了,师姐现在任掌门之门,再不济也是个女儿家,不好乱毁她清誉的。” “是我错了,师姐别生气,我不说那些话。”孟元修展颜微笑,一副阳光开朗毫无心机的样子,沉令心莫名生出一股警觉,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孟元修自然没忽视她的动作,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此时卢郅好似终于回过神,站起身走近两步,疑惑说道:“原来你们私底下,玩得这么多花样的吗?”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虞娘连忙上前捂住卢郅的嘴,一边把他往屋子里拉,一边打着哈哈,“这里留给你们,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师姐,冷静点。” 然后不敢再看其余二人的表情,拖着卢郅进了花厅。 “郎君你怎么乱说话的,你没看师姐已经气成那样了?”虞娘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拖卢郅跟搬山似的。 “为什么我们都没玩过那些花样?” 虞娘又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忍不住扶额:“郎君你……很厉害了,用不着那些……花样,真的!” 虞娘实在没有想到合着卢郅刚刚脑袋里都是这些事,而且话题到底是怎么跳跃成这样的,但虞娘的脑子不自觉地就跟着卢郅往下想了。 其实除了梦境,他们现实中好像也没做过几次,第一次还是自己霸王硬上弓,平时感觉卢郅欲望也不是很重的样子。 虞娘眼神飘忽地瞥向重袍下的某个部位,又立刻收回,满眼闪烁。 卢郅上前环住她的腰,像是在观察什么宝物般,大手在脸上细细摩挲,又滑到唇瓣,来回摩擦。 两人肌肤相贴,虞娘能明显感知胸膛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我想你了,奇怪,这半个月愈发思念你得紧,明明之前五年没见也不像这般。”卢郅将脑迪搁在虞娘颈窝,惬意地发出一声叹息。 虞娘突然有些泪意,眼眶有些微红:“我也想你了,郎君,所以这不是来看你了。” 卢郅没有再回应,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享受着温馨时光。 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姿势让虞娘的脖子有些发酸,她小小地动了一下,卢郅立刻意识到她的不适,放开了她。虞娘一下离开温暖的怀抱反倒有些不适应。 “这段时间无事,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跟我来。”卢郅拉着虞娘穿过花厅来到一个有些简朴的房间,虞娘看见书桌上摆着一些文书,可旁边的地上又放着一些木工器具,还有许多玉石碎屑,郎君在这屋里干嘛呢? 虞娘不明所以,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卢郅从一个锦盒里又掏出一个稍小的锦盒,然后拿着她走到虞娘跟前,蹲下,将锦盒捧到她跟前。 “这是什么?”虞娘接过锦盒,却没有立刻打开。 “前段时间想起答应你的事,正好寻了个不错的料子,就做了。 ”答应她什么啦,什么料子? 卢郅看虞娘发怔的样子,无奈落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虞娘不解地听话打开锦盒,随即瞪大了眼,这是一枚——印章? 【献南山寿】——“希望我的南南长命百岁,百岁无忧。”卢郅眼带笑意专注在虞娘脸上,黑眸内流动着幽幽星光,遮挡不住地爱意流转于眸底。 “梦里的事你还记到现在,我自己都忘了。”虞娘早已忍不住心底的酸意,泪光莹莹的眼睛落下一连串的珍珠。 “这也不是我的生辰,怎么想着送我礼物。”虞娘娇嗔扑进卢郅的怀里,“我送你礼物还需要挑日子吗?不过,虞娘就没什么想送我的?” 虞娘懵懂抬头,径直撞上卢郅调笑的眼睛。“哦哦,我做的不好,本来没好意思送你的,就一直放身上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虞娘扭捏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绣得奇形怪状的香囊,“你就摆着看看算了,别戴了。” 虞娘见卢郅拿过香囊就往身上系,连忙制止他,这带出去多丢面。 “我还不了解你,又不擅长做女红,平日对这些事也不敢兴趣,那怎么好端端的手指头多了这么多针眼。” 虞娘没好气地收紧拳头,眼神怎的这般尖,明明都要好了。胡乱抹去脸上残留的湿润,虞娘又窝进卢郅怀里撒娇,跟她说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卢郅静静听她说完,然后说道:“索性这件事逃不过,我们还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跟陛下说了让许挚来主查这件事,既然要查,那就查个干净,谁都别放过,你们要是对那些贵女有疑惑,就让许挚带你们去看,至于找你们看病的,想去就去,不想去打发走就好,更何况,那位六皇子也一直派人盯着你师姐的,倒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原来跟着我们的人是元修派来的。”但虞娘心里还是有些疑惑,那日看到的人感觉鬼鬼祟祟的,真的的孟元修派来保护的人吗? “对了,今日元修怎么会过来,你现在不是在禁足,方便跟皇子见面吗?” “我虽在禁足,可也没耽误他们找上门,索性我就看心情随便接见了。” 卢郅放松身子半靠在椅背上,将虞娘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脸颊靠着虞娘胸部的位置,不咸不淡地开腔。 “合着郎君还翻牌子接见那些人啊。”虞娘被卢郅逗笑,这是禁足得太无聊,拿那些人取乐子呀。 “六皇子过来是跟我提之前的交易,我一直没答应,不过这次既然要查案,觉得答应他也无妨。” “他要做什么交易?”虞娘立刻提起十二分警惕。 卢郅摸了摸虞娘的脑袋安抚她,“不是什么大事,是渭王手下的几个官员,之前花魁命案发生的时候,御史参了一大堆人,他手底下那几个就被太后的人给弄进去了,他想要我出面把人捞出来。” 虞娘:“那他给出的条件是……” “刑部侍郎是渭王的人,这次查案他会站在我们这边。” 虞娘听着有些不对劲,“之前你们不是在寻香阁见过一面吗,那时贵女的案子还没发生,他怎么可能提出这个条件?” “你可真聪明,之前谈的不是这件事,我们之前谈的,跟林协有关,是另一桩交易。”具体是什么交易,卢郅闭口不谈了。 “那他可真会顺水推舟,本来刑部就是要协助参与此案,他还来这个来做交易,心眼子忒多。” 卢郅哈哈笑出声,“他想投机取巧,我也不是傻的,这次回京我的私兵不方便动用,但他刑部的人,我可不就能乘机驱使了吗?这个案子一天没解决,刑部的人一天就得听我的指令。不过你倒是站我这边,我还以为你会帮你的小师弟说两句话。” “我跟他也没这么熟,师姐跟他的接触比较多,更何况我不站你这边我站那边,我们的关系那是一般人能比的?” 卢郅怎么一副还要跟她客气的样子。 卢郅的笑意溢于言表,“是,我的南南自然跟我站一边。” 六十、心思 虞娘护短的样子实在可爱,卢郅没忍住偷香亲了一口,可这一亲就有点停不下来了。 卢郅刚跟六皇子喝过茶,嘴里还留有一股茶香,勾得虞娘紧紧环住卢郅,连头上的发簪什么时候落了也没在意。 发丝倾泻,卢郅的大手穿插于青丝之间,如鱼得水。虞娘改为跨坐姿势,膝盖抵在腹肌的位置,许是衣裳有些阻碍,卢郅索性将衣服解开,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湿意,和身下升腾而起的火热。 卢郅控着虞娘的脸或轻或重地吻着,虞娘眼光迷离,双手无力地打在男人双肩,予取予求。她的襜裙和披衫掉落在地,遮盖住那之前掉落的青簪,一室旖旎…… 不同于屋内的旖旎气氛,外院的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沉令心紧紧抱着胸前,一脸戒备地看着孟元修。 孟元修反而有些无奈:“师姐,你放心,我不对你做什么。” 孟元修刚上前一步,沉令心立刻后退一步,示意他保持距离。 “孟元修,所有的事在你离开的那一刻我都跟你解释清楚了,你现在又老是拿出来说是怎么回事,我那是脑子不清楚,我也跟你道过歉了,你有必要小心眼记仇到现在吗?”沉令心说得都有些委屈了,忿忿别过脸。 “师姐,我只是很想你,我们回到过去不可以吗?我……很怀念,以前的那段时光。怀念在春居山的日子。”孟元修的脸上突然笼罩上一层哀伤,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自我回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算计和勾心斗角,我真的很累,我很想念在春居山的日子,很想念师父和你们。” 孟元修这一番告白让沉令心明显有些不自然,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那,你……怀念就怀念嘛,老是说那些话干什么。” 孟元修见沉令心态度有些松动,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人的距离。“我只是想哄你开心,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嘛,我不知道你这么抗拒,那我以后不再提就是了。” 孟元修耷拉着脑袋,扯住沉令心的袖子摇了摇,好不委屈的样子。 沉令心只幻视眼前是一只大狗狗,被主人误会责骂,然后委屈的靠近主人撒娇求安慰。 其实,小狗有什么错呢。 孟元修看见沉令心放空眼神,手却摸上了他的脑袋,实在忍不住心中地窃喜,偷偷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孟元修身上的玉兰香将沉令心团团围住,让她有些恍惚,脑袋里久远的记忆袭来。 “狗狗你看,我今天去后山摘了果子,可甜可甜了。”女孩将手掌摊开,两颗红得有些发黑的果子矗立其中,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滴。 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观望了眼前的女孩片刻,前倾身子朝前嗅了嗅,脖子上的项圈被这个动作带动,引得链子发出哗啦响声。但链子有些短,女孩站得和他还是有点距离。 女孩见状又把手掌往前伸了伸,将果子送到他嘴边。男子低头一口咬下去,丰盈的汁水怦然炸开,顺着掌心的纹路流满整个手掌,掌心的黏腻感让女孩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可是还是忍住不适,一直坚持举着果子。 “狗狗乖,多吃几口,不要饿肚子。”女孩最近有点犯愁,捡回来的狗狗闹脾气不肯吃饭,她今天就去山上找果子,找了好久,然后挑选出最大最甜的两个。 男子几下就将嘴里的果肉咀嚼干净下肚,感受到嘴里的果香,又凑近那被咬了一口的果子,却没有继续动作,而是偷瞄了女孩一眼,心念一动,伸出舌头开始替她舔干净手上的汁水。 女孩被他舔得发痒,呵呵发笑。只能颤抖着手说道:“狗狗不要闹了,快把果子吃完,我再带你出去玩。” 她的狗狗舔干净手指的最后一滴汁水,对她说道:“不能把链子解开吗,太短了,不舒服。”他动了动被勒得发红的脖子,露出因为长时间禁锢而压出的红痕。 “不可以的,狗狗,师父说了,一定要给狗狗戴上狗绳,不然狗狗会乱咬人。” 男人听后有些厌烦地撇撇嘴,然后一口咬住近在咫尺的手腕,但没下力气,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可我现在也会咬人,我想咬人。” 女孩皱起整张小脸,思考了好半天,终于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说道:“那狗狗咬我吧,但是不可以去咬别人,我……我给你咬!” 单纯的话语逗笑了男子,“那主人上来跟我玩吧,你抱着狗狗的话,狗狗就会咬轻一点,不疼的。” 心怀叵测的狗狗化身大尾巴狼,把小兔子就这么诱惑进了自己的山洞,然后关上大门。 “啊,狗狗不是只咬手吗,为什么还咬我嘴巴?”帘子放下的床铺里,传出女孩委屈的声音。 “狗狗不止咬这一个地方的,主人答应了,不许反悔的。”之后女孩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但很快就被搅动的声音遮盖…… 沉令心从回忆中惊醒,一抬眼就落进孟元修深邃不见底的瞳孔中,里面澄澈的爱意不断涌出,可爱意之下,仿佛还有别的东西在暗流涌动。 孟元修显然注意到面前人的失神,勾起嘴角说道:“狗狗很听话的,一直都没有乱咬人哦。”只是借别人的手,将讨厌的手扒皮抽筋而已。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暧昧,沉令心浆糊般的脑子终于转了回来,清了清嗓子,不敢与他对视,“你放心,虽然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但你想回春居山来看看,我跟虞娘还是欢迎的。你放心,虽然当初师父收徒有点草率,但我们还是把你当师弟的。” “是吗?”孟元修有点玩味地蹦出两个字,心思早已百转千回。 沉令心还是觉得气氛尴尬,只好找借口逃离,“对了,虞娘哪去了,我们还有事要办,我去找找她。” 沉令心做贼似的刚想找借口溜走,转身就碰见虞娘和卢郅一同走了出来。 卢郅一看到孟元修肉眼可见的皱了眉,“六皇子,你怎么还没走。” 此话一出沉令心看卢郅的的眼光都写满了崇拜,卢郅在她眼里浑身散发着佛光。 “大将军怎的这般不客气,不知方不方便留下来吃个便饭?”孟元修看到沉令心看卢郅的崇拜目光表情一下就冷了。 “不方便,家里穷,实在没有待客的粮食。”卢郅睁着眼睛说瞎话。 孟元修看了一眼他身后花厅里流动着光辉的金丝楠木家具,露出似笑非笑地表情。 “既然如此,那正好,我做东,请大家一同到寻香阁用餐可好。” “不了,近来肠胃不好,吃不了东西。天色已暗,六皇子还是早些归家吧,我就不送了。” 卢郅伸手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然后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侍卫把孟元修就给架了出去。 孟元修毫无被冒犯的样子,还转过头对着沉令心和虞娘说道:“那改日得空了,师姐和虞娘来宫中玩啊。”语气随意得皇宫好似开在菜市口一样。 虞娘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沉令心嘛,望天望地,只装作没听见。 六十一、验尸 许挚不是拖沓的性子,跟他提过之后他马上就带着虞娘和沉令心去了京兆府。 “御史大夫林僬的女儿林晗是最近过世的贵女中,唯一尸首还留在京兆府的,是前日家里人报的官,我们现在要去看的就是她,她跟那些离世的贵女一样,都是参加完春日宴后一病不起,最后突然暴毙家中,唯一不同的是……”许挚说着突然露出犹豫表情,没再继续往下说。 “是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虞娘直接问道。 “也不是,你们看看就明白了。”许挚不再说话,带着她们二人走进殓房,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停下脚步,然后唰地掀开。 虞娘和沉令心围了上去。 面容姣好的女子死寂地躺在那,双手交迭在腹部,虞娘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 “是的,仵作验尸的时候才发现的,他家人也不知道,林晗生前,并为与任何男子有过亲密接触,这是她的贴身侍女的证词,林晗不管是在家或者平日出行,身边都是有超过两位的侍女伺候,确实没有接触男子的可能。” “那她这是凭空有了身孕?那些侍女有问题吧?”沉令心仔细查看林晗身上的其他地方,在可疑之处用手按压。 虞娘接过卷宗快速扫了一眼,然后抬起眼看向许挚,“确实看不出可疑的地方,侍女之间的证词都能对得上,没有错漏,她家里人怎么说?” 许挚摇摇头,“林晗的家人除了伤心也看不出什么异样,都挺正常,和其他过世的贵女家属没区别。” 沉令心倒是疑惑,“自己未出阁的女儿怀了孕,他们就一点不惊讶。” “这个林晗其实之前已经定了亲,不过又遭男方退了婚,我估计是……可能她家人也是这么想的?” 许挚两手一摊说出自己的猜测。 “对了,许副将,其他受害人的卷宗在吗,我想看看。” “我去给你拿。”可能是卢郅有吩咐过,许挚很痛快地答应了。 许挚走后,虞娘向沉令心问道,“怎么样师姐,有查出梦生花的痕迹的吗?” 沉令心有点苦恼,“很奇怪,虞娘你看——”沉令心指着林晗手腕上一些杂乱蔓延的红痕,像交错在一起的血管,“这就是梦生花被种植在体内的痕迹,从这些痕迹来看,这个林晗被种下梦生花的时间是在很早之前了,甚至可能在春日宴以前,但她现在才发病,这就很奇怪了……” 按道理来看,这个林晗才应该是最先出事的人,她却前日才过世,这不合逻辑啊。 沉令心努力回忆记忆中的画面,想要找出缘由。 “会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吗?胎儿会对梦生花产生影响?” 沉令心附和点点头,“有可能,梦生花是吸取人精气的,搞不好就是这个胎儿替林晗承担了一部分的营养供给,才让林晗活到现在。” 虞娘低头打量了无生气的林晗,退尽血色地脸虽然吓人,但还是能看出生前的美丽。“对了师姐,你之前在卫瑄身体里逼出的那东西是什么,林晗身体里有吗?” “我没找到,那是……,可以说是,梦生花的……种子?”沉令心努力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描述。 这时许挚拿着一沓厚厚的卷宗回来了。 “这时所有受害贵女的记录,你们自己看看吧。”许挚将卷宗交给她们两个,然后就抱手等在门边。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虞娘先看完了。 “这些贵女身上,都有被巨物缠绕过的痕迹,原来这是真的?是什么东西?” 虞娘本以为那只是谣言,原来是真的,这让她不免想起一个熟悉的记忆。 “按道理来说,是绳子,可是比起绳子要粗很多,以我的判断来看……”许挚向虞娘身后到了一眼,“我觉得更像活物,比如——”许挚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巨蟒?”虞娘接过话茬,说出自己的猜测。 “对,就像巨蟒,我之前还想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对的,就是巨蟒!你怎么想到的?”许挚两手一合拍,有些兴奋地说道。 这和之前寻香阁侍女离奇死亡的描述一样,都是被巨物缠过。 “许副将,这个案子,恐怕受害者,很早就出现了……”不知道是不是殓房里太冷,虞娘的语气凉得身上寒意阵阵。 虞娘将之前沉令心打听过的寻香阁侍女离奇身亡的案子告知许挚,许挚当下就正了神情,“我会去查一下,这件事既然是刑部负责调查,想查还是容易的。” 许挚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如果寻香阁的案子也跟这有关,那幕后凶手未免也太猖狂了,在盛京,天子脚下,犯下如此多命案,这般视法纪为何物?” 许挚在军营多年,什么事都讲究军纪军规,一行一言皆是按照标准来,确实没想到盛京已经混乱至此了。 “哎……”沉令心突然发出一声叹息,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怎么了,师姐,发现什么了?” “我这脑子能发现什么,我是觉得这些姑娘真可怜,一个个长得这么漂亮。”沉令心怜香惜玉的心此刻达到了巅峰,对这些花期未尽的女孩无比怜惜。 虞娘却觉得一道亮光从脑中飞速略过——漂亮? 对,死去的这些贵女,都很漂亮。不是客气话,这些女子的容貌,都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的,美女。 虞娘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的线索飞快编织成一条严丝合缝的线索。 “许副将,这些受害者,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虞娘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自己心里轰然落下一块重石。 许挚和沉令心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虞娘在说什么。 “许副将,师姐,这些受害者,长相都很漂亮,你们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吗?” 许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师姐,你还记得我们在春日宴上的情形吗?我们后来提前离开,但是你看,”虞娘指了指卷宗上的画像,“这些受害者,都曾经登台表演过。 或许当时,凶手就坐在台下,看着这些贵女一个个上台,然后从中,选出自己的目标。” 沉令心被虞娘说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虞娘继续说道:“师姐,之前我们怀疑,这些受害者都被种下了梦生花,可是,目的呢?凶手为什么平白无故地给她们种下梦生花,总得有一个理由不是吗,就像杀人,总是有杀人动机的?”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害死这些女孩就是因为她们——长得漂亮?”许挚打断了虞娘,他觉得这个观点有点子离谱了,谁的嫉妒心强成这样啊?她难不成要把天底下所有女子都杀光吗? “等等!”沉令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虞娘的话提醒她了,杀人也要有动机,凶手给受害人种下梦生花也是有目的的,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呢? 沉令心恨不得自己脑子能转快点,她就要抓到了。幼时回忆似书籍一般在脑中一页页翻过。 “对了,是精气!” “什么?”虞娘和许挚异口同声地问道。 “梦生花这个邪术的目的,就是可以转移他人的精气为自己所用。”沉令心的目光放置在林晗身上,准确地说,是林晗隆起的肚子上,眼神深远得好似在观望一个无尽黑洞。 “许挚……”沉令心难得没有唤许挚门神,“我想把林晗的肚子剖开看看。” 沉令心的这一句话差点没让许挚心脏骤停。 “你……”许挚刚想斥责沉令心又在胡闹,可看到她脸上严肃的表情,无数的话语哽咽在喉部。 “师姐,你在怀疑什么?”虞娘明白沉令心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怀疑的,只有把她肚子剖开,才能证明,虞娘,林晗或许是唯一的证据了……” 虞娘没有开口,她知道许挚无法下这个决定,林晗毕竟是贵女,身份不一样,没有经过家属同意贸然解剖遗体,御史追究起来他也负不了责任。 许挚也是沉思了好久,才艰难地说道:“那……” “那就剖开看!”卢郅的声音突然响起,惊起一众人全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卢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环住虞娘,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安抚。 “将军……”见到卢郅出现,许挚也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卸下一身重担。 “郎君你不是还在禁足,你怎么来这了?”虞娘挽住卢郅的手,全心全意地看着他。 “我不放心你们,索性就过来看看,放心,今天我来这的事,不会有人发现。”卢郅吻了吻虞娘额头,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又看向沉令心。 “沉师姐,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放心,一切由我担着。” 