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边厢阿枫一袭劲装往这边走来,便推脱道:“这不是老子那天正好有事耽搁了嚜。新收的小弟不懂应付事,看衙门便衣在栅栏边盯着,不敢把货再往仓库里搬,就临时放在外边搁着。哪里料到那官差说抓就抓,竟给兄弟添麻烦了。这么着……这两颗芙蓉膏就算是老兄给贤弟赔礼则个。”
说着叫人把一只敞开的礼盒递过来,却也不交与庚武,只盛到秀荷的跟前叫她拿着。
那黑红色的方膏泛着诡秘迷香,只叫人莫名胃中酸呕,秀荷横了疤脸一眼,揩着裙裾自己上了甲板。
疤脸直勾勾看着秀荷裙-下摇摆的臀儿,咧着才镶的金牙谄笑:“呵呵呵哈哈,看弟妹这娇羞的,真把人骨头都酥了。本来那天预备给你们小两口接风洗尘,不想后来竟被一场误会搅和,如今倒叫老哥我尴尬起来。”
改把锦盒盛与庚武。
庚武负手不接,只精致嘴角勾出一抹笑弧:“一介俗人消受不了此等好东西,老扒兄自己留着用罢。庚某虽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先前多少恩怨都可一笔勾销,但日后倘若再生出此类事端,后果便不是当日那般轻简。”
那笑虽笑,锐利狼眸中勾兑的却都是凛煞之意。疤脸不由记起被庚武在老窝里的那顿痛打——这小子贯日里敛藏不发,下起手来真个是狠呐,牙都被他打落两颗——但毕竟心有余悸,暗地里记恨,面上也只得寒暄道:“那是那是,误会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厢老哥我就先走一步了,还有点事,兄弟一路顺风顺水。”
讪讪地把芙蓉膏收起来,打了个拱,叼着烟嘴上了身后的一抬小轿。
见那轿影渐远,阿枫左看右看没甚么人,适才拢过来,凶巴巴问庚武道:“喂,你可看见我家阿晓了?那天她随在你身后走掉,这么多天都不见影子!”
若非这倆土蛇频频作怪,只怕今番也不至遭遇这样多事。庚武理都懒得理他,只冷冰冰回应一句:“小勒瑟,滚开,不要叫爷再看见你两个一眼。”
这船老板个子清高,颜面也冷俊潇洒,正自二十一二的年纪,比自己大了三五岁。阿枫站在庚武的对面,其实有点窘……更自惭形秽,因为阿晓的频频拿他与自己作比。
但一想起阿晓人去无踪,也只得硬着头皮沮丧道:“你不知道的,她就是个笨蛋,一时有了坏心眼,隔夜就后悔了,你不应该这样叱她。她现在一定藏在哪个离你很近的角落哭,你若是告诉我她人在哪里,我手上有疤脸贩私盐和行贿的证据,我拿这些跟你换!”
一边说,一边四下里张望,怕被喽啰们把声音听见。
庚武步履微滞,复又拂了袖子转身离开——
“爷若是知道她人在那里,更巴不得先一步撕了她。”
那狠意叫人害怕,阿枫毕竟少年憨实,自己也惭愧阿晓做出的那些害人之事,便凉凉地打了个颤,红着眼眶再不敢多说二话。
梅孝廷着一袭银鼠皮薄棉褂子踅步过来,见状凤眸微挑,幽幽然笑道:“哟,庚老板今次南下的船怎么这样空,若是实在给不了她穿金戴银,不如早早弃了挣扎,放她另谋一条富贵罢。”
“呵呵,比不得梅二老板风光。但俗话道‘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世间生意可不止跑船一条路,三个月后再见分晓。”庚武隽颜上亦漾开清浅笑容,风轻云淡且寸步不让,打了一拱再不过多交道。
那船舱上女人红红娇影若隐若现,梅孝廷的眼神复又落寞下来。他昨日见她在天井下呕酸了,才从女儿家变作小妇人,她自己不晓得是怎样一回事,可他却知道……那张家大嫂早先便也如她这般呕酸过……可他怎么舍得叫她呕酸呢?女人怀孕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好啊~,那么三个月后你我再决一高下。”梅孝廷凉凉地勾唇笑笑,自揩了袍摆上了临近的客船。
张大拿等久了不高兴,阴愠地看着女婿道:“当日那艘船靠岸,你可是亲自去点了货的,明知道几十袋盐就在庚家船下放着,为什么不叫人挪地方?白花花的银子全叫官府打了水漂,这头一遭带你出来跑生意,竟落得个分文不赚。”
老狐狸,哪里真能分文不赚?他几十袋盐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暗地里的芙蓉膏才是真大头。梅孝廷连忙把扇子一阖,假意谦恭自责道:“岳父责问得句句在理,叫小婿惭愧得无地自容。只那漕帮喽啰一贯蛮不讲理,见岳父不在,便不拿小婿当一回事。几次叫他挪开都不肯,最后也只得暂时作罢。哪里晓得一转眼的工夫,就叫官差把货扣住了。好在那货已然交至漕帮手上,虽然免不了损失,但大头也理应由他们赔偿。”
这小生容颜生得俊美,清雅中略带苍白,一委屈便叫人分不清他是真还是假。
张大拿眯着小细眼把梅孝廷审视了半天,见他容色泰然不便,方才郁闷地吭出一句道:“哼,小子不识人心险恶,你当那疤脸是个善人?货没卖出去之前,所有的风险都只叫老子这边担当。你记住咯,这次落下了空帐,回去须得把老子闺女宠回来。”