沉令心也郑重其事地回道,“你们也放心,这点技术我还是有的,保管待会恢复成原样,虽然可能会留下一道痕迹,毕竟切开又缝上,肯定会留疤的,但绝对不会出现肠子流一地的情况哈。” 沉令心话音未落,手上的刀就落下了。随着肚皮被缓缓划开,里面的景象也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六十二、骨肉生花 白骨从中间破开,薄薄的骨片不规则的向外蔓延伸展,骨血分出枝叉,由内而外的盛开出一朵朵层层迭迭的血肉之花,就像花朵撑破闭合的骨头,破骨而开。 那肉瓣似被锋利的刀片切割而成,或卷曲,或褶皱,殷红的血色与纯洁白色交融一体,浑然天成。一朵朵肉花之下,是一个大体成形的婴儿形状,作为枝叶连接的血管,像一束柳条从婴儿心脏出四散炸开。 “这……”虞娘刚吐出一个字,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涌上心头的恶心。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诡谲,妖艳,残酷,凄美,以及十足地让人恶心。 “如果林瑄再晚几天死去,那么这些……骨肉之花,就会开膛破肚,从她的喉咙,鼻子,耳朵,生长开来。”沉令心不忍心地别过脸,林瑄这个人,已经彻底沦为养育精气的土壤了,她已经不再作为一个‘人’而存在了。 “到底是谁,敢在盛京犯下这般恶行。”许挚也对凶手的残忍手段感到后怕,他本以为战场就是最血腥的存在,可今天看到这幅场面,这种不见血的杀人手段,竟让他久违生出反胃的感觉。 “凶手,大概率是个女子。”虞娘先做出了判断,刻意挑选漂亮的女子,又用这种看似美丽的手段害人,这种心思,更像是女子所为。 “我觉得,女子才会有这种——洁癖?凶手大概率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子,她可能因为年纪迟暮或者是什么意外导致容貌发生了变化,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所以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师姐刚刚说,精气,我有个猜测,凶手用梦生花吸取这些女子的精气来为自己所用,但她嫌弃男子污秽,肮脏,所以要挑选符合自己审美的,品质好的滋补养品。 这一切的行为逻辑,更像是一个女子的心理状态。”虞娘看向面目肃冷的卢郅,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且更像一个养尊处优,身处高位的女子的想法。”卢郅接过虞娘的话补充道,对于这盛京的事态炎凉,他是亲身经过的,比虞娘更了解,也更看得清,这种想法,跟那些宫里的女人,太像了。 “这种漠视下位人,视人命如草芥,甚至能够付诸行动,可不只是后宅养出来的女子能做出来的,那些所谓的贵女,甚至郡主之类的,太年轻了。” 许挚也在一旁附和,“对啊,我跟那些郡主县主什么的都见过,都是见点血就尖叫的主,这个案子可不是随便吩咐两个下人就能办到的。” “所以,还是跟宫里有关?”虞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凶手在宫里,这件案子,更复杂了。 “那这可怎么查,将军,除了你这其他人也不能随便入宫啊,还是跟后宫有关,便是跟陛下说他也不能答应啊。”许挚知道这案子是棘手的,也没想到棘手成这样,查案子查到皇帝后宫里去了,这谁能答应。 几人说话间,沉令心已经快速地将林瑄的尸体缝好了,她将白布盖上,走到一旁净手。“既然范围已经缩小了,那将军许挚你们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 “以我的了解,并未听闻有哪位妃子有容貌损毁之事。”卢郅摇摇头,政事他或许还有些了解,可这些女子之事,也不是随意就能打听出来的。 卢郅两手交握,指尖在关节处轻轻敲了两下,有了一个想法。“或者我们找个人打听打听,他久居深宫,比我们了解。” “谁啊?”虞娘好奇问道,郎君在后宫都有人脉吗? “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啊,只是要委屈下沉师姐了。”卢郅眼底隐约有笑意闪过,露出不达心底的微微歉意。 “谁啊,哦~”虞娘很快反应过来,看向沉令心。 沉令心还在拿手帕擦着手上的水,被这俩人看得一头雾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认识什么陛下妃子。 直到虞娘咬着嘴唇说出孟元修的名字,沉令心才反应过来,但她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 “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吗,我这样去找另一个男人,不会有问题吗?”沉令心指了指许挚,满脸的疑问。 “那就推到他身上吧,反正一直也是他死缠烂打你,到时候就算是传闻,也是六皇子觊觎臣妻。” 卢郅果断地打算将黑锅甩给某个不在场的人,估计到时候那位殿下背地里还要偷笑呢。 于是几人这么一商量,达成了一致,明天让许挚带个口信,让六皇子召她们进宫。 回去的路上,卢郅和虞娘坐在马车里说话,因为卢郅是骑马来的,回去再骑马未免有些招摇了,再加上虞娘说想去将军府待一晚上,沉令心索性就骑着卢郅的马一个人先走了。 “郎君这么跑出来真的没事吗,人多眼杂的,肯定还有好多人盯着你,万一告到陛下那怎么办?” 卢郅将虞娘的手拢进自己怀里,用力捏了两下,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禁足本就是做给人看的,陛下知道也不会责怪,再说谁敢去告我的状,最近可没人有这功夫。”朝堂上为立储之争都快吵翻天了,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想不开得罪他。 “那现在是个什么光景,陛下是打算真的立储?”刚刚一直站着,虞娘现下就觉得腰肢发酸,索性直接赖进了卢郅怀里,卢郅更是乐得温香暖玉在怀,亲亲抱抱地舍不得放开。 “太后一直在联合朝臣施压,孙贵妃的父亲孙尚居也是老狐狸了,自然等着自己女儿诞下太子,怎么可能让太后得手,林协那边跟太后闹翻后一直没什么动静,倒是林送跟几位皇子交往地密切,估计也是林协的授意。至于其他人,隔岸观火罢了。” “那六皇子他……”毕竟事关自家师姐,虞娘也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卢郅随手剥开一个荔枝喂到她嘴里。 荔枝汁水在嘴里噼里啪啦地炸开,甜味飘进了嗓子眼。这场面虞娘觉得自己像个昏君,卢郅才是那迷惑人心的妖妃,只是这妖妃宽肩窄腰的,肌肉还邦邦硬,嗯,更诱惑了。 “六皇子毕竟失踪过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盛京局势也分割得差不多了,他又一向称病不现于人前,熟悉他的朝臣不多。”卢郅一边跟虞娘解释,一边按住她在自己衣服里作乱的手,还在外面,可不能这么闹,他有反应了。 “那他也是想要争皇位吗?不会牵扯到师姐吧?”虞娘被卢郅按住手,起先还不满地挣扎了下,后来发现了卢郅的反应,埋头在他怀里偷笑,怎么这么容易…… “他都来找我了,你说他想不想?”卢郅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虞娘,用带着情欲地眼神描摹那已熟记于心的五官,大手替虞娘按摩腰肢。 虞娘翻了个身,闭上眼享受卢郅的服务。“那郎君是怎么打算的?” “再看看吧。”卢郅语焉不详地回了一句,虞娘也不是真的在意他的回答,只是关心他的安危罢了。 虞娘浓密的长发被骨节分明的手拨开,腰间因为有力地按摩带起一阵酥麻感,即便隔着衣物,虞娘都能感受到掌心的厚茧,毕竟这双手曾经在毫无阻隔的情况下在她身体上流连。 许是按到了敏感处,几个呻吟自然地就从嘴里泄了出来,听到梦中反复出现的‘仙乐’,卢郅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瞬间变得晦暗。 他的手继续拨弄琴弦,好让那乐曲能够多奏得久一会儿。但自己已经是引火烧身,内里熊熊大火烧了个干净。 好在马车停下,车外许挚的声音让他唤回理智,卢·妖妃·郅就这么抱着他已经昏昏欲睡的‘昏君·虞’下了马车,回到了将军府。 “没有睡好吗?”卢郅将虞娘轻轻放下,顺势躺在了她身边,虞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单手垫着脑袋面向卢郅的方向。 “也不是……”虞娘话没说完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跟你在一起就犯困了,郎君跟碗安神药似的。” 卢郅捻住虞娘的下巴,落下好几个吻,然后才加重力道,吻得虞娘喘不过气,“那我……这碗……安神药,虞娘可得……一点一滴……喝干净了……” 虞娘呜呜挣扎两声表达自己的抗议,但卢郅顺势插入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带着侵略意为的吻朝着虞娘席卷而来,动作颇有些凶狠,炽热呼吸彼此交缠,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虞娘被放开时脑子已经停滞了,双眼眼含春水,勾人而不自知。 “缓口气,我们继续……” 虞娘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光亮一瞬,又瞬间黑暗。 佳人依偎在情人臂膀之间,窗外偶尔听闻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海棠风起,杨柳风柔,辛夷花落,床帏之内,衣裳半解,四目相对,眸光流转,,眉眼皆是如窗外一般的春光。 原来盛京的春天,这般撩人…… 六十三、糜烂 一只画眉动了动脑袋,轻轻扑腾了一下翅膀,摆出要飞的动作,却只是转了个身,低头去啄一旁盛满了的鸟食。 “呵,你看这小东西,还知道抖机灵,也难为我好吃好喝地养了它这么久,畜生,终究是畜生!” 染得血红的指尖轻轻掸了两下,抖落粘上的鸟食,微挑的眼尾带出一双媚态横生的双眸,眸下一抹斜红扫至眼尾,勾魂夺魄,明艳傲慢。 这双眼抬头望了望天色,意兴阑珊地低下头,继续逗弄画眉。 “啊——”一声娇喘脱口而出,眉心的花钿微微变形,又瞬间舒展开,“……嗯啊……”檀唇关不住的撩人嗓音在寂静的宫殿内格外响亮,远远候着的下人原本就低着的头恨不得埋得更低,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生怕影响到华丽帷帐后的人。 织金绣风的衣袂长长铺展在榻上,上面是衣衫不整半露香肩,还在微微起伏的洁白胴体。 “好了,起来伺候吧……”那只原本还在逗弄鸟儿的手在凸起的裙摆上轻轻拍了拍,裙摆下的人也停止了动作。 随着大红织金牡丹绣裙滑落,一个英俊男子直起未着寸缕的上半身,满是欲色地抓起小腿亲了亲,然后欲求不满地舔了舔嘴上不明的水渍。 “太后何必为此烦恼,畜生,只要懂得怎样讨好主人就够了,不听话的,弄死,也是顺手的事,更何况,这等小事,也用不着太后动手。” 听了他的话,太后明华莘笑出了声,“你说的是,那你这只畜生——怎么不去给我咬死他!” 笑意转为怒气,明华莘一脚蹬向男人,紧接着又甩下一巴掌,“不过是个当初在冷宫里跟狗抢吃食的杂种,我把他捧上今天的位置,翅膀硬了反倒学会咬我一口,说起来,这还跟你的好叔叔有关呐,怎么,他以为躲在那道观里像只老鼠一样过日子,他的日子就能安生了吗?” 明华莘乍然收起癫狂神情,又露出魅惑人心的笑容,丹手触及嘴角,抹过脸颊又顺着向下,“我的好送儿,你的功夫可比你那个叔叔厉害多了,你也比他聪明,赶紧替我解决掉我那好儿子,你也才能有好果子吃啊……”明明是活人的嗓音,此时却又一股死人的寒冷气息,让男人不动声色地僵了脸色。 “放心,臣已经安排好了,太后您,马上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林送俯下身,在饱满胸脯上落下一个个红色痕迹,迎面而来的又是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说谁白发人!” 林送立刻意识到错误,连忙扣身谢罪,“太后息怒,是臣失言,太后这般媚人身子,只会让男人,精尽人亡……”邪魅的嗓音刻意拖长,林送好歹也伺候了明华莘许久,自然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几番技巧之下,明华莘就软了身子,由着林送摆弄瘙痒的躯体。 他在空中拍了两下,三个赤裸身子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跪成一排。 “这是……”明华莘狐疑看向林送,眼神里藏不住的玩味,明显来了兴趣。 “本次春闱的榜首,连春日宴都没让他们去,就是要先送来给太后享用。” “你倒是用心了。”明华莘此时俨然没了怒意,满心只在送来的这几个男人上。 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出一个瓷瓶,扔给林送,说道:“你们把这东西服了,今晚都留下伺候。” 林送接过瓷瓶表情明显一怔,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倒出一粒服下后,又把瓶子扔给跪着的三人。 “规矩都教过了,日后想要的荣华富贵,全看你们今晚的表现了。” 三人服下丹药,不过片刻身上就起了变化,浑身贲发有力,下身更是胀得厉害,彼此间对视一眼,自觉走到明华莘身边,一个埋入腿心舔舐,另外两个各自负责一只酥乳。 林送此时药力也上来了,脸上满是红意,咽下一口口水竭力想要保持清醒。 明华莘却是早已等不及了,掏出林送的阴茎往自己小穴里塞,骑着林送就开始浪叫起来,林送给旁边人送去一个眼神,那人马上心领神会,拖着阳物从身后贴近明华莘,插了进去。 前后夹击让明华莘快活得发了疯,握着剩余两人的阴茎在手里玩弄,但还是觉得不够,示意让他们也插进来。 男人们没了理智,当下就听了话,甚至大操大合地开干起来。一时间,宫殿里漫延得全是淫靡气息,这幅场景,一直持续到天微亮时才结束…… 第二日崔嬷嬷来唤人的时候,屋子里的血腥气仍未散去。小心避开散落一地的精液和血迹,崔嬷嬷来到帐前,低声唤了一句。 林送先爬了出来,他声音有些虚弱,“嬷嬷先处理一下吧,免得待会太后醒来见了发脾气,太后昨夜给那几个人喂了药,现下没气了。” 崔嬷嬷却习以为常,冷静地唤了几个宫人把人给拖了下去,又快速打扫了一遍。崔嬷嬷找出露华香点上,浓郁的香气很快覆盖住原先的味道。 听到帷帐后传来的些许动静,崔嬷嬷走上前说道:“启禀太后,一直守着将军府的探子来报,六皇子看上了卢大将军身边的许副将的未婚妻,一直接触不成,今早还半路把人劫了,抢进宫里来了。” “呵呵,我这六孙儿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他是怎么把人给劫了,陛下那边什么反应?” “禀太后,听闻是那位姑娘今日本来约好了要去给都韵盐使司韩绍的千金看病,结果一直等不到人,小厮回来禀报才知道人被劫走了,消息暂时压下了,还未送到陛下那边。” “许副将的未婚妻?好似上次也去了春日宴,我怎么没印象?” “她是带着妹妹来的,两人有事提前走了。” “原来是这样,那就晚点再让陛下知道,毕竟……不好让我那六孙儿的一片痴心作废啊……哈哈……”癫狂的笑意传出,在空荡的殿内来回摇荡。 “卢郅那边什么态度?” “目前没听闻有什么动静。” “前几日还听着孟元修巴巴地贴上去被扫地出门,这会子就闹翻了,真是出好戏,送儿,你待会去看看,可别让两家人——打起来。”明华莘转身抚上林送的胸膛,在伤痕出来回流连,尖锐的指甲将微微结痂的伤口又再度划开,渗出血珠。 “是,我这就去华清宫,劝劝六殿下。”林送领命退下,明华莘则是伸了个懒腰,闭上双眼休憩,崔嬷嬷安静地上前,替其打着扇子…… 六十四、争吵 肃清宫内,沉令心正和孟元修大眼瞪小眼。 “我只是让你想办法把我带进宫,你闹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你还演上瘾了是吧?”沉令心气不打一出来,今日本是真的打算去给那个什么使的女儿看病的,结果就被人套个袋子拉这来了。 要不是看清是孟元修,沉令心掏出刀子就准备跟人家拼命了。 孟元修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还巴不得这事闹得越大越好,那婚事就算是假的他也不高兴极了,毁了正好。 “师姐放心,待会我就领你出去逛逛,不会无聊的。” 沉令心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来这皇宫游玩的,“虞娘呢,她在哪?” 见沉令心语气缓和,孟元修又笑开了花,“她当然是和大将军在一块,师姐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我又不是没眼力见的,再说了,我知道他们在一块,我问的虞娘什么时候进宫来?”她不想单独跟孟元修待一块。 “卢将军还在禁足,虞娘一个人应该进不来,吧。”孟元修故作为难地思考,果不其然沉令心一下就炸毛了。 “虞娘进不来你把我弄来干什么,还是这大清早的,你有病啊!”沉令心本以为上次谈过之后孟元修能恢复正常了,看来还是病得不轻,她也救不了的那种。 “师姐何必生气,来了就好好玩玩。”孟元修不厌其烦地给她顺毛,“我开玩笑的,晚些事情闹大了,他们应该就会进宫了。” “什么事情闹大了?”沉令心骤然生出不好的感觉,他这话什么意思? “再过一会,整个盛京的人应该就会知道,六皇子强抢卢大将军身边副将的未婚妻这件事了。” “哦,这样。”说到这沉令心倒是冷静下来了,这事他们商量过的,这俩男的不知道又在打算什么,卢郅是虞娘的人,四舍五入也是她家的人了,自家人,忙还是要帮的。 孟元修见沉令心竟然没有抗拒这件事,心下一喜,嘴角的喜意拉得更大。 “师姐,不用着急,我先跟你说一下宫里的情况。” 有线索——沉令心一下子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垂耳恭听。 “陛下纳的妃子不多,因为没有立后,所以后宫暂时是由孙贵妃主管一切事务,代掌凤印。孙贵妃的父亲孙尚居是兵部尚书,陛下忌惮他的势力,对孙贵妃也是一再忍让。” “忍让,这位孙贵妃很跋扈吗?”那她很有嫌疑啊。 “是有些骄纵,不过容貌佳,父亲势力又摆在那,其他人也只有忍让的话,听说陛下临幸其他人时,她不止一次的半路截人了。”孟元修住在宫里的时间不多,这位孙贵妃的事倒是听得不少。 “那她经常欺负人吗?” “欺负人?”孟元修很快反应过来,“她与其他妃子争执颇多,但不曾听闻有打杀下人的事。” “啊——”沉令心有点失望,有嫌疑,但不多。“那后宫里,还有哪些长得漂亮的妃子?” 孟元修笑了笑,“能入宫的长相自然不会差,要论容貌,昭妃和容嫔倒算得上是容貌出众,尤其是容嫔,最近颇得陛下喜爱,盛宠过人。 不过昭妃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容嫔了解不深,没听说有苛待宫人的事。”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沉令心一下子泄了气,不想再搭理他。 “师姐也别操心那些了,不如我先带你去赏赏风景,然后一起用午膳,我这宫里的厨子还不错。” “那你还不如给我找些好看的男子,权当秀色可餐了。”沉令心失望得没了兴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瞬间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孟元修脸上的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冷冷说道:“那真是抱歉了,我这宫里都是貌若无盐的宫人,实在没有好看的男子,而且大多都是侍女,不能满足师姐的要求了,只能委屈师姐看我了。” “哦——可你也不是很好看啊。”沉令心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了实话。话一说完,沉令心都感觉对面人的头上已经开始冒出一团火了。 孟元修忿忿站起身,刚想说什么,一个宫人突然上前在他耳边低语说了几句。他只能压下难看的脸色,“师姐,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先在此稍后片刻。”同时对旁边的宫人使了一个颜色,示意他们照看好她。 孟元修离开后,沉令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一连干掉五杯茶六块桂花糕后,她决定出去走走消消食。 宫人出乎意料没有拦她,只是远远跟在身后。沉令心胡乱走着,就走到了御花园。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御花园,只是看着这边风景不错,就往这来了,结果刚走近一个假山,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沉令心暗道不好,这场景话本里看多了,一般不是在私会就是要灭口,得赶紧溜。 可一转身,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就映入耳际。 “陛下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你就让尚书大人不要再违令上折了,近来盛京风波不断,你再生事,惹得陛下厌恶,我也救不了你。” “可是国师大人,孙贵妃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已经忍让她好几次了,可她得寸进尺,再这样下去,陛下就要把我忘了。”娇滴滴的女音显得有些着急。 “我既然这般说了,你照做就是,你不信我?”男人骤然冷了语气,随即就是几个脚步声。 沉令心反应过来想走,可是躲闪不及,刚好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糟了。沉令心急忙背过身想逃跑,眼神四处搜索刚才跟着她的宫人,可周围人一下子消失了,偌大的花园不见踪影。 今天出门果然该看黄历的,她这是撞破了偷情现场吗?接下来是不是要灭口了?她是该跑还是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啊!你是何人,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偷听本宫说话?” 好家伙,本宫,还是个妃子,这大清早的就在这偷情,沉令心汗都流下来了。 沉令心想溜走的步子还没迈出去,手腕就被人给抓住了。她果断从怀里掏出匕首转身向后刺去,却被对方一把挡住,沉令心换了攻势又是横刀挥去,却又被对方躲开,甚至顺势捏住沉令心的手腕反向一扭,沉令心立觉吃痛松开了匕首,随着匕首掉落在地泠泠作响,沉令心这才看见对方的容貌。 呵,原来是他。 六十五、撞见 “放开我!”沉令心呵斥一声,对方立刻松开了手,她当即后退几步,一边活动酸痛的手腕,一边戒备看着对面两人。 那个打扮华丽的宫妃怒意不减,还想上前呵斥,被一把拦住在原地。只能冷冷看向沉令心,眼里露出杀意。 “你是哪个宫里的,谁派你来的?” “我哪个宫里的都不是,就是单纯路过,不是有意偷听。”虽然知道没用,沉令心还是解释了一句。“信不信随你。” “如此拙劣谎言,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你——” “好了!容嫔娘娘还是先回宫吧,这里我会处理。”哦,原来她就是容嫔,刚刚才听过她名号,这缘分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沉令心嫌弃看向一旁站着的男人,刚刚听到这容嫔怎么叫他的,国师,这家伙现在还混成国师了?怪不得上次一堆人前呼后拥的,嗐,上次还是咬轻了,现下居然都跟后妃偷起情来了,师父白教他了。 “国师大人,此女不能轻易放过,不知她刚刚偷听去多少,我们——” “我说了,我会处理!”听到容嫔说要灭口,徐桑结比沉令心先一步冷了脸色,他对着容嫔呵斥了一句,容嫔当即不敢再出声,只能疑惑打量着沉令心。 “容嫔先回去吧,陛下估计要下早朝了,应该会派人来寻你。”徐桑结侧过身,挡住容嫔的视线,又指了指天色。 容嫔看了看时辰,斟酌再叁还是放弃了,陛下那边更为重要。“国师大人务必叁思,我先回宫了。” 待容嫔走后,徐桑结才低头转身看向沉令心,露出些许无奈地神情。 “手腕还疼吗,我控制着力道的,没使多大力气。” 沉令心见他想上前,立刻做出防备的姿态,“你干什么,你这逆徒,光天化日你就想灭口啊,我告诉你,马上就有人来找我了,你逃不掉的。” “灭什么口,整日尽胡说,我还能伤了你不成,上次咬人的明明是你。”徐桑结无奈摇头。 “谁让你突然抱上来的,我还是咬轻了,上次怎么没把你咬死,师父真是白教导你了,你现在居然学会勾搭有妇之夫了,还……还,光天化日的偷情。” “胡说什么,我跟容嫔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这脑子里一天胡乱想些什么,又是看你那些话本看的,真是愈发没规矩。” 嘿,他还说上规矩了。沉令心气不打一出来,“你跟皇帝的妃子在这偷情,我没说你就好了,你还说起我规矩了,你以为还在春居山啊,你什么身份啊你,你这个叛徒,我早晚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沉令心气得直直瞪向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伸出的手还没举起又疼的放下,沉令心只能轻轻揉着手腕,横眉甩过去一个白眼。 徐桑结见状眉头紧皱,“怎么疼成这样?是我太使劲了?”他无视沉令心的抗议,接过她的手细细察看,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 “你少在这猫哭耗子。”沉令心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徐桑结把她桎梏住了,她情急之下又张开了嘴。 可还没咬到,对方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是从哪学的,你是狗狗吗,怎么只知道咬人了,乖,先别乱动,我先看看。”徐桑结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让沉令心气闷在心头,只能撇过脸眼不见为净。 “还好,是劳损引起的酸痛,你最近是不是切了很多药材,平日里也要注意休息。”徐桑结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让开,我要走了,还有人在等我,你放心,刚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最好还是自求多福吧。一天天的勾搭人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沉令心自觉语气很重了,可在徐桑结听起来跟撒娇没什么区别。他微微扬起嘴角,“你听我跟你解释,我跟容嫔不是你想的这样,我跟她只是有些交易,今早是她突然拦我在这,把我叫进假山议事的,倒是你,怎么进宫来了,谁带你进来的?” “我怎么来的管你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一天尽往女人身上推责,一点担当没有,我爱来就来,我未婚夫陪我来的,我插上翅膀飞进来的!” 沉令心还在忿忿输出,下一刻,她的手腕又被人拽住,徐桑结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周身气压降了下来,语气露出隐隐地不悦。“什么未婚夫?令令不要乱说,这等事开不得玩笑。” 徐桑结两手用力一压,将沉令心按坐在一块平坦石块上。“我说了我跟容嫔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说来有些话长,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你是卢大将军带进来的吗,虞娘呢,她没跟你一起吗?” “等等,你怎么知道虞娘,我跟大将军有来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我,还是在调查我?你这混蛋,你想干嘛,之前虞娘跟我说像是有人跟踪我们我还觉得是她多疑了,原来是你,你到底想干嘛呀?” 沉令心惊讶于徐桑结怎么知道这么多,旁人也只是知道她跟许挚有关系啊,跟卢郅还扯不上边,跟虞娘更别提见过面了。 “不要激动,听我解释,”沉令心一顿指责让徐桑结不知道从何插话,“我是上次在寻香阁门前见过你们,才让人去调查了一下,上次是我帮你们解围,你们才顺利溜进去的,不是吗?没有跟踪,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后来派几个人跟着护送你们回去。” “后来恰巧在春日宴名单上看到你们的名字,才与你碰面的,谁晓得你气性这般大,上来就咬人。”徐桑结耐心解释着,他知道要是不说清楚,沉令心肯定又要跟他着急。 “令令,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可你总得给个机会让我跟你解释一下,耐心点,别总是避我不及。”徐桑结刻意放缓说话速度,循循善诱,薄凉嗓音试图安抚有些暴躁的沉令心。他的双手顺势摸上脸颊两侧,双眼好似一汪清泉吸引了沉令心的所有注意力,让她失了神。 “师……阿姐,你这是……”虞娘的嗓音一下子把沉令心唤醒,眼见自己与徐桑结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她一下把人推开,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打转,然后迅速跑向虞娘身边,扒在她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虞娘被这沉令心这一番操作弄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卢郅,用眼神表达疑问。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虞娘在沉令心手背轻拍了两下安抚她,又望向面前一直盯着沉令心的男人,“这位是……” “他是陛下一年前亲封的国师,徐桑结,陛下对他信赖非常。”卢郅叁言两语就介绍了对方的身份和地位。 虞娘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徐桑结。虞娘轻轻点头示意,同时默不作声地打量对方。靛蓝色的长袍裹于清瘦身躯,一根白玉簪简单束发,温润如玉,淡雅自威,领口处绣的流云纹潺潺而动,恰如一轮皎月矗立当前。 “虞娘你好,想必令令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如不嫌弃,你也可唤我一声师兄。” “什么师兄,他早就逐出师门了,虞娘你别听他的。”沉令心插了一句嘴又立刻缩了回去。 虞娘也有些尴尬,徐桑结立场不明,现下跟她们这般示好实在是有些奇怪,黄粱的事还没解决,很可能跟眼前之人也有关,既如此,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国师大人,不知我师姐刚刚发生何事,如果得罪于你还请见谅。”虞娘正和卢郅一同往肃清宫走,御花园是必经之路,结果就看见沉令心被徐桑结圈在怀中,两人作亲昵状,只是沉令心眼神有些放空。 “师姐,你怎么一人在此处,六殿下呢?”虞娘抬起头寻找孟元修的身影,却不见人。 “他有事被叫走了,我就一个人出来逛逛,结果碰上他——”想到刚刚撞见的场景,沉令心收住了嘴。她又不是爱说是非的人,徐桑结怎样也跟她无关。 “我跟令令许久未见,正想叙叙旧,不如几位随我到天守阁去喝杯茶?” “不了,我们还有事在身,只能聊表遗憾了。”卢郅出口拒绝了他,他跟这位国师接触不多,虞娘跟他说起过这个人的事,目的不明,自然还是不要过多接触得好,看虞娘她们二人,也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索性卢郅出言拒绝了他。 徐桑结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一个内侍突然走来过来。 “奉陛下谕旨,宣国师大人,大将军到御书房觐见。”卢郅与徐桑结对视一眼,又看向虞娘,“你和沉师姐先去肃清宫等我,我稍后去寻你们。” 虞娘点点头,用口型说了注意安全四个字。他们也不过刚进宫陛下就知道了,还这么着急宣见,不知道是有何要事。 听到肃清宫叁字,徐桑结眼色顿时暗了一下,默不作声抬起眼眸飞快瞥了沉令心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见两人被内侍带走,沉令心也急忙拉着虞娘回了肃清宫。心里止不住地吐槽,这一天天的,真是没个安生日子。 六十六、林送 沉令心好不容易回到肃清宫,本以为能松一口气了,结果没想到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在等着她们。 沉令心还在跟虞娘解释刚刚发生的事,一踏进肃清宫的大门,一个华丽背影就映入眼帘。 听到动静,对方也转过身,身上的锦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面庞倒也算得上俊美,只是眼底黑青明显,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起来精力不济的样子。 “二位姑娘安好,想必两位就是许副将的未婚妻及其小妹,不知哪位是……沉姑娘?” 沉令心不明所以迈出一步,“我是,你又是谁?” 来人咧嘴一笑,“在下乃翰林院掌院学士林送,是受太后诏令而来。太后听闻六殿下做出越举之事,甚为担忧,于是派我前来劝谏一二,没想到来时不巧,沉姑娘与六殿下竟都不在宫内,不知是否有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林送,听到这个名字虞娘心里一惊,一下子绷紧了身体,见对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虞娘才正眼看向对方。 他怎么到这来了,奉太后旨意而来,太后这是听闻出了事,想要添一把火? “这……多谢太后关心,其实我还好,至于六殿下,他有事出去了。”沉令心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也不好多说,只能简单回答他的问题。 “沉姑娘,你放心,太后一向最是公正,六殿下作出这般事,一定会秉公处理,沉姑娘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林送这番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来主持公道的。 “多谢林大人,我和阿姐没什么要求,只希望能放我们出宫归家。”虞娘接受到沉令心的求救眼神,上前一步冷冷说道。 “对对对,放我们出宫就行。”沉令心也立即附和。 不管林送是什么目的,虞娘都不想再跟他交谈下去,这个林送当年也是害惨卢郅的凶手之一,卢郅的痛苦她感同身受,自然对这人没有好态度。 但是不管怎么说,林送还是强硬的要求她们留下,虞娘也实在担心卢郅那边,只能与林送虚与委蛇,期间撑着假笑回答林送那些嘘寒问暖的问题。 当然,林送的重点还是在沉令心身上,偶尔施舍一点眼神给旁边不知名的妹妹——虞娘。 虞娘端起一杯茶饮尽的同时,也注意到林送衣领下若隐若现的吻痕。 林送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从宫外进来的,他是留宿在宫内的,他留宿在哪,太后宫里?他跟太后…… 庭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丝若隐若现的香味拂过虞娘的鼻尖。 这香味…… 虞娘表面波澜不惊,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这香味跟梦境中攻击他们的那堆虫子一样,就是她闻到的那股奇怪香味。 ——难道梦中遇袭跟林送有关! 虞娘冷视朝向正在跟沉令心介绍盛京酒楼的林送,下黄粱的人是他?是因为当年的事吗?虞娘还在思考,孟元修和卢郅倒是一起回来了。 林送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先是行礼,然后介绍自己的来意。虞娘看着林送自然恭维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疑惑,林送怎么好似跟卢郅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不认得卢郅了吗? 卢郅看起来也心无波澜,点头回礼后就不再看他。 “林大人怎么突然屈尊来我这里了,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孟元修看见林送待在自己院子里表情一下子就不太好了。 “太后听闻六殿下将沉姑娘……请……进宫的消息,特地吩咐我来照看一二,真没想到还惊动了卢大将军。” “我只是奉命入宫觐见,跟其他事无关。”卢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从回来开始就一直远远站到一边,连眼神都没给虞娘一个。 林送热脸贴了冷屁股,倒是不挠,继续跟孟元修解释,“太后意思是说,沉姑娘好歹有婚约在身,这等事传出去也是不好,六殿下又是皇家身份,不如就由她出面,邀请沉姑娘在皇宫小住两日,也算是解了那些流言蜚语。” 林送到这会才说出目的,原来是因为正主没到场,虞娘和沉令心这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自然不必多说。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咱们正好在皇宫多待两天了。”沉令心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有更多时间调查案子的事了。 虞娘眉头却是久久没有舒展,太后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这件小事哪里值得她亲自插手,是冲着孟元修,还是卢郅。林协跟太后看似闹翻,林送看起来跟太后却是亲密得紧,那么林送在其中,又是什么位置。 这桩桩件件虞娘恨不得一股脑儿问个干净,可没人能回答她,也没人会回答她。 “好了,我这庙小,就不留林大人了,我送林大人出去?” “哪里劳驾六殿下,我就先告辞了。” 直到林送身影消失后,冷滞的空气才终于散开。孟元修急急忙忙跑到沉令心身边,“师姐,那个林送什么时候来的,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沉令心极力摆脱他的桎梏,再叁表达自己没事,顺便翻了几个白眼。 虞娘看了一眼盯着湖水发呆的卢郅,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在把手塞进卢郅手心里的那一刻,卢郅就很快反应过来,将虞娘一把拉进自己怀里。 “在想什么?” “这话不该我问郎君你吗?” 耳朵渐渐屏蔽旁边沉令心和孟元修的吵闹声,虞娘也放松身子依偎在卢郅怀里。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虞娘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卢郅胸膛挠了两下。 “想问林送的事?”卢郅握住虞娘的指尖,含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他怎么好似不认得你?” “这不很正常吗,你会记得你八年前踩死的蚂蚁吗?可能那天吃了什么都比这记得清楚。”卢郅的自嘲并没让两个人有些许笑意。 像他们这样的人,是看不见,也记不得任何地位低于他们的人,他们只需要享受被人服侍,受人敬仰就好了。” “他害你这么痛苦,却一点也不记得了,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受害人一直活在痛苦里,这么多年你从没有一天能够释怀,你的苦难,都是因为他。” “就算他还记得当年的事,他应该也联系不到我身上,我现在的身份,是借用我一个已故堂弟的,我原本的字,是清衡。若不是换了名字,我应该也走不到北塞。他大概也想不到,当年的文弱书生,会成为一个杀人饮血的士兵吧,真可笑。” “哪里可笑!”虞娘不满地转身看向卢郅,眼眶已经微红,“你哪里可笑了,我不许你这么说,可笑的是他们才对,你刚才就应该一刀劈死他才对,大不了我们一起浪迹天涯。”虞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开始说着负气话语。 卢郅心里的沉重反而释放了些,看着虞娘这幅可爱样子。 “那我下次见面一刀砍了他算了,虞娘还看谁不爽,我把他们都砍了,嗯?” 虞娘重重锤了卢郅一拳,“又在逗弄我,你说得我像是个杀人恶鬼似的,我看你最不爽,你先把自己砍了吧。” “那可不行,我要死了虞娘可不就没人满足了,昨晚你还叫着不要停,你今后要出家当尼姑吗?” 卢郅戏谑地在虞娘屁股拍了两下,惹得虞娘又是羞红了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我可没说过这话,你少污蔑我,明明是你……”想到昨晚的情形,虞娘一时语塞,瞪了卢郅一眼,背过身不再看他。 卢郅带着笑意将虞娘搂得更紧,感受她身上的温暖。 “虞娘不用在意他,反正他是逃不过的,他跟林协——都逃不过。”卢郅的嗓音带着冷淡的杀意,虞娘顿时明白过来,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而卢郅,已经安排好了。 “陛下传你过去是什么事?” “陛下打算为我准备一个接风宴,然后宴席上,会宣告太子之位,花落谁家!” “陛下这是妥协了?之前你不是说因为立储之事朝堂上争执了许久吗?” “妥不妥协,太后都等不及了,最近皇龙卫有很多小动作。几个皇子也是风波不断,陛下的意思,是想把这接风宴,变成一个鸿门宴。” “不仅如此吧,他也是相逼你做出选择,若是太后或者其他人真的有什么动作,你的处理方式,就是你的立场。陛下这个局,也是盘了很久吧?” “只是我们的陛下没有搞清楚,我可不是鱼肉,而他未必当得了黄雀。虞娘,接风宴定在五日后,到时候的大戏,我们拭目以待吧。” 虞娘低下头,池塘里开接连浮现一个个小圈向四周扩散,一圈圈的涟漪彼此交错又溶解,惊起池底的鱼儿浮出水面又四散开来——下雨了。 卢郅将头搁在虞娘肩上,同她一起看着池塘里的景。“虞娘你看,连鱼食都不用喂,他们自己,就闹翻天了。” 六十七、道观(一) 回程的马车上,虞娘还是忧心忡忡的,卢郅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轻声安慰道:“放心,沉师姐不会有问题的,有孟元修在,许挚也会看着的,再说沉师姐也有自保的能力。”见虞娘还是愁眉不展,卢郅继续说道:“要不你去皇宫陪她吧。” 虞娘斜睨他一眼,“那刚才我说要留下的时候你怎么不让。” 卢郅赔笑道:“是我私心,想让你多陪我些,我们俩相处日子太少了,可你要总是这么闷闷不乐的,我也开心不起来。” 虞娘心里生出一丝愧疚,自己真是有点忽略他了. 可转念一想,那刚见面的时候他还距自己于千里之外呢。 “那你刚醒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要我陪啊,还整天端着个冷脸。” 卢郅没想到到八百年前的事也被虞娘翻了出来,只能卑微道歉:“都是我的错,虞娘不要再计较了好吗?我想个法子补偿你可好?” 虞娘看着眼前健壮如牛的男人伏低做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当然也不再跟他继续生气,再说虞娘哪里真生过他的气。 “你想个法子补偿一下师姐才是,她这次可是牺牲大了。”虞娘觉得愧疚的是,沉令心本可以好好地待在春居山,不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事的。 “遵命,南南。”卢郅指天再叁保证,一定会好好补偿她们两人。 “对了,有件事还没跟你说。”虞娘突然想起在林送身上闻到那股奇特香味的事。马车却突然一阵颠簸,让虞娘失去重心左右摇摆。卢郅见状连忙扶住虞娘,向外怒吼一声:“怎么回事?” 外面却没了声音,而后颠簸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相同的疑惑。 “人呢,回话!” 还是没听到回应,卢郅一把抓起佩剑,对虞娘嘱咐道:“好好待在这,我出去看看。” 虞娘抓住他的袖子,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注意安全,一定要小心。” “别担心,只是看一眼。”卢郅缓缓掀开一小道门帘,向外扫视了一眼。回过头对虞娘说道:“无人。”而后起身跃了出去。虞娘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就听见卢郅在外面唤自己。 定了定神,她也下了马车。 周围一看就是荒郊野岭,寥无人烟。车夫不知道哪去了,山谷里偶尔还能听见野兽的嚎叫。 他们正停在一条极窄的泥泞小道上,只有一条前进的路,路的尽头好似是一个房子,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住了视线,虞娘也看不清。 “郎君,是有人刻意引你来这,他想做什么?” 卢郅摇了摇头,把他引导这等偏僻之地,却又不下杀手,他也猜不出是谁。 “我们上前去看看,刚刚我看过了,车轴断掉了,现下没办法回去,只能往前走了。”虞娘转过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断崖,也能无奈叹气。 “或者你先在这等我,我先去前面看看。” “不行。”卢郅的提议被虞娘一下子否决,分开行动万一正中敌人下怀怎么办,她觉得还是两人待在一起最安全。虞娘死死抱住卢郅的胳膊,坚定地摇了摇头。 卢郅也只是担心虞娘害怕,放虞娘一个人在这他也不放心。 看起来不远的路程,两人也是走了大半晌,虞娘身上都微微出了汗。直至走到跟前,虞娘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座道观。 只是这道观看起来荒废已久,门外的野草都及脚跟处了,大门角落也是结了蛛网,只是顶上晃荡着的两顶灯笼还点着灯。 虞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转头一看卢郅好似在发呆。连连唤了好几声后卢郅才回神,“郎君,你在想什么呢?” 卢郅骤然惊醒,有些迷茫地说道:“我觉得,这道观看上去有点眼熟,好似在哪见过般。” “这道观的样子不都差不多嘛,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要进去吗?” “来都来了,索性就进去看看是妖是魔。”卢郅用力一推,大门吱呀一声向两边打开,里面却没有外面的荒废的景象,地板看起来刚刚清洁过,中庭摆着的铜鼎还在飘出白烟。 正殿门口是两尊屈膝弓腿的武士,虞娘刚想推门进去,却被卢郅拦住,示意她退后,自己则是上前,将殿门推开。 虞娘看着这场景愈发熟悉,暗道不好,刚想叫住卢郅。可一股白烟在卢郅的手与门接触的瞬间隐然飘出,瞬间就将卢郅完全笼罩,等到虞娘冲上前,卢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鼓楼突然传出了敲钟声,一下,两下,叁下,停止。 周围的景色骤然昏暗下来,虞娘看见四周走廊的灯笼,凭空自燃,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滴答,滴答。 耳边突然传来的水声让虞娘一下子回溯记忆,她戒备地看向四周,警觉盯着很可能会突然出现的东西…… // 卢郅在烟雾出现的那一刻就立即收回了手,可烟雾蔓延太快,他叫了虞娘的名字也没有回应,等到烟雾散开,他所在的,已经不是刚刚的道观了。 但也还是道观,准确来说,是曾在他梦中出现过的,那只狐妖所在的道观。 他在那里看到了许氏的过往,看到了那只狐妖曾经的经历。 卢郅在心底思索着现在的情况,他和虞娘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不可能是在梦中,那眼前的这一切,是人为造出来的幻象?可是怎么会与梦中情境这般相似。 “到底是谁在故弄玄虚,还不现身吗,这般羞于见人吗?