“是,小婿对锦熙一向宠让有加。”梅孝廷恭敬作揖,又给张大拿殷勤地沏了一杯热茶。
“呱当——”忽而听舱外一阵甲板晃晃荡荡,两艘船一前一后往福城方向启程归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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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因为没有货物随行,船舱里显得很是空荡。庚武在角落拉了块布帘,铺了两床簇新的被褥叫秀荷歇息,自己和弟兄们在船舱里打着地铺。一路但走不停,不二日便达到清江浦,与几家熟悉的掌柜预订了下一批的青红酒与红醋,当天晚上便继续开船上路。
那船舱摇摇荡荡,听岸边花船上男人女人嬉笑谩骂,倒像是那靡靡浑浑的催眠曲儿。众兄弟吃了几日牢饭,一个个早已疲累得不行,除了掌舵的两名执夜,其余的都尽都早早瞌睡。
秀荷被晃得胃里泛酸,迷迷糊糊睡不踏实,忽而身畔探过来一道清梧的身影,黑压压把光线遮挡,猛一个惊呼醒来:“啊,是谁……”
“嘘,是我。”迎面对上庚武清隽含笑的脸庞,嗓音压得很低,把她小嘴儿用力一啄。
不由羞窘,嗔恼地赶他出去:“没声没息的,差点以为又是坏人。快出去啦,都误会是我叫你进来。”
“听见你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莫不是叫我进来陪你?”庚武却蛮缠,清梧的身躯倚在床边躺卧下来,将秀荷的身子往里面挤了挤。
又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清爽味道,秀荷的脸红红的:“还要不要人活了,外面那么多弟兄。”
“爷就是想你了,想抱一会我庚三郎的小媳妇。”庚武揽着秀荷藕儿一般的削肩,精致下颌抵在她的锁骨上摩弄。
“油嘴滑舌,挤不下啦。”秀荷推他,推不动。
真是越来越坏了,竟然还威胁她:“别闹,再推可就真被外面听见了。”
便不推,咬着下唇气哼哼地瞪着他不动。那舱角小床空间窄窄,两个人的身子熨帖得不留一丝多余空隙,这样四目濯濯地对视着,渐渐味道便不一样起来。
嗔恼又化作痴缠。
秀荷倚着庚武清宽的胸膛,指尖沿着他肌肤上的鞭伤,心疼道:“这一趟我就不该来,真是把梅孝廷恨死了。眼下船被禁了半年,日子才好过一些,又没指望了,回去都不知该怎么和婆婆嫂嫂们说起。”
那嫣红小嘴儿轻抿,细密睫毛下肌肤娇粉可人,庚武忍不住啄了秀荷一口,把她揽入怀中安抚道:“不是还有酒铺嚒?那百来缸酸酒委实被我赚了不少,清江浦往上十来家掌柜都下了订单,不如趁如今正炒得火热,回去重新盘个场子,把你爹的酒铺扩大了做。弟兄们也好添把人力,不至于无活可干。你就留在家里给我当少奶奶,回去把梅家的绣工辞了不做,免得再叫那梅二混小子欺负。”
“不要。你不知那梅家老太太怎样压榨人,每月的工钱就只发五成,其余的一半得整年做全了才给发。今岁大多困难的活计都是叫我一个人来做……唔……不晓得给她卖命加了多少个班,差两个月就是年底了,这工钱我可不能不全要回来。”秀荷的嘴被亲得红红的,像涂了一层润泽的蜜滋儿。尾音尚在唇齿间游弋着,顷刻便又被庚武吞埋进那狼野的热-吻之中。
“我给你补回来不一样嚒?日后你相公我赚多少都由着你花,爷养着你,让你做咱们春溪镇上最快活的女人!”那一抹牡丹肚兜随着女人的呼吸山海波澜,又想起初次将她从水中救起的悸动一幕,庚武素长手指勾开秀荷颈后的红绳,蓦地倾埋下清隽的脸庞。
他的吻炽烈起来叫人如火如荼燃烧,温柔起来又能把人骨头化了魂儿化了,像一滩水儿消融。最近也真是奇怪,忽然异常敏感起来,才被他亲了一小会儿,气息就变得绵绵沉沉的,还痒痒。
“嗯,轻点儿……天天这样吃,三郎也不嫌腻……”秀荷忍不住双手环上庚武的颈,嫣红小唇儿熨上他丰俊的额头。
察觉女人前仰的迎和,庚武嘴角不由勾起促狭:“这样娇好,到何日才能把她看腻?最近吃得多了,竟然还有一股甜味……告诉我,你可是背着我涂了甚么胭脂粉儿?”
说的什么呀,把胭脂粉儿往胸前拍的,那是红姨怡春院里的女人好么?床板太小,秀荷被庚武箍得动也动弹不得,只得贴着他清俊的脸庞捶他:“哪里有心思去涂那些,还不都是叫你给弄的……嗯呀,快别咬了,忍忍两天就到家了。”
“不忍,忍不住。我就放进去不动,你自己摸摸看,再忍可就要坏了。你舍得?”庚武却不肯,蓦地把秀荷的身子往上抬了一抬。
真坏,在外面与人应酬交际涵养极了,回到家里对着自己却什么话儿都敢说。秀荷没得办法,只得咬着唇儿把手伸下去一探,脸儿顿地烧红,说不出来话了。
庚武凝着爱妻羞羞的娇颜,晓得她默许了自己,迷人的嗓音便抵在她的耳畔说:“关秀荷,你可知道,那天在牢里忽然看见你走进来,那一瞬间爷的心到底有多被触动,我竟不晓得你为了我可以这样勇敢……又犟又柔的小妻子,你叫爷如何舍得不疼你!”