卢郅刻意放大了声音,他甚至能清楚听见回声,但还是没有人。 再然后,他听见了敲钟声,一下,两下,叁下。 卢郅能感觉温度突然降了下来,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长廊,如果此时虞娘在这,她一定能够认出,这与她曾遭受攻击的长廊——一模一样。 虞娘掏出了一把匕首,这是卢郅送给她防身的,昨夜说起要进皇宫的事,卢郅就把这匕首给了她,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也不知道对付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有没有用,早知道她去求个符好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不知是哪里传出的声音,念出一句偈语。虞娘只觉不屑,真是好笑,一个道观,念出一句佛家偈语,这信仰可真够杂的。 “虞居士,你所见到的,皆是真实吗?” 又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虞娘不想理会它,他却在自顾自地说着。 “你少在那妖言惑众,有本事现出真身来见,弄这些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 对方没有回应,反而是一盏灯笼飘至虞娘眼前,融化作一滴水珠,落进地面,然后在地上漫延出水晕,水晕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的,是她与卢郅,相处的记忆。 可是她,却不再是她,而是另一名女子。 一个陌生女人顶替了她的位置,被卢郅所救,与他相识,相知,甚至两人早早的就在北塞成了亲,生下了一个孩子,幸福快乐的活着。 “你看,不是你,也可以是别人,他也会爱上其他人,甚至比跟你在一起时更幸福。你不是唯一,也不是不可替代。又或者,你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幻想出来的,你只是恋慕于他,而他,从来就没有认识你过。” “有病!”对于眼前的这一切,虞娘翻了个白眼给出评价。 “我分得清现实和幻境,你少拿这些来糊弄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被你洗脑吗?可笑!”弄出几个可笑画面就想欺骗糊弄她,她又不是叁岁小孩。 “虞居士,相有所生,亦由心生,你难道没有怀疑过,质疑过,若是卢郅没有经历过那些悲惨之事,若是卢郅仍是那个大学士太傅之子,他还会认识你,与你相恋吗? 你不过是一个流浪的乞儿,靠着施舍过活。若不是他跌落泥端,你哪里会与他相识相恋,你们可能一生都毫无交集,他不会再爱上你。” 虞娘沉默了,虚空中的嗓音以为她被说动,继续补充道:“你并不是美若天仙,也没有过人学识,卢郅凭什么爱上你呢,甚至于救命之恩,也是他之于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死缠烂打,才让他不得不倾心于你吗?” “……骂的可真难听啊……”虞娘抬起头,眼神里全是不屑的蔑视,“那又怎么样呢,我的确不是美若天仙,没有什么过人头脑或者出众才华,所以呢,我就该怨天尤人,自怜自艾,我就活该不配爱是吗? 谁规定两个人相爱一定要是完美适配,他天之骄子,也可以对我这个平凡之女动心,我貌若无盐,也可以值得他倾心以待,这是我们之间的事,用得着你这个畏畏缩缩的乌龟在这多事吗,你还管起别人来了,真搞笑。” 虞娘此时已经没了初始的惧意,这么一个愚蠢玩意儿,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这要是师姐在,能骂他它祖宗十八代不带一个脏字的。 见虞娘没再有反应,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消失,紧接着又是一盏灯笼飘过,却没有再融化,只是里面焚烧出一股蓝色火焰,将灯笼吞噬了个干净…… 六十八、道观(二) “郎君……”卢郅回过头,看见虞娘朝自己跑过来,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却又突然停住,只是用手扶住了对方。 “吓死我了,我找了你好久,刚刚你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虞娘微微喘着气,喜悦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你还好吗?” 卢郅微微点头,朝四周望了一眼。 “这里情况不明,小心有诈,你仔细跟着我。”虞娘乖巧地点了点头,见卢郅转身大步流星地往殿内走去,也急忙小跑跟了上去。 殿内空荡荡的,连神像也没有。 “虞娘,我不见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卢郅突然转过头发问,虞娘措手不及被问住,愣在原地。 细思片刻后,虞娘才开口说道:“……你消失之后,就突然冒出一个不人不鬼的声音,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弄出一些幻象出来吓唬我,我没理它,就四处走了走,然后就发现你了。将军你,怎么了……” 虞娘这才发现卢郅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盯着自己,眼睛微眯,像是在打量一个玩物,看得她心里发毛。 卢郅收敛了身上气息,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是我多心了,我以为……”卢郅露出一个自嘲地表情。 “我们四处探探吧,看看有没有离开的路?” “啊,可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害怕。”虞娘听到卢郅说要分开探路,满是不情愿。 她依偎进卢郅怀里,嘟着嘴撒娇,“这鬼地方阴森森的,我害怕,我想跟着你。” “这就把你吓坏了?你平日里不是胆子挺大的?”卢郅将虞娘从怀里拉出去,指了指外面,“我去偏殿看看,你留在这,可好?” “外面起雾了,你注意安全。”虞娘依依不舍勾着卢郅的小拇指,小声嘟囔了一句,见卢郅强势不改主意,只能放卢郅离开。“你尽快回来。” 卢郅走出去转到偏殿,却没有动作。而是确定对方看不见自己身影后,卸下刚才的微笑,脸色肃冷,慵懒抱手靠在了立柱上,耐心等待着…… 没过多久,虞娘的尖叫声突然传来,她在大声呼喊卢郅的名字。卢郅了然一笑,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闲庭信步地走了回去,直到到殿门口,卢郅才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略带慌张地走了进去。 “发生什么事?” 虞娘见卢郅回来,连忙扑进他怀里,“将军,我刚刚在查看那幅壁画,结果上面突然现出一个黑影,还来攻击我,我吓坏了。”虞娘一副心神未定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 “别慌,我去看看。”卢郅依言走到虞娘所指的那面壁画前,仔细打量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身影,在渐渐靠近…… // 虞娘刚做出戒备动作,一阵刀光剑影闪过,几个灯笼就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虞娘,你没事吧?”卢郅提着剑从暗处走了出来,抓着虞娘的胳膊就上下打量,脸上是掩饰不住地焦急。 “我没事,郎君你刚刚去哪了?”虞娘见卢郅回来,神色如常,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阵白雾过后,我就莫名到了另一个地方,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乘我不备想要偷袭我,我将她反杀后,就回来了。” 卢郅低头看向破碎的灯笼碎片,“你又发生了什么?” 虞娘将自己经历一一道来。 “不过叁言两语就想挑拨我们关系,可笑至极,它现下没动作了,估计是被我骂得躲回角落里藏起来了,哼,老鼠一样的东西,我会怕他?” 卢郅看着虞娘气鼓鼓地样子低头闷笑,嘴里还不忘夸赞于她,“是,我的虞娘当然是最勇敢的……” 卢郅话还没说完,空气中突然传来破空声,灯笼碎片竟然凭空弹起向他们二人袭击而来。 卢郅下意识挥剑抵挡,却没注意到相伴而来的风刃,直到身上传来刺痛感,卢郅才意识到身上多了几道伤口。 在攻击袭来时卢郅就将虞娘推到一旁,虞娘脚步不稳摔倒在地,见卢郅受伤,也顾不得掌心因为与地面摩擦划出来的伤痕,急忙站起身,提醒他防备身后的攻击。 好在卢郅只是第一次没有注意,后面集中注意力后,凭着听觉和过往厮杀经验,巧妙避开了所有攻击。 像是突然脱力一般,那些薄利,尖锐的碎片和风刃突然齐刷刷掉落在地,周围恢复了一片宁静。 虞娘见危险停止,连忙去查看卢郅的伤口。卢郅虽然脸色有些苍白,还是止住虞娘的动作,“我无事,不要担心,只是破了皮而已。” 虞娘心焦,哪里理会他,想要扒开衣物查看,掌心却因为与布料摩擦生出疼痛,有些粗糙的衣服残丝直接戳到了破皮的血肉。虞娘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咽下不受控发出的呻吟。 “我真的无事,虞娘不用担心。你可还好,刚刚有没有伤到?” “没有。”虞娘抿起嘴,摇了摇头,“那些攻击都是朝你去的,我没有受伤。” “既如此,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这里太危险了。”卢郅握住虞娘的手腕拉起她就要离开。 虞娘被他拉着迈出脚步,目光却放在自己蜷缩的手上,她又看向卢郅一如往常的背影,沉默不发一语…… “等一下,卢郅,你的香囊怎么不见了?”虞娘突然叫住卢郅,指了指他腰间位置,腰带右侧只剩一条断裂的丝线在微微颤动。 “不过是个香囊,丢了就罢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天就要黑了。”卢郅显出前所未有的着急,看着暗沉天色紧皱眉头。 虞娘心里此时却掀起轩然大波,那可是她送给的卢郅的香囊,当初卢郅又是拿印章相换,又是百般哀求。现如今……丢了就丢了? 虞娘不动声色抽回自己被牵着的手,缓缓摸向后腰处放着匕首的位置,以衣袖作掩,将银光利刃,掩埋在宽袖之下…… // 在银光落下之际,卢郅及时回神,横剑一挡,与利刃碰撞在一起,发出极为清脆的响声,一朵朵刀花在虚空中绽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又是手起剑落,一剑破万发的气势。 剑气在四周震荡开来,威势惊人,逼迫着对方接连后退。 卢郅眼睑轻抬,眼中杀机毫不掩饰,手腕反手一转,带着长剑一个回旋又是一个重重劈下,长剑如芒,一声轻嚓,对方的利刃就掉落在地,而卢郅的剑,已经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了。 “卢郅,你这是做什么?” “那你又是在做什么,趁我不备,想要取我性命。”卢郅轻蔑一笑,眼中杀意丝毫没有消退。 “你误会了,我是想要帮你。” 卢郅又是嗤笑出声,“你以为顶着这张脸,你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假的?” 清泠的嗓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凉寒,卢郅声线微哑,“若你是真的虞娘,我这条性命自然予你予取予求,可,你是吗?”最后叁个字轻飘飘地传出来,如冷泉浸透身体,打得对方一个激灵。 ‘虞娘’收起假意的表情,正肃神情说道:“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我是哪里出了破绽?” “哪里都是破绽,你的伪装,拙劣得可笑。”卢郅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虞娘的一言一行,早已深深刻在脑海,便是有一丝不对劲,卢郅都能很快察觉出来,更不用说,虞娘可从来没有叫过他——将军。 便是要他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颐指气使的命令,可从来没对他撒过娇。 想到这,卢郅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他亲手养大的女孩,可不是暖房里娇滴滴的花朵。她是生长在高山之巅,最耀眼的那棵雪莲。 卢郅不再与她废话,长剑推出,穿胸而过,假‘虞娘’甚至来不及求饶,就彻底咽了气。 战场上向来讲究速战速决,他还与她说了这么多,已经是给她机会了。 卢郅跨过她的尸体走了出去,循着当初的记忆望向天空。果然,一轮红月高挂枝头,似乎注意到卢郅的注视,两侧的乌云开始缓缓向中间汇拢,试图遮住那早已无处躲藏的红月。 // 虞娘刻意与前人保持着距离,正常回应着他的问话。 在即将踏出道观的一刻,虞娘身子一扭,轻呼出声,摔倒在地。“卢郅,我脚好像扭了。” 卢郅立刻回过身,见虞娘屈起双腿跌坐在地,哀呼不止,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之色,又立刻被焦急掩盖。 “怎么摔了,伤到哪了?” “刚刚地上有个坑,没注意就摔了,卢郅,我脚好痛。”虞娘泪语盈盈指着不远处地水坑控诉,“我走不动路了……” 卢郅心疼的对着脚踝处查看有没有红肿的地方,虞娘则是小声抽泣,怯怯地对卢郅道歉,“我给你添麻烦了……” “胡说什么,我看了,没有红肿的地方,这样吧,我先背你走,你的脚应该一会儿就会恢复了。” 卢郅背过身蹲下,示意虞娘赶紧上来。 虞娘眯了眯眼,握紧手中的刀柄,对着卢郅说道:“那我上来了,卢郅,你可不要把我给摔了哦。” 在身体即将接触到的那一刻,虞娘手起刀落,对着心脏位置狠狠扎下,直直扎穿了对方心脏。 郎君教过她,若是实力悬殊,就一定要学会暗地潜伏,寻找时机,然后——一击毙命。 对方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就被虞娘推了一把,重重扑倒在地。 确认对方没了气息后,虞娘一个眼神都没再施舍给这个‘卢郅’,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脚踝,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转过了身。 这个‘卢郅’刚刚一直在把他往外面带,外面肯定不对劲,指不定设了什么陷阱在等着。 回头望向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走廊,虞娘迈开步伐,向‘卢郅’刚刚出现的地方走了过去。 六十九、道观(三) hehu an4.c om 此时,钟声又传来,一下,两下,叁下…… 虞娘顿住脚步,天空却突然传来一声嘶鸣声,虞娘循声望去,好几只乌鸦停在屋檐上,红红的眼睛在来回扫射,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乌鸦背后,是一轮硕大的红月。 但这轮月亮,如同收到撞击的镜子般,上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 虞娘抚上心口,胸腔的震鸣愈发强烈,她盯着裂纹越来越多的红月,根本无法移开眼睛。 可虞娘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声叫唤: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 一种无法言说的危机感布满全身,就像镰刀距离你的脖子不过咫尺之遥的感觉。 这时,一个温暖的气息突然包裹住虞娘,一双大手盖住虞娘的视线,“别看,南南,闭上眼睛。”看好文请到:hehuan2.com 虞娘终于能活动了,她僵硬地转过身,保住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一再地收紧手臂,贪念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虞娘感觉自己唇上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接踵而至的就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大舌侵入口腔,在里头肆意搅弄,男人的力道从来没有如此野蛮过,每一次的吮吸都带着攻击性,甚至还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吞咽声。 越来越炙热的吻调动起了身体里每一处奔腾的血液,集中向一个地方汇集而去,虞娘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靠着本能予以回应。 等到卢郅终于放开她,虞娘第一反应是省省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带着凉意的空气进入胸口,虞娘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郎君……”虞娘想看他,这才发现卢郅的手还没有放下来,她摸索着攀附上那双让自己隐于黑暗的大手,缓缓拉下。然后,十指交扣。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虞娘还有些不习惯,眨了眨眼才恢复视线。满心地欢喜在看到面前人的样子时,都转变成一声惊呼: “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卢郅看着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玄黑色的衣袍多了许多暗沉的污渍,英俊的脸上也多了很多细小的伤口,细微血液顺着青筋从手背蜿蜒留下,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卢郅眉眼轮廓依旧锋利冷然,但看着她的眼睛却柔和许多。“我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刚刚把这观里的障眼法给破了,缠斗了一番,才弄成这个样子。” “这里还是粘上了……”卢郅叹了一口气,食指指腹轻轻拂过虞娘眼眉。 “什么?” “血,想来是刚刚抱你太用力了,所以伤口又裂开了。”虞娘这才感觉到眉眼处有液体流过的感觉。 卢郅却突然凑上来,伸出舌尖一卷,顺带着吮吸了一下,将那颗血珠带走。 这行为,让虞娘喉咙处突然蹿起一股火焰,混沌的脑子里冒出某个夜里的画面,那时,他也是埋在自己腿心间,用同样的动作,舔走自己高潮时,喷薄而出的…… “郎君,你找到搞鬼的人了吗?刚刚你突然不见后,又发生了什么?”虞娘意识到不对,连忙收拢自己飘忽的思绪,询问卢郅。 卢郅将自己被白雾包裹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地道来,听见卢郅碰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后,她也讲自己所见告知。 原来两人都碰上了同样的事情。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虞娘还挺好奇,卢郅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她除了那张脸,哪哪跟你都不像,这还能认不出来,第一眼就看出差别了。” 听到这话虞娘突然有些心虚,她好像没有第一眼就把卢郅认出来,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他,不然卢郅一定会狠狠惩罚她的。 “什么不能告诉我?” 虞娘小嘴微张,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什么,郎君,后来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着那轮红月,这里可能是有人给我们设下的类似迷梦的幻境,我试了一下,把剑刺向了那轮红月,然后幻境就破了。果然,这座道观,是活的。” “活的,什么意思?”卢郅这话说得虞娘毛骨悚然。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卢郅带着虞娘绕过正殿来到后院,空荡荡的地上有一个已经干涸的池塘,里面有很多淤泥,伴着枯枝杂叶。明明还在春天,这里却像是深冬凌冽,毫无生机。 “我刚刚就是在旁醒过来的,然后我发现了……”卢郅指向那摊淤泥正中。“我们两个骤然闯入,这座道观感受到了异物,才会出现那些对付我们的幻境,” 虞娘盯着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淤泥之下,有微弱的起伏,就像,在呼吸一样。 “这是……”虞娘放轻了声音,生怕惊扰到藏在暗处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你知道吗?”卢郅这是觉得她应该知道吗?虞娘不明所以,只能再去观察池塘里的淤泥,突然,她发现了什么。 虞娘还没来得及说话,淤泥突然开始沸腾起来,底下开始冒出无数的血液,像岩浆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泡泡膨胀,又破裂。 池塘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血池。 “我们得先离开这,这里不太对劲。”虞娘心里的危机感又出现了,她抓起卢郅的手就想离开,熟悉的钟声又响了。虞娘顾不上别的,带着卢郅躲进了一旁的厢房中。 关上门后,卢郅在窗纸上划开一道缝,两人透过这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血泡消失后,一个人头带着上半身从血池中浮起,可他的下半身掩埋在淤泥之下,虞娘总觉得,那下面,已经不是常人的双腿了。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虞娘不认识他,却觉得有点熟悉。转头一看,卢郅正死死地盯着他,眼色通红。 这张脸虞娘不认识,可卢郅太熟悉了。 ——林协,这个人的名字,他可一辈子忘不了。 “林协?”虞娘大吃一惊,这就是林协,他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眼见卢郅隐隐有失控的样子,虞娘只能紧紧抱住他。 “郎君你看,有人来了。”虞娘指了指另一边,一个身影在靠近。 等到走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刚刚才在宫里见过的林送。 “我说,叔叔,你和太后最近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照这么下去,整个盛京城的人,都不够喂你们的。”林送挥了挥手,两个下人拖着长长的布袋扔到池塘边,将布袋解开,里面是两个人,女人。 布袋一解开,两名女子看清周围的状况,就开始尖叫起来。林协似乎被他们吵得不耐烦了,淤泥之下突然伸出一个长尾将两人卷入血池,而后,响起了咀嚼的声音。 林协这是,把人生吞了? 虞娘更加确定,林协似乎已经不是活人了。 “这两个人够你饱餐几天了,叔叔,你消停一点,太后那还一堆事,我为了替她维持容貌,又是给她找男人,又是帮她种梦生花,最近贵女连连出事,已经隐瞒不住了。”林送一幅头疼不已地为难样,对着林协直叹气。 “这点简单的事你都觉得为难,真是枉费我们栽培你。”林协满不在乎,甚至没有给林送一个正眼。 “叔叔,你该把药给我了,太后那边药已经吃完了。”林送低着头,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一个药瓶被从血池中扔了出来,林送连忙接过,脸上露出笑意。 “那叔叔先休息,侄儿还有要事,先退下了。”钟声再度响起,林协又沉入了血池之中。林送笑盈盈转过身,脸上瞬间切换成阴狠之色,“老东西,早晚要死在我手里……”林送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服下,咀嚼的同时仿佛要把刚才还在叫着叔叔的人,一同吞咽入腹。 林送走后,卢郅二人也悄悄跟在后面,跟着林送离开,果然没了阻拦,他们顺利逃出了道观。 “看来案子不用查了,罪魁祸首就是林协和太后。郎君,这件事,要告知许挚吗?还有,要让皇帝知道吗?” 真凶是两个无法被追责的人,许挚再查下去也是白查。至于皇帝那边,卢郅仍然对他有戒备心。 “郎君,我们现下该怎么办?”来时的马车已经坏了,难道两个人要走回去吗?这也不知道在哪? “我们先下山,我看山下好像有炊烟。”卢郅本来怕虞娘累,想背着她下山,被虞娘严词拒绝了,她哪里娇弱成这样,被人看到也是怪尴尬的。 等走到山脚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好在山脚果然有家驿站。虞娘他们一问,才知道这就是盛京城外的紫云山。 知道离盛京不远,卢郅果断亮了身份,向驿站借了两匹马,带着虞娘朝着盛京奔驰而去。 卢郅将虞娘送回将军府,自己却没有下马。“我得去军营找许挚一趟,虞娘,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进宫找沉师姐。” 本来虞娘想直接进宫的,她今日发现的东西得询问沉令心才能知道,可卢郅说天色已暗,皇宫已经宵禁了,卢郅不放心她一个人,还是让她回了将军府。 虞娘看着卢郅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今晚还回不回来,身上的伤还没上药呢。刚刚闻到血腥气又重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虞娘垂头丧气地进了将军府。 月色如水,可这个夜晚,谁也没能睡得安稳。 七十、解释 翌日一早,虞娘早早地就进宫去寻沉令心,将昨日遇见的事告知她。 “师姐,你知道,林协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他那个样子,似人,非人。太奇怪了。”虞娘此时回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那林协变妖怪了,我的天爷哎,虞娘,还是叫你家将军收拾收拾我们乘早逃吧,这盛京怎么竟是妖魔鬼怪的,没有正常人了吗?”沉令心神神秘秘地凑到虞娘耳边说道:“虞娘,我昨天还跟宫人打听到,太后宫里听说昨天抬出去好几个咽了气的男子,身上,啧啧,全是那种痕迹。” “师姐你打听八卦都打听到太后身上了,你也忒胆大了些!”虞娘立即叫喝沉令心止声,太后明显不是善茬,眼下可不能惹她注意。 “我就是只是跟着宫内的下人说说,我太无聊了嘛,你别说,这孟元修宫内的人消息还挺灵通的,说啥八卦都知道。” “师姐……我们说正事吧。”虞娘左右扫了一眼,还好刚刚摒退了下人。 “这我真是不知道,你说这情况我也真是没见过,虞娘,你们进道观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寻常吗?” “……郎君说,那个道观,像是活的?”虞娘仔细回忆起昨日的经历。 “——钟声,每次钟声响起的时候,都会发生一些事情。林协……好像也是因为那个钟声才醒过来。” 沉令心摸着下巴思考,“如果说,林协,我是说,他真的成了什么妖怪控制着道观,甚至能制造幻境来攻击你们,为何后来他又表现得完全不知道你们存在的样子。按照你家将军所说,你们是触发了道观的防御机制,而林协,并不知道你们闯入,那把你们弄进道观的是谁?” 沉令心的这一句话提醒了虞娘,心头一盏灯火炸开。是呀,如果林协不知道的话,那是谁把他们诱进道观的,这人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换了卢郅手下的人,虽说只是一个马夫。 “这件事,确实是我和郎君掉以轻心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明目张胆下手。”虞娘紧蹙双眉,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焦虑的状态。 “这件事你家将军肯定会去调查,不过,既然知道,贵女案的凶手是谁,我没必要再在宫里待下去了吧。” 沉令心期待的看着虞娘,这宫里无趣极了,还是外面好玩点。 “自然,师姐你待会就跟我一块回将军府吧,对了,六殿下呢,怎么没看见他,我们也要跟他告辞一声。” 沉令心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捻起一块糕点咬下,“他整日跟个鬼似的,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的,他应该待会就回来了。这样吧,我去找找他,你先在这等我。”话音未落沉令心就一股脑儿的溜了出去。 虞娘盯着沉令心离去的背影有些诧异,师姐跟孟元修的关系这般好了吗?居然还主动去找人,真是难得一见,平日里不都是孟元修追着师姐跑吗? 沉令心询问了门口的宫人,径直来到目的地。 看着眼前低调却不失奢华的宫殿,沉令心冷笑一声,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一个年纪尚小的道童探出个脑袋,“这位居士,你找谁?” 沉令心看着眼前虎头虎脑的小道童来了兴趣,“哟呵,你是哪家的小道童,这么可爱。我来找徐桑结的。” 小道童皱了皱眉,又吸了吸鼻子,“你是什么人,怎敢直呼国师大人的名字,大人正在清修,暂不见客,还请改日再来吧。” 沉令心索性一把推开大门,小道童受不住力连连后退,“我管他在干嘛,今天徐桑结这个人我见定了。” 沉令心迈着步子就往里闯,小道童跟在后面着急地拦她。“这位居士好生无礼,说了我家大人在清修,哎,那是丹药房,不能进……” 沉令心左右扫了一眼,脚步立即拐了个弯,往另一边的房间走去,小道童又迈着小短腿追着沉令心跑。 “居士,你再这样我要喊侍卫来了,居士……” “为止,你在吵闹什么……” 听到自家大人的声音,小道童哭丧着脸跑到他身边,“大人,这位居士好生无礼,说了你在清修,她还硬生生闯了进来。” 徐桑结见到沉令心瞳孔一亮,“令令,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谈点事,我们……聊聊?”沉令心抱着手,颇为冷淡地看着徐桑结。 徐桑结挥手示意小道童退下,自己领着沉令心穿过正厅,来到后面花园的一处凉亭。 沉令心上下打量了一眼,喃喃道:“还行……” 徐桑结没听清,刚想询问一句,就见沉令心朝自己攻击而来。他躲闪不及,手臂立刻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令令,你……这是为何?” 沉令心没好气应了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在师父坟前发过誓了,我早晚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宰了你这个孽徒!”话未说完,沉令心又攻击而来,徐桑结只能一边躲闪攻击,一边跟沉令心解释。 “令令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你干的那些龌龊事还需要解释吗?偷盗师门秘籍,残害贵女,一桩桩一件件你跟阎王爷解释去吧!” 徐桑结顾不得伤势,寻着机会将沉令心匕首打掉,叁两下就制住了她。 “令令,便是死刑犯,也得有个辩驳的机会,你好歹听我解释下。”沉令心被徐桑结死死压在石桌上,后腰处抵得生疼,徐桑结俯身压在沉令心上方,沉令心能清楚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几番挣扎下,徐桑结身上的伤口裂得更开,左手的衣物已经完全被血染深。 徐桑结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一只腿强势插入沉令心腿间,头埋下拉近与沉令心的距离,沉令心能清楚感知到对方扑洒在面上的气息。 “令令,你居然真的舍得对我下杀手。”徐桑结斜睨一眼伤口,悲痛地看向那个还在倔强挣扎的人。 “我有什么不舍得,你以为我为什么进宫,出宫前我当然得把你这个祸害除了!呸!”沉令心被压制动弹不得,恨恨啐了他一口,眼里流露出的全是恨意。 “令令,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我也一直想寻个机会跟你解释。你好歹听我说说。” 沉令心没有接话,只是把头偏向一边。 “你先听我说,我说完之后你若还是想杀我,那我任你处置。”徐桑结尝试性抛出一个诱饵,又放出一条长线:“我先把你放开,你就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就当听听我的遗言,可否?” 徐桑结缓缓起身,松开对沉令心的禁锢。沉令心猛地起身,退得叁尺远,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确实没再攻击徐桑结。 此时的他因为连续失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徐桑结随手撕下一个衣角,在手臂上紧紧打了一个结后,才苦笑着看向沉令心。 “令令,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为什么不在师门,春居山出事的时候?” 沉令心飞快白了他一眼,又转回目光,“当日师父说要派你出去调查什么事,你就一去不复返了。” “当日我是奉师父之命出去,确实带走了秘籍,不过不是我偷窃,是我奉师父之命这么做的。”徐桑结沉了脸色,显得有些悲痛。 “当时,是师父告诉我,有不轨之人想要来抢夺秘籍,于是让我带着一本秘籍离去,放出风声好引开那些不法之徒,我以为这样能保你们安全,所以欣然答应。直到……” 徐桑结突然哽咽,“……直到师父去世的消息传来,我才知道,师父骗了我,原来,我带走的,是真秘籍,而师父和你们,才是留下做了诱饵。” “你胡说,师父怎么可能拿春居山这么多人的命作诱饵,她——”沉令心情绪激动起来,又被徐桑结止住了话语。 “——我有师父的亲笔信件,你可要看,师父的笔迹,你肯定认得。” 徐桑结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沉令心。“令令,师父在心里解释了原委,这……也算得上是师父的遗言了,所以我一直带在身上。” 沉令心怀疑地接过信拆开,看清里面内容的第一眼,心就沉了几分——确实是师父的笔迹。 “师父早就收到有人要来抢夺秘籍的消息,本来确实想让我带着秘籍出逃,可转念一想,凭我一己之力根本对抗不了这么多人,反倒可以利用我做一个障眼法,让人以为秘籍还留在春居山,就算对付不了他们,也可以拖延时间。最主要的是,绝对不能让秘籍的内容,流传与世,祸害世人。” “你是说,师父拿春居山所有师兄弟的性命,来换你一人的生存吗?包括,师父自己?”沉令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红血丝遍满眼球。 “我当时看到信后,就想回去找你们,可还是碰上了追杀之人,受伤昏迷,等我醒来,秘籍已然失踪,春居山,也……” 徐桑结眼神躲闪,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看沉令心。“我不敢回去面对你,师父的嘱托我没能办到,我也没脸回去,最后,为了调查秘籍的下落,才来到了盛京。” 沉令心握紧双拳,信纸被揉捻成一团,压了压抽泣声,沉令心抬起头,“那,秘籍,是被谁抢走了。”沉令心此时竟然超乎寻常的冷静。 “林协,当时,是林协和太后共同策划的,派出人马屠了春居山,只是没想到林协还留了个心眼,派出一小队人马跟着我,在得知春居山没有秘籍时,立刻对我动了手。我也是后面调查追踪到盛京,才知道这一切。” 沉令心背过身,屈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或许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我会再去调查,但凡你有一个谎言,你的项上人头——”沉令心转过身,凌厉说道:“我一定会拿走!” 沉令心看也没看徐桑结一眼,径直离开。 直到沉令心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徐桑结才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这时突然响起一阵鼓掌声,一个身影缓缓从旁边的假山中走出。 “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戏,没想到我们的国师大人还有这般演戏天赋,不去当个名角真是可惜了,只是不知道,你的令令,知道是你主动背叛了师门后,会不会真的,要了你的……项、上、人、头?”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带着来人看客般地恶意调笑,引得徐桑结看向他,眼中沁满冷雪,用一种看着死人的眼光看着他,说道:“令令,也是你叫的?” 七十一、夜变 虞娘看着沉令心一个人冷着脸回来,正想问怎么是她一个人,结果后面就看见孟元修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虞娘瞪大了眼睛:“元修,你这是……”不会是师姐打的吧? “哦,我这是,不小心摔的。”孟元修揉了揉肿青的眼角,扬起一个大笑。 虞娘看着那明显是被揍出来痕迹,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虞娘,我们走了。”沉令心正眼都没甩给孟元修一个,只是对着虞娘的时候才微微收敛了冷意。 “师姐你们这就走了,要不再多留几天,我还没好好招待你呢。”孟元修听到沉令心要走一下就慌了神,连忙挡在二人面前。 沉令心毫不客气地推开他,抓起虞娘的手腕就离开了。孟元修却没有追上来,只是呆愣在原地,哀伤地看着她们离开。 “师姐……”虞娘察觉到沉令心心情不是很好,又不知如何开口。一路上,向来多话的沉令心也是罕见的沉默寡言。 直到回了将军府,虞娘把她送到客房,沉令心在进房前才突然转过身问道:“虞娘,你家将军什么时候能完事啊,我想回春居山了……” 此时的沉令心像极了一个要不到糖,满腹委屈的女孩,吵着要回母亲怀里。 “这……哎……” 虞娘真不知如何回答她。 陛下打算在接风宴‘一网打尽’,只是这网里的鱼儿,包不包括郎君呢?太后那边又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我也得跟郎君谈谈,师姐,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离开盛京了。” 沉令心耷拉着脑袋,甚至没跟虞娘道晚安就进了屋。虞娘看着门无声合上,最终也只留下一声无声叹息。 晚风拂过脸颊,已经褪去了冬日的寒冷,带着暖意的凉风也裹挟走一些心里的烦闷。 虞娘抬头,无月也五星的夜晚,像刚研过墨的砚台,浓稠,漆黑。 不远处的天空,乍然升起一束烟花,又很快消散。 虞娘脑袋还在放空,片刻后才骤然回神,那不是烟花,那是——信号。陪卢郅在军营带了这么多年,虞娘对着信号再熟悉不过了。 ——有人在召集军队。 是谁? 卢郅吗?可他就在军营。 看信号发出的方向,是皇宫方向,难道是宫变?有人反了?太后等不及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虞娘心里不断冒泡。 她疾声把沉令心唤了出来,跟一头雾水的沉令心解释了情况,两人商量后决定还是留在将军府,静观其变,这个时候,她们出去反而是最危险的,倒是他人,不敢轻易打上门来。 果然,没过多久,虞娘就听见外面街道传来的厮杀声,兵器相接的声音,求救声、呵斥声不绝于耳。 虞娘和沉令心默契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凝重。 就这么无眠睁眼至天明,许挚才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虞娘失望地收回眼神,沉令心倒是主动迎了上去。“昨夜发生何事了?” “宁王反了。”许挚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情况。 “宁王不是跟太后……是太后……?” 许挚摇摇头,“跟太后无关,宁王不知什么时候跟二皇子搭上了线,陛下放出立储的消息后,就刻意跟几位皇子示好,本想调出大鱼,没想到宁王到上了钩,陆小侯爷与宁王向来不和,第一时间察觉到风吹草动,禀告了金龙卫提前做了防范,今早将二皇子和宁王一同拿下。” “郎君呢?”虞娘并不关心其他人。 “将军一直在军营,将军示意我们不要出面,只是吩咐我先把您和沉姑娘接去军营。” “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带了一队人马。” 虞娘不解,“军营的人马不是不可以随意调动的吗?” 许挚笑了笑,“虞姑娘忘了,我现在还负责刑部的事务呢。” 虞娘这才恍然大悟,她倒是把这忘了。 “那……”虞娘还想问些什么,被沉令心比了手势打住。 “好了,现在也不安全,我们还是先去军营,等到了那再细细说。” “沉姑娘说的在理。” 许挚领着二人,没有从正门离开,反而是走了侧院的一个小门。 直到过了城门后,几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么着急,干脆准备几匹马多好,我们骑着就走了,这马车,还坐得屁股疼。” 沉令心别扭地换了换姿势,自从来这盛京后上哪都是马车,感觉自己像盘菜,被送来送去的。 “师姐,你会骑马吗?”虞娘笑着贴心的点出了一个事实。 沉令心眼神飘忽,逞强说道:“我骑过驴呢,那不差不多吗?很容易就上手了。” 许挚又是一副无语样式,驴跟马,一样吗?一样吗? 军营离得不远,他们倒是很快就到了。一下马车,虞娘就看见卢郅负手在身后,微微低垂着头,抿嘴静静等待着。 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欢喜,虞娘立刻像只花蝴蝶般振翅飞奔扑进卢郅的怀里。 卢郅当然伸手接了个满怀,此时冷淡的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 “昨晚有没有吓到,本来想昨夜就去接你们,可想着你们待在将军府反而安全些,路上反而有可能出事。” “没有,我跟师姐也想到了,所以一直都待在一起,连房门都没出去。”虞娘乖巧地摇了摇头。 卢郅伸手在虞娘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又改为抚摸,最后顺着发丝往下到腰间,大手来回流连,舍不得放开。 “啧啧啧,腻歪成这样,我说大将军你干脆拿根绳子把虞娘栓你裤腰带上算了,不过就一天没见,至于吗?”沉令心一脸嫌弃地路过,留下两个腻歪的男女。 大早上的在这吹冷风,有情不怕风吹是吧,怪不得说有情人终成傻子。 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沉令心努力睁开困乏的眼,顺着许挚指的方向回去睡觉去了。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困死她了。 七十二、觐见 虞娘跟卢郅话还没说几句,宫中又派了人来将卢郅宣召进宫。见到卢郅即将离去的背影,虞娘的心突然狠狠抽动了一下。突然剧烈的疼痛让虞娘忍不住捂住胸口。 卢郅见到虞娘的异样立刻从马背上下来,询问她怎么了。 虞娘示意自己没事,她看着卢郅,心里突然塌陷出一块凹地,黝黑的洞里呼啦啦吹着大风 “郎君,我跟你一起进宫吧,可以吗?” “这……”卢郅不明白虞娘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我觉得不太对劲,皇帝为什么这个时候宣召你进宫,我总觉得很不安。” “虞娘,无事的,陛下想必也是为了昨夜的事,召我进宫商讨,现下,他们还不敢对我做什么。” “不行,”虞娘双手紧紧抓住卢郅的袖子,“我不放心,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不让我进宫的话我就待在宫门口等你,好吗?” 卢郅看着虞娘焦急的神色,也不忍再拒绝她,“那好,你跟我一起进宫,放心,有我在,宫门还是能进的。” 卢郅转头吩咐许挚照看军营里的大小事务,自己带上虞娘就往宫里去了。 快马略过盛京的街道,昨夜的骚乱显然很快就被平息,大街上已经没了硝烟的痕迹。 “这般速战速决,感觉像是计划好的……”虞娘低头喃喃说道。 “确实有点奇怪,根据探子回禀的情况来看,昨夜宁王一有动作,陆小侯爷那边马上就回应了。就算一直盯着宁王,可要进宫,再调动金龙卫,即便是我,也不能做到如此迅速。” “所以,这是安排好的……?”虞娘不解,宁王虽说受太后看重,可一向不参与政事,即便牵扯上一个二皇子,皇上和太后,似乎也并不能从中获益啊。 卢郅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刚过了神武门,一位内侍就迎了上来,显然是早早就在那等着了。 “陛下在永寿宫等着将军,请将军前去觐见。” 永寿宫,太后的宫殿!虞娘顿时提起戒备,陛下约郎君在太后的宫殿觐见,为什么? 卢郅刚迈出步子,就被虞娘扯回了原地。见虞娘一脸戒备的样子,卢郅才微微露出些许笑意,对她轻声说道:“无事的,我有防备,放心。” 即便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虞娘也只能强制按捺住跟随卢郅前往。刚踏进殿门,内侍就大声宣告着卢郅已到,随即就有一个侍女走出来对他行了个礼,将他们带了进去。 虞娘本打算留在外殿,卢郅却坚持要虞娘跟他一起进去。 进去后卢郅并没有下跪磕头,而是抬手行了一个礼,见状虞娘也就没有下跪,侧身行了一个女子礼。而后才微微抬起头。 “臣,拜见太后,陛下。” 主位之上,是一个容颜昳丽,妖艳多姿,看起来和虞娘一般年纪的女人。一身金色绣着盛开牡丹的碧霞罗,逶迤拖地殷红纱裙,风髻雾鬓云钗垂落,似笑非笑地看着卢郅说道:“真是难得,本宫终于得见将军一面了,将军身体可还安好。” “谢太后关心,臣身体康健。”卢郅淡淡回道。 虞娘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就被垂下的眼眸遮掩。 这是太后?怎么这般年轻?据说从她选秀入宫也有叁十年了,按道理来说太后也将近五十了,可这看起来…… “急召将军入宫请别见怪,实在是朕……与母后有些争执,还请将军来出个主意。”坐在太后身侧的皇帝开口,他面色有些苍白,瘦削的脸上倒是带着慈祥的笑意。 “臣一介武夫,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只能尽力为陛下和太后分忧。”卢郅半躬下身,话语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见似乎没人在意卢郅身边还带了一个她,虞娘小心退至一旁内侍所站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打量全场。 太后有些百无聊奈地看着卢郅,皇帝先是看了太后一眼,轻蔑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停留在太后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林送,露出一丝冷笑。卢郅的嘴角微微下扬,虞娘了解他,这是他不耐烦的征兆。 “是这样的,卢大将军,想必昨夜的事你已经听闻了,宁王和二皇子现下已抓捕在案,找你来,是想商讨一下该如何处置他们?” “陛下和太后英明神武,想必对二人谋逆之事早有论断,臣不敢妄言,一切谨遵旨意。” “哈哈……将军不必客气,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宁王和二皇子犯下此罪行罪不容诛,但毕竟都是皇家血脉,朕的意思是,将他们流放即可。” “陛下未免太过心慈手软,为了那点子血脉亲情连国家都不顾了吗?他们二人犯的可是谋逆大罪,依哀家看,两家人,都尽数抄斩了罢。” 太后轻飘飘的语气就像在问今天午饭吃什么,可说出的话却冷漠至极。 虞娘难以置信地舔了舔嘴唇,对主位上的两人都感到匪夷所思。谋逆之罪,皇帝竟然打算轻轻揭过,流放即可。 而一向传言盛是宠爱宁王的太后既然直接就要斩杀自己名义上的孙子和儿子。她们这对貌合神离的母子俩究竟是在唱什么戏? “看看,这就是朕和太后矛盾的点了,依将军看,该怎么判处才好?” “陛下从情出发,顾虑伦理亲情,是慈爱之心的体现,太后依理而处,遵循渝国法理,是为皇室根基,不管如何决断,皆是英明之举,臣,并无非议。相信朝堂百官,也不会有异议。”卢郅轻飘飘把球踢了回去。 眼见气氛有点僵硬,林送适时出来打破了沉默。 “太后,陛下,臣有一些愚见,不知可否听臣一言?”林送话里虽然是对着两人,却一眼没看皇帝。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依臣来看,此次谋逆,二皇子乃是主谋,宁王向来不参与朝事,想必是被二皇子蛊惑所至,二皇子就依律满门抄斩,宁王剥去服制,紧闭于广安寺清修,侍奉于青灯古佛,为国祈福。” “哀家觉得送儿言之有理,陛下觉得呢?” 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撑起笑意说道:“此举当然甚好,朕只是怕民间会有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多了去了,陛下怎可全听进去,身为一国之君,这点自制之力都没有吗?” 太后突然换了语气,好像非常不耐烦的样子,与刚刚的慵懒之姿形成鲜明对比。 皇帝肉眼可见的寒气丝丝冒出,他眯起眼盯着刚刚发表意见的林送,说到:“此事甚大,母后的旨意我已明了,还需跟大臣们商议一番,再行定夺。” “如此甚好,陛下尽早做决断即可。”太后倏然起身,身体不自然地动了一下,“哀家感觉有些乏了,就先回宫了。” “儿臣恭送母后。” “臣恭送太后。” 太后似有什么急事般急切地拉着林送离开了。虞娘看着被皇帝叫上前的卢郅,对他使了一个眼色,悄悄跟在太后的仪仗后一同离开了。 卢郅想要阻拦虞娘,又被皇帝叫上前议事,只能无奈看着虞娘离去。 虽然知道虞娘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但还是不放心她的安危。 七十三、转变 永寿宫明明是太后的寝宫,可她却说自己要回宫,看皇帝并无异议的样子,那太后,是住在哪? 想起自己刚刚在殿内闻到的,可以说有些熟悉的香味,明知道可能是个陷阱,虞娘还是跟上来了。 虞娘跟着她们走到一个看起来有些荒废的宫殿,太后吩咐了一句,宫人就四散离开,只剩两个内侍守在殿门。 眼见虞娘明华莘对着自己躲藏的方向招了招手,虞娘深吸一口气,径直走了出去。 明华莘领着虞娘走到一个水池边。这个水池看起来是生挖出来的,有些粗糙,但是里面飘满了荷叶,有几多将开未开的荷花露出尖角。 虞娘盯着池塘里看了一会,眉心微蹙,又转过头看向随意坐在树下榻上的明华莘。 “你引我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虞娘,他们是这么叫你,对吧?我也叫你虞娘可好?” 虞娘眼里露出几分抗拒,“我跟你可没这么熟。” 明华莘像个犯懒的小姑娘随意伸了伸懒腰,又拍了拍裙子。 “哎呀,我们认识一下,不就熟了吗?” “……我觉得,你给卢郅造的梦境,精彩多了。”明华莘轻飘飘一句话在虞娘心里落下重石。 是她! “给卢郅下药的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好奇啊,黄粱引出的,是每个人心底最深层的梦境,最真实的想法,所以我就想看看,咱们渝国威武一世的大将军,心底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你一直在梦里监视我们?” “梦里?”明华莘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肆无忌惮地笑开怀。 “什么是梦里?虞娘,梦境,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梦境中的你,依然是你,你的家,朋友,依然存在,当现实和梦境完全一样,你有是靠什么来分辨,梦境,和现实呢? 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仍然是在梦境当中,甚至于你只是卢郅梦境里幻想出来的一个人,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证明,你是存在的呢? “我怎么可能……”虞娘如鲠在喉,她被明华莘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定了定神后,她这才继续说道:“我没必要跟你辩驳这些可笑的问题,我存在就是存在,何必去证明?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是也要证明你也是真实存在的? “你不相信是吗?”明华莘歪头一笑,“那我问你,你出身何地,父母何在,你说你被卢郅救下,与他军营作伴,可军营向来杜绝女子入内,当年的卢郅,只是一个小兵,如何能够做主留下你。” “我是孤儿,自小流落江湖,不知父母是谁,是郎君救了我,为我求了营长,军营里女子虽少,可也有随着医师行医济世的医女,世道随对女子多有苛求,可并不代表不存在。既然有了医女随军,我留在军营又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对着明华莘的问题,虞娘一一解答道。 “好,那我再问你,卢郅为何要把你送走,你又是怎么到的春居山,盛京与春居山也算得上相隔千里,你又是如何知道卢郅昏迷不醒的事?” “北塞战乱频发,他不放心所以才把我送走,交给好友照顾,好友又因为举家搬迁,才将我托付至春居山。是许挚亲自前来春居山求药,我才知道郎君的昏迷的事……好了,你不用再想法设法打听我的事了,你以为叁言两语地糊弄,就能让我分不清现实和虚妄吗?” 明华莘不置可否,她伸出涂着鲜红朱丹的食指在空中轻轻一划,空气肉眼可见地起了涟漪,甚至开始不断地起伏。 像是空气沸腾般,虞娘恍惚间甚至能看见眼前一个个泡泡绽开,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沫汇集又消失。而那泡泡之间,是一个个过往的画面与记忆。 “够了。”虞娘一把将那些泡沫挥散,一切恢复平静。“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好了,别搞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来忽悠人了。”虞娘彻底没了耐心,这太后神神叨叨地跟吃错了药一样,她就不应该跟过来,浪费时间。 明华莘似乎看透了虞娘心里所想,轻嗤一声。“我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让你认清现实。虞娘可不好冤枉人的。” “你不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我看是你一直活在梦里出不来,分不清现实的人是你,你无非就是想向我证明你有操控一切的权利,你才是主宰,对吗?” 虞娘的话让明华莘瞬间变了脸色,她不虞地直直盯着虞娘,眼神冰冷。 虞娘一点也不在乎她的目光,继续说道:“可是我说,太后,你弄这一切反而彻底暴露了你,如果这真的梦境,由你操控一切的话,你又何须忌惮将军和我呢,你今天诱我来,反而暴露了你的害怕和恐惧,更何况,怎么分清现实和梦境,我比你清楚。” 明华莘彻底拉下脸,似乎是虞娘的某句话触碰到了她的逆鳞,她猝然起身,狰狞着一张脸向虞娘吼道,“我是太后,是这天下的主,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他人,可笑,我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明华莘眼睛猩红,仿若一只失控的畜生,妖艳的脸已经完全失去美感,扭曲而开裂。 是真的开裂。虞娘看着明华莘的脸就像碎掉的面具一样,出现张曲的裂痕,一道道裂纹将她的脸切割成块,鲜血从裂道中渗出,流下。 明华莘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停止了抓狂的动作,手指轻颤,难以置信地触摸自己的脸,在看到血迹的那一瞬间,她像一只炸毛的刺猬,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叫声。 “我的脸,我的脸,崔嬷嬷,送儿,快来救救我,快来救救我!”明华莘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很快崔嬷嬷的身影出现,她看到明华莘陷入癫狂的状态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大胆女子,竟敢谋害太后,来人,将她就地杖杀。” 虞娘敢跟明华莘对峙,是因为她感觉不到明华莘对她的杀意,她本想从明华莘口中套出些情报,可明华莘跟疯了一样一直在说些有的没的,反倒是这个崔嬷嬷,竟然一来就要将她杖杀。 虞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策,看着逐渐围上来的侍卫,虞娘也被步步逼退,正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后背突然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虞娘连忙转过身,看清是谁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卢郅终于来了。 虞娘刚刚大部分的有恃无恐还是因为怀揣着卢郅会赶来的心思,所以她才不惧太后。可她刚刚反应过来,若是太后与皇帝勾搭,刻意让皇帝拖住卢郅,她今天不就危险了,虽然想不出太后要谋害她的原因,可杀人凶手的想法哪里是常人想得透的,况且从今天来看,太后明显也不是个正常人了。 “你还好吗,是我来迟了。”卢郅将虞娘扶稳,凌厉眼神一抬,那些侍卫立刻停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 崔嬷嬷看到卢郅出现也变了脸色,“将军最好看顾好你的人,今日如此冒犯太后,我必将参到陛下那里,将军好自为之。” “你尽管去参。”卢郅完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拉着虞娘径直离开。直到车轮滚滚转动,卢郅才终于卸下一身冷意,黝黑瞳孔盯着虞娘看了许久,才终于叹了一口气,将虞娘搂进怀里。 . 虞娘原本还被他眼神看得发慌,正想着要怎么道歉,突然被圈进怀里,才埋下头扬起一个窃笑。 看来不用道歉了。 “下次不许这般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生怕自己来迟。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我就是觉得太后很奇怪,就想说跟去看看。好了,下次不会了。我长记性了。” 卢郅揪住虞娘脸颊,无奈说道:“真是长记性了才好。” “真的真的。”虞娘将自己脸蛋从卢郅手里救下,左右揉了揉,“你劲这么大,也不知道收着点,有劲怎么不往床上使。” 虞娘等了半天没等到卢郅回应,抬眼一看对方正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虞娘连连挥手试图表明自己的清白,她刚刚脑子糊涂了。 都怪那个明华莘,说一大堆把她说懵了。 “是我不好,那今晚……我就把劲,往虞娘身上使使?” 虞娘只觉得背后一股冷汗冒出,讪笑着缩回身子,“郎君别开玩笑了,我刚刚真是胡说八道,你不能当真。” 卢郅刚开荤那阵真是一股脑儿把劲全使她身上了,被虞娘手脚并用骂过踹过几次后才改了,虞娘可不想回到只能躺在床上的日子。 卢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虞娘一阵,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又亲了她一口。 “你知道今天陛下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虞娘直起身子,来了兴趣。 “接风宴的事要取消了。因为这次宁王和二皇子谋反的事,打乱了陛下的计划,之前在接风宴的打算陛下不打算再用了。” “那挺好,少给你惹点麻烦,不过你们原本是打算在接风宴上干嘛?” “陛下原本是打算他们会在接风宴上动手,所以安排了人,到时候不管是谁有动作,都会抢在他们之前,陛下受伤之后,就能名正言顺的一网打尽。” “听上去怪怪的。那皇帝打算让你干什么?你不是没同意吗?”虞娘咂吧了一下嘴,卢郅不知刚喝过什么茶,还怪香的。 “陛下想让我率领手下的人与谋反之人对抗,保护他的安全。可我这次带进京的人数太少,若真想与谋反之人抗衡,怕是够呛。” “郎君你真是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手下的兵以一敌百,便是对上金龙卫都戳戳有余,就那些皇子养的私兵,哪里够看的。不过这皇帝心思也是够明显的,想着一石二鸟,把你和他们都解决了是吧?” “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不过也不好做的太明显,所以我拒绝之后他也没在说什么。” 虞娘知道卢郅心里肯定不太好受,虽说人心凉薄卢郅也见得太多,可这位陛下,当初也是卢郅父亲的弟子,承其教养,卢郅一家子还因为他没了性命,现下不报恩不复仇就罢了,还把注意打到卢郅头上。 ——还好卢郅没给他脸。 “那他又有什么坏主意了?”虞娘没好气地继续问。 卢郅摇摇头,说道:“马上就是渝国例行的祈雨大典,会在苍山别院举行,这是一个,谋朝篡位的好机会。” 虞娘不解,“宁王他们的事都还没结束,其他人就敢这么快动手啦?”这谋反跟去踏青一样,这么容易的吗?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是一国之位,打一个措手不及,才能出其不意。菜已经端上桌了,就看谁先动筷子。” “那皇帝不会又让你来对抗叛军吧。要我说不如郎君你自己反了吧,整日里也怪累的,反正他们也打不过你。” “尽胡说。”卢郅嘴角微扬,轻刮虞娘的鼻子。他知道虞娘是想让自己轻松些,来盛京后这些勾心斗角就没停过。 “总之,这次苍山之行,应该能做一个结束。我跟许挚已经做了安排,苍山之后,渝国,就要有新的君主了。” “哦……怪不得你这么笃定会有人谋反,合着郎君你真就是谋反的那个啊。” 虞娘恍然大悟,卢郅说的这么肯定虞娘还以为他收到了什么消息。“那我也要去吗,苍山?” 卢郅搂了搂虞娘,“你和沉师姐都要去,留在身边我才放心。”卢郅主要是担心,依沉令心不靠谱的程度,怕没事都要带出事来。 虞娘依偎在卢郅怀里,也有一些怅然。祈雨大典,希望真的能做一个结束。 七十四、祈雨大典 “昊天生五谷以养人,今敬清酒,膊脯,再拜请雨。雨幸大澍,即奉牲祷……” 苍山的清晨,还是雾蒙蒙的。 皇帝领着一众大臣在举行仪式,虞娘和沉令心站在帐篷外,远远地看着。 “虞娘,你说的事真的吗?那些人真打算在今天造反啊,可我看这苍山的守卫很松啊,不止你家将军的人没看见,连金龙卫也不见踪影,话说回来,太后没来苍山吗?” “太后称病留在房间休息了。”虞娘想起那日太后的情况,便将那日所见一五一十地跟沉令心说了。 “所以说,太后,是通过梦生花,将那些贵女的精气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维持美貌。可照你所说,她脸部突然开裂,反而是精气不足所致,她害死这么多贵女,精气怎么可能不够用?那那些精气,到哪去了?” “我怀疑,是太后身体,在崩坏。”虞娘沉思片刻说道。 “崩坏?” “我打个比方,太后,像一个泥土捏出来的美貌娃娃,精气维持美貌,可时间久了,泥土会干涸,干了,自然就会开裂,精气不是水,缺少水分滋养,就会出现那日我看见的情况。” “哦,太后的身体不行了,所以急着篡位,你家将军跟林协有过节,所以不可能站到太后那边,但她担心你家将军站到皇帝那边,所以给他下黄粱,想要无声无息地弄死他。”沉令心仿若打通任督二脉,一下子想清了局面。 “那现在问题在林协那边了,他为什么跟太后闹翻,又怎么变成那副鬼样子躲在那个道观里?” 沉令心对虞娘挑了下眉,活脱脱像个登徒子做派。“虞娘,你家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林协那边,他是怎么打算的?” 虞娘脸色有些凝重,“郎君没对我说过这些事。” 事实上,卢郅好像一直都在刻意回避有关林协的话题,只是在偶尔几次情绪波动下,才会表露出他的痛苦。 “对了,师姐,你……有跟徐……桑结谈过吗,秘籍是不是在他那,你有拿回来吗,这个害人的东西,还是收回师门比较好。”虞娘想得头疼,索性转了话题。 师姐从皇宫回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也不爱出门了,也不吵着要去寻香阁找小倌了,整日里就在鼓捣药材。 “他说秘籍失踪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不管是书……还是人……”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不可闻。沉令心突然垂下眼眸,想到上次的见面,掩盖住眼中泄露出的点点杀意,她作为掌门,该处理的,一定会处理。 “原来你们在这,真是叫我好找,我还以为卢将军没有带你们过来。”孟元修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同时回过头,就见孟元修笑语盈盈地看着她们二人——主要是看着沉令心。 “我想着以师姐的性子肯定会吵着过来的。”孟元修一如既往地调笑一句,沉令心却没有如同往常抗拒,她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孟元修,久久不语,然后转过了脸。 孟元修的笑容半僵在脸上,虞娘在一旁看得玩味,两个人这是又吵架了? “虞娘,我跟师姐有话想单独聊聊,可不可以……”虞娘下意识去寻沉令心,看到她朝自己轻点了一下头后,心领神会,悄然退开了。 临走之前,虞娘看见孟元修从身后拥住了沉令心…… 虞娘她们住的地方旁边就是一片树林,虞娘索性打算随意走走。新鲜的空气进入鼻腔,倒是让烦闷已久的心情畅快许多,脚下的青草地已经冒出几朵娇嫩的小花,五颜六色的,看得虞娘不自觉扬起嘴角。 她蹲下身,轻轻拨弄了两下,露珠一下子滑落到指尖,湿润成片。绣鞋陷入松软的土地里,倒有一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么普通的景色,你倒是看得入神?” 身后突然的女声响起,虞娘惊得猝然起身,转向后方。 明华莘带着面纱,露出的眼睛里饶有兴趣地打量虞娘。 虞娘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这女人又想干什么?她悄悄摸上腰间的匕首。 明华莘见到她的动作嗤笑一声,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戒备我,说到底,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虞娘没好气回道:“太后想找闺中密友还是另寻他人吧,我跟你实在不熟。我还有事,先走了。” 明华莘拦住虞娘,笑着往前方指了指,“我们就聊一会儿,不会耽误你的事。” 虞娘强咽下胸口的闷气,敷衍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虞娘本有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卢郅下黄粱吗?” “不想。”虞娘默默翻了个白眼,还不都是为了卢郅手里的兵权。 “是林协建议我这么干的。”明华莘随意折下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又举起来嗅了嗅。 “哼,他做了亏心事,怕被报复,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哈哈哈哈哈……”虞娘的话不知触动了明华莘哪根弦,她突然大笑出声,虞娘被吓得心脏都漏掉几拍。 “林协可不是怕被报复的人。他这么做,纯粹就是因为他见不得卢郅好。”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明华莘又笑了起来,额头上的裂痕又有了开裂的迹象。 “你不知道吧,林协,是被一个宦官养大的,那宦官以前是在我宫里伺候的,呵,什么名门之后,全是我给他弄的身份。”明华莘自顾自地说起林协的事,她知道虞娘会听的,因为这跟卢郅有关。 林协搭上明华莘以后,用尽所有力气给自己搭了一层皮。拜师到卢郅父亲门下,成功入仕,又借着卢郅父亲的关系去结交朝臣,再加上明华莘背后的助力,一步步爬上了宰相的位置。 “我其实一开始没注意到那小兔崽子的,是林协让我去抢过来,对我来说,谁当儿子都一样,我只要当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就行了。我也问过林协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 明华莘说到这,刻意买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见虞娘没什么表情,才继续说下去。 “他嫉妒……真可笑啊,他说他嫉妒卢郅,为什么有个幸福的家庭,刻意肆意的活着,他就想看看,那样一个天之骄子,被打进泥潭里,是个什么样子。” “哎,其实我当时就是看中他那张脸而已,没成想是个不中用的,跟个宦官生活久了,自己也成了个小宦官,真是……气死我了。” 明华莘两手一摊作无辜状,“索性我就下令把他给阉了,反正他那玩意儿也不行,留着干嘛,让他变得跟他养父一样算了。” 明华莘攥紧拳头,那片单薄的树叶就在她的折磨下零散成碎末,从指尖洋洋洒洒落进地里。 “他们这些男人啊,总是有种莫名的自信,以为得了点权力,就可以当人上人了,林协是,那个小兔崽子也是,但他们忘记了,权力,是我给他们的。” “虞娘,其实我挺喜欢你,你很冷静,从梦境里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挺像的。” 虞娘对明华莘的话嗤之以鼻,谁跟她像了。 “你说这么一大堆,到底是想干嘛?” “想拖时间啊……”明华莘歪头一笑,不怀好意地目光似一把尖刀直插虞娘内心。 “这个时辰,林协应该已经开始动手了。” 虞娘一听就往回跑,可没跑几步就停下脚步,又回过头看向明华莘,“林协刚开始动手,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怎么不拖到结束再说。” “我想卖你个人情,本来林协是让我抓你去当人质的,可我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抓得住你呢?再说了……”明华莘眼神骤然变得阴狠无比,“他把我害成这样,还想命令我做事,真是给他脸了!” 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声,虞娘心急如焚,不再搭理明华莘,迈开步子跑了回去。 虞娘离开后,崔嬷嬷才从一旁的林子里走出来。 “太后,你为什么要提醒他们,还放跑她?” “林协那狗东西,早就该弄死了,有人帮忙,何乐而不为,省去一笔麻烦,正好让他们一锅斗去。再说了,我的脸,还要靠她们帮忙恢复。” 明华莘摸了摸面纱,振袖一甩,“走吧,崔嬷嬷,今日春光甚好,我们看看风景去。” —————————————————————— 啊,完结的曙光就在前方! 七十五、大战 虞娘气喘吁吁地刚跑出林子,鼻子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心下一沉,她加快了步伐,往祈雨楼跑去。 祈雨台准确来说是一座修建的高楼,一般是由皇帝亲自在最高处举办仪式。 虞娘刚跑到楼下,就惨白了脸。 只见周围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连带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甚至还有残肢不断从楼下扔下,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 剧烈的腥臭味让虞娘直犯恶心,她强压下不适,四处寻找卢郅的身影。期间还有奔跑下楼的宫人四处流窜逃命。 虞娘抓住一个被绊倒的宫人询问他发生了什么,宫人惊恐地摇头,显然是被吓坏了,嘴里不断说着饶命。 虞娘狠狠给了他两个耳朵,才让他稍微清醒过来。 “陛下正在祈雨,谁知道林相……不对……那不是林相……那个怪物,就突然出现,一下子就吞了几个离得最近的宫人……大家都吓坏了……我也吓坏了……就逃命……逃命……” “然后呢,”虞娘紧紧揪住他的领子示意他冷静。 “……然后,然后……大将军,大将军就跟他打……跟他打……好多军人出现……互相杀……尾巴好厉害……卷走了……都卷走了……” “大将军到哪去了?”虞娘听得心急如焚。 “……上……上楼了……”宫人浑身都在颤抖,两只手止不住地在空中挥舞,不断哀求,神情癫狂。 虞娘见状,无奈只能放手让他去逃命。 抬头看了一眼高处,上面只能听见一些嘈杂声,虞娘咬咬牙,心一横,就打算往楼上冲。 结果身子刚歪出去,手臂就被重重一扯,失去重心她差点就摔倒在地,还好及时稳住了身形。 “虞娘你疯了,你这是往哪冲?”是沉令心,她满头大汗,显然也是跑过来的。 “郎君好像在上面,我得上去找他。” 沉令心急忙又拉住虞娘蠢蠢欲动的身子,“我刚看见那个怪物上楼了,你不要命了,你家将军武艺比你高强,你先担心自己吧。这边乱成一团糟,外面又不知是哪里的人马在打仗,先顾好自己吧。就你那功夫,你能帮谁?” 虞娘慌张地扒拉开沉令心的手,焦急说道:“师姐,那个怪物就是林协,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郎君的,我不能留他一个人,我得去帮他。” 沉令心头都大了,又赶忙拦住她,“我知道你只想跟你家郎君共生死,但咱们也可以用用脑子对不对。”虞娘怎么一碰上卢郅的事就没了章法。 沉令心掏出一大把银针,一只手都握不下。 “这是我用夜眠花浸泡过的,放倒二十头大象都没问题。待会就用这个,我就不信迷不倒那怪物。走吧,我们上去。” 沉令心倒是不害怕周围的恐怖景象,拉着虞娘就往楼上跑。楼层不高,可这么爬上来虞娘和沉令心的裙摆都被血浸湿,血液汇聚成小溪流从楼梯流下,回想道观看到过的景象,虞娘心又凉了几分。 虞娘和沉令心刚踏上最后一步阶梯,一阵疾风就横扫而来。她们连忙蹲下身躲避,透过栏杆缝隙,虞娘终于看见了卢郅的身影。 卢郅一声铁甲被尽数染成红色,眉骨出是一道长长的伤痕划过面部,他微微躬身喘息,长剑支撑在地上。 对面,是长尾盘踞成圈的林协,他长尾在下身来回蠕动,光裸着的上半身赫然也是几个血洞,看来是被卢郅刺的。 “卢郅,你还在坚持什么呢?”林协一幅不解神情,“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以前是,现在也是。” 林协居高临下的表情仿佛他才是世间的主宰者,卢郅面无波澜,对于林协的嘲笑态度并无反应。羞辱的神情在林协脸上一闪而过,她又向卢郅攻击而来。 卢郅果断避开,挥起手中剑一个斜斩,顺势一个转身横劈,剑气勃然而发。 尾巴缠绕上手腕,卢郅立刻左手接过长剑,眸光微动,下一刻,一道银光流影落下,地面上只余一截尾巴顶端,蠕动了两下后,彻底没了动静。 林协的攻击接踵而来,可都被卢郅一一破解,让林协显得愈发焦躁。 虞娘在一旁看得明白,林协虽然体型硕大看着唬人,可他的攻击不得章法。 卢郅好歹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每一次攻击都是正中准心,抵挡也是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几个招式之间,卢郅就已经贴近林协身侧。 这时沉令心突然凑到虞娘耳边说道:“虞娘,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林协好像一直没挪过位置,即便大将军都打到他跟前了,他就是挨了几刀也不换位置。” 这点虞娘其实也注意到了。 林协尾巴虽然一直在动,上半身真是没动过。 虞娘又仔细看了看,发现林协皮肤底下似有气流在涌动。虞娘心底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联想到太后对林协的态度,和沉令心提到的莫名消失的精气,再看看林协现在的状态,虞娘突然明白了。 如果她没猜错,林协是在用精气在操控这个尾巴! 精气如同一条条藤蔓,被林协握在一起挥动,他的尾巴才能变成攻击人的武器。 那么,只要攻击精气源头,就能打败林协了。 可是,源头在哪? 虞娘细细扫视林协,一刻不敢眨眼地盯着气息流动,最终发现所有的气流都涌向了一个地方——心脏下方三寸的位置。 虽然知道了关窍所在,可怎么让卢郅知道呢? 两人的战斗十分焦灼,一招一式都是直奔命门,一个分心就可能让人陷入败境。 虞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想要想出个办法来转移林协的注意力。突然她想到那股异香,那味道在太后和林送身上都曾出现过。 “师姐,你可还记得梦生花的药材里,有没有哪一味药,是带有独特香味,经久不散的?” “香味?梦生花?”沉令心仔细回忆脑海中记住的所有细节,终于发现端倪,“是蘅芜藤,蘅芜藤是一种嗜血植物,会散发一种特殊香气引来猎物,香气可飘至千里,经久不散。” 虞娘恍然大悟,怪不得林协终日泡在血池当中。 “那这蘅芜藤,可有相克的东西?” “相克?”沉令心看了一眼林协,顿时明白过来,“酒,用酒可以腐蚀蘅芜藤。” 虞娘一眼就扫到祭坛上的酒坛,真是天助他们。 “师姐,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虞娘拉过沉令心低语几句,又示意了祭坛的方向。 另一边,卢郅愈发感觉有些疲倦,长时间的战斗让他精神高度紧张,林协步步紧逼之下,脑袋也愈发的抽疼。 一个晃神之间,右腿就遭受重重一击,卢郅吃力不住单膝下跪。 这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黑影飞来,卢郅下意识挥剑,酒坛应声破开,里面的液体尽数落到又想要偷袭的尾巴上。 酒水如同剧毒般腐蚀了尾巴表面,冒起一丝丝雾气,眨眼间表皮之间就被烫出水泡。 林协吃痛之下尾巴开始胡乱摆动,将四周桌椅尽数打了个粉碎。卢郅却看见此时另一个身影一个飞扑外加前滚翻,竟然就这么按住了躁动扑腾的尾巴尾端。 沉令心大喘着气,将尾巴尖死死按在怀里,“小样,我在春居山打鸟捉兔子这么多年,一条蛇尾巴我还搞不定了!”沉令心从怀中掏出刚刚给虞娘展示的那一大把针,一把扎了下去。又在林协刺激反应过来前,快速松开了双手。 林协怒目而视眼前的两人,横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双眼通红,龇目怒视。 虞娘悄悄摸到了林协背后,眼见利刃就要刺下,林协突然转过了头,随后虞娘就感到胸前遭受了一记重击,整个人被重重甩飞出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在了卢郅怀里。 “郎君……”虞娘刚想要说话,一股热气涌上喉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郎君,快,攻他心下三寸位置,那是死穴。”乘着下一口血吐出之前,虞娘快速说完了话。 卢郅深吸一口气,眼里酝酿出一场风暴,他彻底沉下了脸,面若寒冰,将虞娘轻轻放靠在廊柱,卢郅立刻握剑起身。 三两下挥剑就驱散林协想要乘其不备的攻击。眼见长尾就要重重落下,卢郅一个侧翻身避开,又是一个回旋横扫将其打落在地。紧接着双腿一缠,猛然用力绞动,赫然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乘着林协吃痛之际,卢郅逼身上前,剑锋直冲林协面门而去,在林协做好防备抵御之时,又是一个反身下蹲,银光一个回旋,就刺进了虞娘刚刚所说的位置。 林协难以置信地盯着穿身而过的长剑,眼神里先是流露出一点迷茫,而后是震惊和愤怒。整个人脱力向后倒去,身体里的气霎时间喷涌而出,一时只余一个干瘪的身躯留在地面,长尾也不再动弹。 “你……”林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恶毒目光死死盯着卢郅,卢郅却没再看他一眼,而是着急转身往虞娘的方向跑去。 沉令心刚将虞娘搀到自己怀里,喂她服下一颗药丸。卢郅就跑了过来接过虞娘,满心惶然地看着她。 “咳咳,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虞娘努力撑起一个微笑,示意卢郅放心。 “我们去寻大夫。”卢郅抱起虞娘就想走,却被虞娘抓住袖子示意停下,“师姐就是最好的大夫……你要上哪寻……咳咳……” 虞娘努力顺气,想要说话,“刚刚师姐已经喂过我药了,我没事,真的,郎君,你放松一点。” 便是刚刚与林协对战,卢郅都没有露出这么紧张的神情,现下却好似天塌了一般。 “我刚跟虞娘把过脉了,一点内伤,真的不严重,修养几天就好了。”沉令心在一旁解释,卢郅的架势像是虞娘下一刻就要入土了一般。 卢郅上下扫了虞娘一眼,还是冷着脸把她抱下了楼,正好遇上赶来的许挚。 “将军,叛军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六殿下那边已经派人接手了。” “嗯,你自行安排。”卢郅点点头,抱着虞娘与许挚擦身而过。 沉令心看许挚也是一身血迹泥泞,明白他也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我说,门神,上头有个东西,你得找人处理一下,我刚探过了,还有点鼻息,你先找人关起来吧,对了……”许挚看着沉令心从怀中掏出一把针交给他,“如果他醒了,就用这个扎他一下,记住,得全用。” 许挚捧着那白花花的针,瞠目结舌,这边是发生了什么啊? 等他到了楼上一看,更加怀疑人生了,那个半人半蛇的是个什么东西? 卢郅抱着虞娘守在原地,等着沉令心去把马车驾过来。虞娘依偎在他怀里,抬头一看,就是卢郅锋利的下颌线。 盯着看的时间长了,脖子还有发麻,虞娘小小动了一下,立刻引得卢郅低头,“怎么啦,哪不舒服?” “我没事,郎君你把我放下来吧。”虞娘刻意带上撒娇的语气,从刚刚起卢郅就没露过笑脸,虽然平常也不怎么露。 虞娘当然察觉到他在生气,可现下还在外面,也不能亲亲抱抱哄他。 哎,回去又得好好想想怎么哄他了? 沉令心很快就驾着马车回来了,卢郅将虞娘抱上马车,又对着沉令心嘱咐道:“沉师姐,麻烦你好好照看虞娘,回去再替她诊治一下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他又转头叮嘱虞娘:“回去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不准嫌药苦,我会尽快回来的。” 虞娘无奈撇了下嘴,表明自己会乖乖听话。卢郅看到虞娘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就知道她又当耳旁风了,他附身凑到耳边说了一句话,惹得虞娘立刻羞红了脸锤了他一拳。 卢郅毫不在意,招来两个士兵吩咐送她们回去,等到看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回去。 七十六、暗示 虞娘喝了药后就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卢郅正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在看,时不时用手背碰触一下一旁的药碗。 “郎君……”虞娘一开口就发现嗓子有点哑。 卢郅在她醒来的第一瞬间就放下了手中的书,俯身靠近她。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没事,睡了一觉现在生龙活虎,你不要被我吐血吓到了,只是一些淤血而已。” 卢郅眼眸微动,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端起药碗。 “温度正合适,先把药喝了。”卢郅耐心舀起一勺喂给虞娘。 “这是师姐熬的药吗?她人呢?”虞娘喝下第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小脸皱成一团,师姐这是故意整她吗?这药的味道也太奇怪了,之前喝得不是这个啊? 卢郅怔愣了一下,有些怀疑地盯着手里的白玉瓷碗,低声喃喃自语:“她是这么说的啊……” “什么?”虞娘勉强把药咽了下去,又连忙接过卢郅递来的茶漱口,好半天才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 “郎君你的事处理完了?”虞娘这才想起来问卢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还嫌我回来早了?”卢郅怨夫的语气尤为明显。不过他还是跟虞娘解释道:“我让许挚去处理了,本来之前就在让他慢慢接受军中事务了,索性跟六殿下之后的交涉就交给他吧,也该学着点了。” 虞娘斜睨一眼,调笑道:“你这是打算让位了?大将军的位置就做够了?” “本来也没多喜欢那个位置,你知道的,我想做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卢郅拉过虞娘的手把玩,视线却没有离开她。 “事情都结束了吗,还有林送,和太后那边……”太后不会善罢甘休吧,她想要的是重新拿回权力,可卢郅重新推翻了皇帝,新上任的陛下也不是个吃素的主。 “太后……”卢郅放慢了语调,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措辞,“……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你师姐在宫里,等她回来跟你说吧。” “师姐进宫了?她去干什么,谁宣她的?”虞娘瞪圆双眸,宫里师姐认识的人就两个,那两个…… “是你师姐主动要求的,她说有事还没解决,得去处理一下,让你不必担心。” 好吧,毕竟是个人的感情问题,虞娘也不好多打听。 “虞娘接下来呢,是怎么打算的?”卢郅纠结了半天,才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眼神开始飘忽起来。 “我当然是……”虞娘不假思索地回答,却在注意到卢郅的表情时顿住,卢郅这样子看着,是怕她不跟他走? 虞娘当然知道卢郅肯定是要回北塞的,就算要把军队交给许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少说都要在北塞再留个一年半载的。 虞娘当然是打算跟着卢郅走的,不过当下虞娘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故作为难地说道:“我应该是要跟着师姐回春居山的,郎君你知道,现下师门就剩师姐一个撑着大局,我要是不回去,师姐会很难过的。” 卢郅阖了阖眼,忍住心底的酸涩感,脑中万千思绪飞过,最终还是无奈低下头,将自己脸颊贴在虞娘掌心。“虞娘怎么不心疼我了?” 虞娘脑子里的一根弦唰的一下断了,脑海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卢郅这是,在跟她撒娇? 虞娘努力抿住双唇压抑自己不让笑出声,双眼已经弯的像月牙,还好卢郅没看见。 虞娘假意拍了拍卢郅的肩,“郎君别伤心,也就分开一段时间,我们五年都过来了,怕什么?” 卢郅没有说话,冷峻的脸上罕见露出脆弱的表情,他倾身靠近虞娘,把虞娘逼得倒向床铺,又两手撑在虞娘耳侧,随后在嘴角落下一个亲吻,又蹭着她的脸蛋来回贴贴。 一番动作下来虞娘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刚想勾住脖子送上香吻,他却突然画风一变,将被子往虞娘身上一搭, 嘱咐她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虞娘目瞪口呆看着卢郅离去的背影,气得重重锤了床褥一拳。 不是说事情都交给许挚处理了吗,这是又上哪去? 虞娘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听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声,还是决定出去走走,结果她刚出房门,就撞上了回来的沉令心。 沉令心见到她的第一眼也是询问她的情况,虞娘又开始保证自己没有什么不适,药都喝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师姐你事都处理完了?”虞娘看着沉令心身上未干的血迹,就知道她还没休息过。 可沉令心却突然爆出一句重雷。“我去杀徐桑结了。” 什么?虞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姐不声不响地进宫杀了个人? “他没死成,”沉令心又遗憾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也是重伤,以后都别想继续害人了。”话说到最后沉令心倒是稍稍恢复些神采。 “不是,师姐,你为什么……”那徐桑结是做了什么事,让师姐这般…… “上次离宫的时候,我发现师门的变乱就是徐桑结跟外人勾结导致的,是他卖了消息给外人,这个叛徒,我当然要清理门户。” 沉令心气得咬牙切齿,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跟外人勾结,跟谁啊?” “是……”沉令心刚想跟虞娘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紧闭嘴巴,“没事,你不用管,我……我会想办法的……” 虞娘听得一脸迷茫,沉令心在说什么,她怎么一个字也没听懂。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师姐,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在所不辞。” 沉令心欣慰地笑了笑,“哎呀,你就安心准备跟你家将军的婚礼,我等着吃喜酒呢,不过红包就不准备了,我好歹也是娘家人。” 什么? 虞娘瞪直双眼,沉令心也立刻意识到不对,立刻捂住嘴巴,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好一会,又同时开口: “你还不知道?” “什么婚礼?” 沉令心恨不得给自己几个打耳光,这顺嘴的事就这么说出来啦? “沉师姐还真是心直口快……” 虞娘一回头,卢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海棠门下,脸色不虞地看着沉令心。 “呵呵,我突然想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沉令心讪笑着从凳子上挪起来,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跟虞娘挥手道别,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干了坏事还被当事人抓包的心情尽数展现。 卢郅在虞娘对面坐下,一动不动地盯着虞娘,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怎么这么心虚?虞娘在心里暗暗腹诽,面上还是很狗腿子的跟卢郅赔笑道: “郎君刚刚干什么去了?” “我去拿这个了,本来想带你去个地方,不过……”卢郅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盒子。 这是一个女子的梳妆龛,但是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上面还积了灰。虞娘正在好奇地打量,卢郅又开口说道:“算了,你身子也还没好,改日再说吧。” 虞娘一听不乐意了,“什么什么,郎君你快跟我说,我身子好了,没事了。”虞娘急的连忙起身就转了两圈,向卢郅示意自己没事,横不得再来上几个后空翻。 “你先收下这个吧。” “什么呀?”虞娘缓缓打开盒子,最上面的是一个通体莹润的白玉镯,虞娘将它拿了起来,触手升温,是老料子了。 “戴上。”卢郅淡淡吩咐道。 见虞娘没犹豫就将它戴上,卢郅的脸色才稍稍柔和了些。虞娘又拿起下面的东西继续看,发现都是一些房契地税,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 虞娘一边欢欣地收下,一边对卢郅说道:“郎君怎么又给我送这些东西啊?你平常送我的礼物也够多了。” 卢郅却没有立刻回答,眼里抚上一抹淡淡的忧伤,他神情有些恍惚,整个人像陷入回忆中,过一会才说道:“这是我娘给儿媳妇准备的见面礼。” 虞娘正在数银票的手立刻顿住,脸上笑容也收敛起来。 “我这次回了祖宅找出来的,以前娘亲在世的时候,早早地就备下了,她说……”卢郅笑了笑,笑容里却满是苦涩。 “她说,就我这混性子哪里有姑娘愿意嫁我,索性多准备点见面礼,先把人骗进门再说。” 虞娘也笑了,她把东西放回龛里,玉镯留在手腕上,轻轻合上盖子。“那阿娘还挺有先见之名的,这么多的银子,很难不动心啊。” 虞娘走了过去,坐在卢郅腿上,依偎在他怀里,卢郅顺势搂紧了她。 “阿爹就没给我准备见面礼吗?” “他……”卢郅脸色突然变得怪异,嘴角不自觉抽动一下。“他的礼物,以后再给你好了,这次没带过来。” 虞娘疑惑地抬起头,卢郅不是特意去拿的吗,怎么会没带过来? 卢郅看见虞娘的眼神,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不是故意不给你,是有点不太方便,那东西……”卢郅露出一幅不可言说的表情。 虞娘倒也没太在意,下次给就下次给呗。 “所以呢,你怎么样?”卢郅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样?”卢郅这是要她表达一下收到礼物的感想? “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这……挺好的呀,我很高兴,也很喜欢。”虞娘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想法。 “我不是问这个,我……” 卢郅把虞娘弄迷糊了,她隐约能感觉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卢郅到底想说什么啊?他怎么开始扭捏起来了,不能直接说吗? 卢郅欲言又止,脸都憋红了,最终没好气地撇过头扔下四个字:“不解风情!” 虞娘大惊失色,她干什么啦,这么大一口锅甩下来,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七十七、惊喜 那日卢郅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就是又消失了叁天,沉令心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剩虞娘一个人留在将军府。 虞娘也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消息,新皇继位,太后移居苍山,金龙卫重编为宫中禁卫,然后就是一连串官员的任免。 “倒是雷厉风行,不过也是,快刀斩乱麻才免夜长梦多。”虞娘拿着一把剪刀,咔咔地给窗台上的花修剪枝叶。 怎么大家都好忙的样子,就她一个无聊到发霉。 “怎么突然有兴致插花了?” 卢郅从虞娘背后绕过,看见那盆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盆栽,冷不丁噎了一下。 “郎君,你是鬼吗?”虞娘百无聊奈地抬起头,又重重垂下,卢郅整日神出鬼没的。 “又胡说。”卢郅失笑,在虞娘脑袋上揉了一把。“知道你无聊,今日带你出去。” 虞娘惊喜站起身,“去哪玩呀,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今日日头多好。” 卢郅一把拉住着急要去换衣服的虞娘,“着什么急,我先去洗漱下,正好你也去换身衣裳。” 卢郅动作很快,靠近虞娘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水汽。 虞娘本以为卢郅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用膳,只是看着马车一路往城外走,,她才意识到不对。 “我们这是要去哪?” “就快到了。”卢郅避而不谈,只是时不时的往外瞅一眼。 等到马车终于停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虞娘本以为自己到了什么深山老林里,结果下车一看——好漂亮的荒郊野岭。 山林深处,却是桃花夭夭,满树盈盈。林间荧光许许,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彩灯。各色图案投影在地面,交织成错落迷幻的彩色光影。 卢郅牵起虞娘的手,沿着小道往林里走去。走得越深,越能听见潺潺的水声,虞娘狐疑地看向卢郅,他却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等到眼前豁然开朗,虞娘却是惊讶得瞪大双眼,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陌生又熟悉的池塘,只是没了渗人的感觉,月光刚好笼罩在这一方天地,零零散散的浮萍倒是点缀着平静水面。 虞娘捂住嘴,眼眶有些泛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有些泛酸。“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也是偶然碰见的。”卢郅将虞娘拥入怀中,轻笑一声,“虽然梦里有点恐怖,不过于我而言,是很好的回忆。” 虞娘听出卢郅话里的遗憾和失落,将他的头掰正,戏谑问他:“纯纯来吓你的,你也觉得很好?” “如果可能,能跟你那样初次见面,挺不错的。” “哦……郎君喜欢英雄救美这个调调,可你不就是这么救下我的吗?” “北塞那时候没想这么多,就随手救的,连你长相都没看清,还是不一样,现在都记不清了”卢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记得北塞你救我时的场景了?”虞娘眼里露出凶光,她已经开始在找用什么揍人合适了,毕竟是自家郎君,不能打得太过。 “而且身份也不一样,不过没关系了,带你来这,是给你准备一样礼物,你先闭上眼。” 虞娘心头燃烧的大火一下子就被浇息了一半,什么礼物特地来着看,着实有些好奇。 虞娘乖巧地闭上眼,感觉到卢郅离开了一会,很快又回到身边,然后将手搭在自己眼前。 “好了睁开眼吧。” 虞娘睁开眼睛,卢郅的手却还挡在眼前,虞娘无奈笑道:“郎君~我不会偷看啦!” 话音未落,虞娘就听到什么东西快速冲上天空的声音,急促又转瞬而逝。 随着卢郅的手慢慢放开,一幅奇妙的烟花景色就在眼前轰然炸开。虞娘突然意识到火树银花的真正含义。 像星辰倾泻而下,带着一缕缕游走的光线,融入在这桃林之中,然后噼里啪啦地碎掉。又是几声急声如空,夜幕瞬间如同打翻了胭脂盒,各色尘雾朦胧,幻彩,迷醉人心。 虞娘的眼里映着满目光彩,倒像觉得似乎从来就没从梦中醒来过,恍惚间,她看见卢郅朝自己走了过来,垂眼看着她,花火落进他的眼中,可他的唇,却是冰冷的。 但渐渐地,冰冷中也蕴生出暖意…… 七十八、求爱 虞娘的手无力搭落在水面上,让自己放松靠向岸边,迷离的眼神望向两人被水淹没得下半身,波光荡漾中也能看见那鼓鼓囊囊的物什在自己腿间进出。 卢郅突然一记猛烈的冲撞让虞娘发出一声闷哼,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与花穴的摩擦让她只觉滚烫,这种温度伴随着舒爽的快感,让她受尽折磨。 卢郅也是剑眉紧蹙,粗沉的呼吸在虞娘耳边忽远忽近,这种隔衣瘙痒的过程早已让他到了失控边缘。 虞娘忍不住扣紧卢郅肩膀,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几乎将她吞噬,她横不得有什么能来立刻填满她。 虞娘美目微张,不解地看向卢郅,似在控诉他为什么这么折磨自己。 卢郅俯下身,在虞娘起伏的喘息声中,一口咬在娇嫩的玉乳上,舌尖轻巧寻到乳粒,几个试探,就把那处挑得直立山尖。 虞娘主动的挺立胸脯,让卢郅更好地玩弄,却又止不住地哀求他,“郎君……嗯……下面也要……” 卢郅嘴上不停,带着厚茧的指腹如蛇一般一路下滑,直插玉户。一股股热潮与带着凉意的湖水形成鲜明对比,耳边虞娘的呻吟如同催命的鼓点,让卢郅的下身又肿胀几分。 “啊,郎君,快点……要……”虞娘贪吃的小穴已经食欲大开,不断吮吸着那作乱的两根手指。 “南南,要什么?” 虞娘紧闭双眼,咬住下唇,觉得卢郅坏极了,怎么还不满足她。她索性横下心,右手摸索向下,一把抓住了那条蠢蠢欲动的巨龙,一口气塞进了自己身体里。 卢郅自己额头上也是渗出了薄汗,自己也深陷极乐与痛苦的地狱,却还是在虞娘耳边低语:“南南还记得第一次吗,你也是这般心急,怎么就没记性呢?” 话音刚落,虞娘就感到花心被重重一顶,爽得闷哼出声,没等卢郅,虞娘自己就开始了抽插动作。 虞娘青丝漂浮水面,随着荡漾来回瘙痒着卢郅坚硬胸膛,见虞娘喘息渐重,卢郅抓着她的腰就翻了个身。 虞娘差点失去平衡,连忙按住卢郅胸膛稳住平衡,可刚稳住身子,就绷紧腰肢在他身上起落起来。两只酥乳被颠得上下晃荡,一下就迷了男人的眼。 “嗯哼……重一点……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虞娘就已是相汗淋漓,体力不支软倒在卢郅胸前。 卢郅见虞娘已玩累,这才微微直起身子,开始大操大合的开干。 阳物似一柄重剑直直向往花心里钻得更深,上面的小嘴在崩溃地喊着不要,下面的小穴却紧紧裹着阳具,没有一丝空隙。 飞溅的水花掩饰不住底下的激烈交缠,几进几出之间,就是飞升上天又跌落谷底。 “还要重一点吗?那南南可要受住啊!”卢郅不怀好意地嗓音让虞娘稍微找回一丝清明,却又立刻被快感的潮意覆盖。 卢郅亢奋得青筋暴起,闷头就往花穴里抽插了几十个来回,在虞娘突如其来的绞窒之下,一下子泄了精关,将精水悉数喷射在一塌糊涂的花穴里。 卢郅望着虞娘茫然又纯涩的目光,将她抱上岸,放置在平坦的草丛上。 虞娘还在回味高潮的快乐,就感觉自己双腿被掰开,放置在卢郅肩上。 卢郅埋下头,盯着微微抽搐的花穴,正在一下一下的,吞吐出刚刚射进的精液,手指轻轻拨开红肿的花唇,又是一摊白浊流下。 “射了好多……好满……” 听到虞娘无意识地呢喃,卢郅扑上前亲吻她,“还没有满呢,南南又把它吐出来了……” 虞娘抽了抽鼻子,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卢郅,缠上他的脖子与他交颈缠绵,感受到那没有消散的坚硬,虞娘示意卢郅站起来,两手圈住那阳物就含进嘴里。 卢郅在虞娘含住他的那一刻就麻了腰椎,想要退开又被虞娘抓住双手,虞娘口鼻尖满是浓烈的熟悉气味,柔软舌尖灵巧勾舔着龙首,虽然是第一次,虞娘也无师自通地做得很好。 卢郅被咬的反应却比虞娘大得多,没一会儿就强制拉开了虞娘,没等她反应,就掰过虞娘身子,轻车熟路地挺进松软小穴之中,没了那些九浅一深的技巧,就是重重地往死里操干,每一下都震得虞娘一个激荡。 白皙的身子在剧烈的撞击下泛起淡粉色,还有深浅不一的吻痕,虞娘不知高潮了多少次,或者是一直在高潮中,只知道停下的时候,她的意识早已飘出了天际,与那绚丽的焰火一同在夜空绽放。 星河做枕的山野间,是两个缠绵悱恻的爱人共筑的一方天地…… 虞娘裸着身子蜷缩在卢郅怀里,手指在卢郅身上那些牙印吻痕来回打圈,她自己身上更加糟糕,自己都没眼看。 感受的寒风冷意,卢郅扯过一旁的衣物给虞娘盖上,却听见清脆一身响,似是什么落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虞娘好奇转过头,发现是一根青簪,通体莹润,就是做工看上去有些粗糙,像是刚做好的。 “咳咳,起风了,要不我先抱你回去?” 虞娘脑子虽然没有完全清醒,可也知道卢郅在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她有重复了一遍。 卢郅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那支青簪,舔了舔唇瓣,尴尬说道:“本来打算……作为……礼物的……” “什么礼物?”虞娘没听清被含糊咽下的两个字,又问了一遍。 “求婚……求婚礼物……”卢郅耳朵都染上了红色,纠结片刻才终于大声开口。 卢郅本来是打算放完烟花后就跟虞娘求亲的,结果虞娘太高兴了,抱住他就啃,他自己也没个定力,现下两人露天席地在这,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场合。 “南南,我们,该成亲了吧?”卢郅将簪子紧紧握在手心,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啊,成吧。”虞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卢郅对虞娘这平淡地有些过分的反应深感怀疑,“你……”虽然感觉气氛不如自己所想,甚至还有点奇怪,卢郅还是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说道:“愿求与虞娘缔结良缘,结秦晋之好,成连理之枝,吾心可昭天地,此清风明月,皆证誓尔。” “我说好的呀……”虞娘欢欣地接过簪子,示意他给自己戴上。 卢郅虽然还懵着,但还是将虞娘头发挽起,用簪子固定。虞娘看起来挺高兴的,但是,又好像,只是一般的高兴。 虞娘当然不知道卢郅内心的想法,只是新奇的摸了摸簪子,又倒回卢郅怀里。 虞娘对于要跟卢郅成亲这件事,确实没多大反应,因为她跟卢郅在梦境里都成果两次婚了,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再成一次的区别,她高兴地是卢郅亲手给她做的这个簪子,于是注意力全在簪子上了。 担心更深露重,两人胡闹了这么久,虞娘受凉,于是不顾虞娘再来一次地要求,卢郅用外衣裹住虞娘,强硬把她抱上了马车。 虽然虞娘一再反对,但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她还是在卢郅的怀里睡熟了。 七十九、告别(完) 卢郅背着手,站如寒松立在原地,睫毛上下动了动,目光转向两个执手相看泪眼的女人在那道别,已经道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说完吗?他无奈叹了口气,朝两人走了过去。 “啊~虞娘,你们就这么走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师姐~”虞娘扁了嘴,眼眶也是红了一圈。 “你们成亲啥时候定下来了,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好提前过去,怎么你们就不能在盛京举办婚礼呢,在春居山办也可以嘛。” “虞娘说不想在盛京办,我们商量过后还是打算回北塞,到时候沉师姐一样可以过来送嫁。”卢郅揽虞娘入怀,替她擦了擦眼泪。 “就是就是,师姐我只有你这个娘家人,你肯定是要过来的。”虞娘抓起卢郅的袖子拭了拭鼻子,应和道。 “那怎么一样!”沉令心白了卢郅一眼,“虞娘从春居山出嫁才对,到了北塞还叫什么出嫁,那叫羊入虎口。” 卢郅挑了下眉,“沉师姐,春居山距离北塞千里之遥,你是想折腾死她吗?” “对嚯,虞娘你会屁股疼的。”沉令心抽泣着,牵起虞娘的手,“我这个师姐也是没用,都不能给你准备什么嫁妆。” “我哪用什么嫁妆,师姐你到时候人过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沉令心点点头,“那行,你们定好了日子一定要通知我。” “我说……”卢郅打断了两人,“我们该出发了,虞娘,沉师姐就算要回春居山,也会跟我们同路一段时间,你们路上再聊也是可以的,没必要在这就开始道别。”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更何况……”卢郅扭头看向沉令心,“我让许挚拖住孟元修,可是天黑了他必定是要出宫的,沉师姐你再耽搁下去,那……” 沉令心一听就变了脸色,孟元修来找过她好几次,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好不容易让虞娘吹耳边风,让卢郅帮忙拦住孟元修,准备今天跟虞娘她们一起上路,结果差点就忘了时间。 沉令心立刻一把甩开虞娘的手,“走,现在就走,不能耽搁!快!”话音刚落她就雷厉风行地翻身上马,一眨眼就奔出了几里地。 虞娘在后面追着她走了几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沉令心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元修知道师姐要离开的事?” “他强留也没用,沉师姐不会留在盛京,更不会留在皇宫,他明白这个道理。” 虞娘若有所思,“我以为,他不会轻易放师姐离开的。” “……如果他登上了那个皇位的话,确实不会。” 虞娘惊诧:“什么意思,元修没有登基吗?” 卢郅冷笑出声,“他的父亲,更想让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登基,可惜那个儿子被你师姐重伤,危在旦夕,孟元修只能暂时代替他处理朝堂上的事。” “什么,等等,你说的不会是……”虞娘心里翻江倒海,据她所知,被师姐重伤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徐桑结,跟孟元修,是……” 卢郅点头,“同父异母的兄弟,怀王跟徐桑结的母亲有一段露水情缘,被现在的怀王妃知晓后将徐桑结遗弃,后面怀王又纳了孟元修的母亲为侧妃,怀王妃后来对孟元修下手,再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卢郅说的简单,虞娘却被这一大堆信息迷了脑袋。 “等等,郎君,我糊涂了,那徐桑结实是什么时候知晓自己身世的,他跟孟元修又是什么时候相认的,还有,师姐知道这一切吗?” 虞娘越想越气,卢郅显然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居然一直瞒着她。“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你太过分了。”虞娘瞪了卢郅一眼,气氛背过身,决定今晚不让他上床了,今晚给她睡地上吧! “当年孟元修去到春居山,并不是偶然。你师姐,应该是知道了一些,才会对徐桑结下手的吧。” “……”虞娘彻底无言以对,当年师门巨变还有这么多隐情。虞娘扯着卢郅就往马车里钻,“郎君你太过分了,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事还瞒着我的……” 马车里传出一阵鼓捣声,车夫马鞭一挥,车轱辘吱呀转了起来,悠悠向前。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出,“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唔……你不要……” 虞娘怒气满满地声音清晰传出,可没过多久,就被唇齿交缠的声音替代,期间时不时还传出几声男人的闷哼。 马夫聪明地捂住耳朵,屏蔽自家将军的狼狈时刻,终于要回北塞了,这盛京的春景,怕是再也看不到喽! 一朵乌云飘荡到上方,随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了起来…… 这是盛京的最后一场春雨,路边的山花得了雨露滋润,开得愈发烂漫,山路蜿蜒,不知是谁,唱起了歌谣。 而远在天际的皇宫,彻底笼罩在一层黑暗之下。一轮红月高挂檐顶,不知是在监视着,属于谁的,梦……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番外一、称呼 虞娘缩了缩脖子,双手握着领子裹紧,一张小脸被毛领拖着,冻得通红的脸上还有飘落的雪花。她整个人微微蜷缩起来。北塞的冬天太冷了,冷得哈一口气都是可以结冰的程度。 “虞娘,我在这点数,你跟着伙计去菜行拿菜,还有水果。” “啊,许阿姐,我们今年不仅有菜吃了,还有水果!”虞娘脸上止不住地惊喜,本来以为今年冬天只能啃腌肉了。 “是呀,这可是邱副将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待会可得注意,运回来的时候别摔坏了。” 许阿姐突然俯下身子,悄咪咪地跟虞娘说道:“我跟掌柜的说好了,悄悄给我留了几个苹果,待会分两个给你,剩下的我留给我家阿弟,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虞娘一听立马把嘴巴闭得紧紧地,疯狂摇晃脑袋生怕到嘴的苹果就没了。 “哎,北营的跟我来,到这边。”伙计突然招呼一声,虞娘见状给许阿姐一个眼神示意,就跟着伙计跑走了。 许阿姐看着虞娘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像是一个系着绳子的小圆球,失笑出声,又转过头继续点数。 北营的物资不在这个库房,虞娘跟着伙计走到另一条街,绕过小巷再进一道小门,才终于到了库房。 伙计帮忙把两大箱子放到班车了,对虞娘说道:“好了,北营的物资都在这了,你点下数,没问题在这签字按手印。” 虞娘很快就点好,拉着板车就兴奋走了。 可是刚刚太兴奋了,虞娘都没认真记路,现下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虞娘完全傻眼了。 她这是第一次跟许阿姐出来,没想到外面的街道这么复杂,在巷子里转了好几圈,虞娘实在找不到方向,听到这边人声鼎沸,才寻着声音出来。 不同于菜行的脏乱,眼前的石板路干净又整洁,街道上正中的一栋楼,看起来要亮瞎眼,就像她最近新学的一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纸醉金迷。 好多化着浓妆,穿着华丽的女孩子进进出出,期间还有几个女子搀扶着男子进出,那些男的看上去也是军营的人,但军服跟北营的不一样。 “哎,丽娘,听说你家相好的又给你送了一个金钗,在哪呢,给我瞧瞧呗。” 两个女子相挽着朝虞娘这边走了过来,一个女子用胳膊肘捅了捅那个被叫做丽娘的女子。 虞娘看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她们,就这么和她们撞到了一起。 “哎哟,谁撞我?” 丽娘摔在地上,吃痛地揉了揉屁股。 虞娘见自己撞了人,立刻去把对方扶了起来,嘴里连声道歉。 “小妹妹,你是打哪来的,怎么到这来了?”丽娘也不生气,看着虞娘觉得新奇,好福气的一个女娃娃。 “我……我迷路,听着这边有人声就过来想问问路。” 丽娘恍然,问清虞娘要走的方向后,就给她指明了路,“正好我们顺路,我领着你一路走,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把你这么个姑娘家给冻坏了咋整。” 丽娘跟身边的人告别后,就陪着虞娘往回走,见她小身板还拖着车,还想自告奋勇帮她,被虞娘阻止了。 有人领路虞娘才发现原来离菜行这么近,转两个弯就到了。 “丽娘!”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丽娘回过头,顿时喜笑颜开。 “沉郎~” 虞娘看见丽娘欢喜地扑进对方怀里,两人簇拥着离开。 “虞娘,虞娘,你在看什么呢?我们该走了。” 听见许阿姐的呼唤,虞娘才回过神,嘴里慢慢咀嚼刚刚听到的称呼。虞娘刚迈出一步,突然感觉脚下好似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虞娘挪开脚,蹲下一看,是一根金光闪闪的发钗。 突然反应过来,虞娘捡起发钗就往丽娘刚刚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明明是这个方向啊……” 虞娘将发钗紧紧攥在手心,找了好一会儿都没刚看见刚刚的两人,失望地垂下了头,正打算离开时,突然听到一旁的小巷里传来丽娘的声音。 “啊~,沉郎,好郎君,你轻一点,我受不住了……” 虞娘心脏突然漏跳一拍,按捺住好奇,下意识放轻脚步,扒着墙根悄摸望了过去。 丽娘被高高抱举在半空中,香肩裸露,男人下身在大力地冲撞,嘴里还不住喊着丽娘的名字。 虞娘不太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可是看两人的表情是痛苦又欢喜的沉迷其中。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随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畅喊出声,下身的动作才慢慢停止,丽娘喘着气,望着同样大汗淋漓的男人笑出声,“沉郎,不就憋了半个月没见,怎么就饥渴成这样了?” “你这妖精,明明是你先扑上来的,怎么还倒打一耙。”男人先是替丽娘将衣裳整理好,才去系自己的裤腰带。 男人摸了摸丽娘鲜红的脸蛋,还是没忍住凑上去一个深吻。 “等今年的例银发下来,我就凑够给你赎身的钱了,秦妈妈那边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又没多漂亮,秦妈妈心思本来就没放我身上,我这边也攒了一些钱,等你退伍了,我们就回江南去,开家小店过日子。” 丽娘依偎进男人怀里,双手圈过男人脖颈,时不时送上一个吻,明明两人刚才的动作更加亲密,虞娘却觉得现在两人才是密不可分。 “好了,我这次是乘着出来办事偷偷溜出来一会儿,我该回去了,你也快回去,乖乖的,我有时间就来找你。” “好。”丽娘点点头,亲密挽过男人与他一起往外走。结果刚出巷口就看见地上静静摆着一根金钗。 “咦,这不是你送我的钗子吗,怎么掉在这呢?” 丽娘连忙将钗子捡起来,又迷茫的望向四周。 “你这糊涂性子,丢叁落四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改不了又怎样,反正这辈子是赖上你了,你就认了吧……” 天空又开始飘雪,很快就将来人的足迹,一一掩盖…… 虞娘气喘吁吁地跑回去,就看见许阿姐叉着腰怒目而视。 “你这小妮子,不说一声又跑哪去撒疯去了?” 虞娘嬉皮笑脸赔笑道:“别人落了东西,我去还给人家了。” 许阿姐往四周瞅了瞅,无奈叹气道:“一天不省心的,回去我就跟卢郅告状,让他好好收拾你。” “哎呀,许阿姐,你别跟卢郅说了,回头他又要打我手掌心的。”虞娘摇着许阿姐的手撒娇。 “跟我撒娇没用,再说了,你家卢郅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什么时候罚过你,你怕什么?”许阿姐没好气地说道。 “哎呀,他受的伤还没好,就别让他担心了,我回去帮你多切几斤药材好不好?” “你啊……”许阿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虞娘的脑袋,“还不快去点货,再晚就赶不上吃饭了……” “是是是,对了,许阿姐,那个苹果……”虞娘期盼地看向许阿姐, “放心,给你留着了。” 卢郅刚清理完马槽,就看见虞娘满脸喜色地朝自己扑过来,卢郅连忙制住她,“等等,我身上脏。你跟许阿姐她们采买完回来了?” “对啊对啊,郎君,你看,这是什么?”虞娘兴致勃勃地在怀里掏着东西。 卢郅还在想着她干了什么这么神秘,突然意识到不对,她刚刚叫自己什么? “虞娘,你刚刚唤我什么?” “郎君啊。”虞娘头也没抬,把刚刚得到的两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 “你快吃吃看,这是刚运来的苹果,可新鲜了。”虞娘举着苹果,献宝似的递到卢郅跟前。 “虞娘,你怎么……怎么突然叫我……郎君?”卢郅犹豫接过那还带着水汽的苹果,还是问出心中的疑问。 郎君一般是江南那边,称呼……称呼夫君的,虞娘这是,从哪听来的。 “我这么叫你,你不喜欢吗?”虞娘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倒把卢郅看得害羞了。 “没,我只是……”卢郅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心里异样的感觉,眼神躲闪,“你自己吃吧,我活还没干完呢。” “哎呀,你先吃嘛,活待会再干,你活还干得少了是吧。”虞娘强硬把苹果塞进卢郅手里。 卢郅见状也只能乖乖咬了一口,有些涩,还有些干,跟他以前吃过的简直天差地别,只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北塞,却是比金子还珍贵了。 虞娘就这么盯着卢郅把苹果一口口吃完,才心满意足地展开笑颜,“好了,我还要去帮许阿姐切药,郎君你先忙,我晚上再来找你哦。” 卢郅就这么看着虞娘又撒丫子跑开,直至完全在视线中消失,才继续干起刚才未干完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